說不清有意還是無意,  棠明填的志願選在了上輩子的同一城市。

不知道江初月會不會繼續讀上輩子的學校，不知道江初月身在國內還是國外，棠明想，反正自己也找不到他。

可想歸想,  心裏像有堆灰燼,  將燃未燃的,  總熄不滅。

剛上大學那會兒，棠明經常搭地鐵換乘去二十多公裏外的學校逛,  逛得有些問他要過微信的妹子都認識他了，得知不是本校生後,  還好心問,  需不需要幫助？

棠明想說自己就是覺得這裏風景好,  隨便逛逛,  但腦子裏浮現出江初月上輩子就在這所高校裏讀書的想法,  話到嘴邊就成了：“你們學校有個叫江初月的嗎？”

後來還是加了微信,  妹子們說有消息告訴他。

之後用這個理由來加他的妹子越來越多，大一下他正在參加一個學生會的會議時,  微信裏彈出個消息。

是一條長長的告白短信。

而上頭甚至連備註都沒有,  顯然是哪個趁機加了他微信的。

棠明那時候突然就有種如夢初醒的感覺。

從前他幫江初月出藻澤出泥潭,  都是因為江初月願意接受幫助，後來他提議讓江初月住在家裏來,  江初月不答應，他的好意就只能擱置，半點送不出去。

自己這麽快就忘了,  江初月從來不是個乖巧軟糯的人。

從打不通江初月的第一個電話起，從消息停留在那句“我收好了”起，棠明心裏就很清楚,  他找不回人了。

江初月從來就是這樣。

那這次怎麽算呢？

是他把人弄丟了，還是江初月自己跑了？

棠明認認真真地拒絕了人，想在最後加句理由，卻想不到是說“有喜歡的人了”好，還是幹脆說“喜歡的是男生”好。

說到底，沒有怨氣是假的。

相反，棠明怨氣深重，經常只要一空閑下來，他就忍不住反反覆覆想，想他們每天上課做題，想江初月幫他補習，然後乖乖貼在他身上任他親吻。

但最後都落在他回一中看成績時，形單影只，江初月成績右邊那一欄上，空空蕩蕩。

後來棠明就不去那學校逛了，他大學過得太忙，其實也沒時間總去。

棠明上輩子成績很差，進的高校也很差，沒有經歷過這樣正經好大學的氛圍。

這輩子完全不一樣，剛進學校就加了學生會加了社團。

他人帥，又會說話，基本沒有競爭對手，大二輕輕松松就當上了部長和社長，經常有要好的學長提醒他要好好平衡工作和生活，別把自己逼得太緊。

棠明就想，他還嫌時間被充滿得不夠多。

齊老板說的兼職他也沒有推拒，經常偷溜出去上夜班，靠著自己的好人緣收買了宿管部部長，好歹沒讓自己挨個“夜不歸寢”的通報。

同宿舍的兄弟都笑他是羅漢金身，一天到晚連軸轉，在床上待的時間都沒有。

棠明就笑著調侃：“怎麽，吃醋了？閑爸爸陪你們陪少了？”

兄弟們受不了地撲上去，決定收拾收拾這不知廉恥的系草。

但就靠著這些，他上大學做到了真正的經濟獨立，和棠一德偶爾聯系，從來沒提過要一分錢。

棠明在學生會那一塊當的是外聯部部長，經常會和外面的人談合作，社團就憑著自己的喜好選了個動漫社。大二的時候有個舞臺劇國賽，那段時間一天到晚帶著社團成員做道具排練舞臺。

趙澤遠經常來找棠明吃飯，知道人忙，自己輕車熟路地找到他時，正好看到他們社團在排練。

好像是個什麽經典動漫，裏頭有個叫佐為的要離開了，社團成員被繪聲繪色的演繹打動，有些人在小聲啜泣。

趙澤遠不知道這個動漫，在一片哭聲中頗有些不自在，轉頭去看棠明，發現他也看得入神。

趙澤遠心裏咯噔一聲——

是很久沒見的，江初月剛走那會兒明哥眼裏會出現的神色。

“來了？”棠明回神招呼他，“今天有點忙，飯就不去吃了。”

“沒事兒，跟我客氣什麽。”趙澤遠幹笑兩聲，突然問：“……明哥，沒想過在大學找個女朋友什麽的？男朋友也行。”

棠明看傻逼似的看了他一眼。

他就閉了嘴。

但從此之後，趙澤遠總會有意無意地在棠明面前討論哪個系別美女多……或者帥哥多。

搞得棠明回回吃著吃著飯，腦袋頂上就緩緩冒出個大問號。

後來國賽他們拿了獎，趙澤遠這個編外人員比社團正經成員還激動，大手一揮就說要請他們去玩。

社團的人都很懂，社長不去ktv，鬼屋也不去，一般慶祝選地點的時候提都不要提。

後來還是趙澤遠說去酒吧玩。

棠明好好囑咐幾遍社團裏的女孩子們千萬註意安全，一群人才浩浩蕩蕩地去了。

上大學以來很忙，棠明少有這麽放松的時刻，挨著被幾個人灌酒。最後趁著還沒有太晚，提前把女孩子們和喝麻了的兄弟送回訂好的酒店裏。

幫著安頓好他們，趙澤遠看出棠明沒喝盡興，提議兩人再去買點酒自己回來喝？

棠明沒有異議，兩人又開了個房，在裏頭一瓶一瓶地喝。

可能還是上頭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中，棠明驟然沈默，腦子裏又鉆出來好多記憶。

揮開一個又來一個，挑挑揀揀，左右不過是一中，不過是小別墅，不過是江初月。

“明哥……你又在想那誰，江初月啊？”趙澤遠大著舌頭，囫圇問道。

很久沒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了，棠明一頓，擡眼看他。

放在平時趙澤遠萬萬不會提，但今天喝了酒，腦子不清醒，又問：“想他什麽呢？我還以為明哥你都忘了。”

說完向前一倒，就趴在床角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過去了。

棠明拎著瓶酒，輕輕擡頭，好像真的在思索自己想他幹什麽呢？

半晌後才說：“我過生日的時候江初月送了我個太陽，後來他過生日我給他送了個月亮。但是這倆玩意兒……好像特麽的總是錯開的啊。”

太陽東升西落，月亮晝伏夜出，永遠也見不著。

那之後趙澤遠就改了天天在他面前欣賞帥哥美女的毛病，沒再提過了。

搞得棠明懷疑他那方面出了點問題，怎麽沒興趣得這麽突然？

趙澤遠聽了他的話臉上像套了個苦瓜皮一樣綠，冷臉說謝謝關心，自己好得很。

棠明覺得他那臉色好笑，打打鬧鬧的又過一年。

大三的時候棠明當了學生會主席，社團那邊又有了新的社長，事情總體來說比大二少。棠明就把那部分精力用來參加創業比賽。

每次交上去的方案都是圍繞今後的實際創業。那時候他們團隊裏有個學姐，已經被推免了，就跟他們一起參加個比賽玩玩。

學姐很欣賞棠明，甚至有點佩服他大學的履歷，兩人合作起來頗為得心應手，方案做得很好，進了省賽又進了國賽。

拿獎那天慶祝的時候，學姐當著一眾學生老師的面笑著給棠明敬酒，大方說：“要是姐姐再年輕個兩三歲，鐵定就追你了。”

棠明結結實實把一杯酒喝完，一片起哄聲中回：“追學姐的也得排長隊，再開玩笑就別我把你聯系方式給出去了啊。”

學姐在一片更高的起哄聲中坐下，笑著擺手說棠明胡說八道。

棠明轉頭想，當初也有個人說上大學遇見他了鐵定追他，後來他大學都要結束了，那個人也沒出現過。

大四快要畢業的時候，棠明和趙澤遠已經著手實現酒吧連鎖的理想了。

托了大學外聯部和各種創業比賽的福，棠明談合作和搞錢的手段比上輩子更加老辣。

這次是徹底沒用棠一德的錢，甚至在開始盈利後還會給棠一德打錢。

一次兩次的沒註意，後來棠明大學畢業了，打給他的錢多了起來，棠一德才給他去了個電話。

父子倆都很忙，加上有些事情一直橫亙在中間，打電話的機會真的少，這通電話也沒說什麽，就是最後要掛斷的時候，棠一德說了句，讓他在那邊照顧下於時。

於時也考到這個城市來了，說來巧，正好是江初月從前上的那個。

全國頂級的兩所名校，那所就是其中之一。於時的成績沒有好到省狀元的地步，可靠著競賽被錄取得也算順利。

當年自己發現於青裕的事情後，提醒過於時小心張璃，但從他倆的交情看，張璃實在連於時的朋友都算不上。

於青裕的事交給了棠一德處理，後來聽他說過一嘴，好像是這次解決得異常簡單，於青裕的態度好到出乎意料。

棠明莫名想到了張璃，一閃而過，又再沒想起。

那會兒於時也畢業一年了，有個令人艷羨的工作，還交了女朋友。棠明見過一兩次，是可愛那一掛的，倆人看著挺般配。

於時女朋友叫向甜，和於時同屆，也是個大學霸，只是她的專業本科制得讀五年，現在還就讀於於時隔壁那所頂級名校。

得知棠明是開酒吧的，眼睛都亮了，看了他們店裏的裝修風格後，立刻就問能不能帶朋友來。

她剛剛保研成功，想請從前指導過她的幾個學長學姐來玩。

棠明笑著答應：“行啊，到時候你們來我請，就當給弟妹的見面禮了。”

向甜臉馬上就紅了，俏皮地笑著躲到於時身後。

棠明有一瞬間恍惚，反應過來又問他們什麽時候來。

向甜：“明天晚上行嗎，明哥？”

棠明“嘖”了一聲，“叫明哥不行，直接叫哥倒是可以。”

向甜又躲到於時後頭，於時笑著輕推他一下，“別欺負我女朋友。”

上輩子於時沒這姻緣，到自己出車禍為止都沒談過戀愛，現在他這樣滿面春風的棠明還有點不習慣，一臉沒眼看地搖著頭走開。

向甜被於時送回學校，跟自己男朋友分開後，她立刻異常興奮地在群裏發消息。

又單獨戳開一個微信頭像。

【甜甜：學長，這次聚會能來嗎？】

她小心翼翼地發完，斟酌著字句，又表達了自己多麽感謝他的幫助，並且這次聚會的地點他一定會喜歡，她記得學長很常瀏覽各種酒吧圖片。

學長遲遲沒有回，她懊惱地想，輔導員讓她今年至少帶學長聚餐一次的目標又完不成了。

本來不抱希望地要將手機收進包裏，突然傳來一聲提示音。

【江初月學長：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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