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東來不及確認什麽,  考場中陸續湧出學生。

他也有些緊張，視線立刻被門口吸引，生怕棠明或者江初月出現什麽沒預估到的意外。

不過還好，倆孩子一同走出考場,  看上去心情還不錯。

“喲,  這是怎麽？確定沒書讀了,  幹脆不緊張了？”棠東笑著調侃。

狗嘴吐不出象牙。

棠明冷眼看他，“呵,  我要回去告訴嫂子，有人咒我。”

媽的,  好狠。

“……我錯了。”

棠東一邊說著,  一邊立刻換了副樣兒,  擦擦車邊替他拉開後座車門,  “棠大少爺,  別告發我,  你嫂子真得跟我生氣。”

棠明心情大好，一邊拍著棠東的肩說他上道,  一邊示意江初月先坐進去。

棠東也是個社會人士了,  自認為還是挺能隱藏情緒的。跟棠明玩鬧一陣,  讓他們放松一下……也算是緩解自己的煩躁。

考完一科才有實感，高考終於在緩緩進行,  棠明想要的伸手就能夠到，他徹底放松，在車上攬著江初月的肩和棠東互懟。

膝蓋挨著膝蓋,  手臂交錯相纏。

江初月聽著他們互懟低頭淺笑。

就像，那段分開而坐的日子從未出現過一樣。

考場剛好離家裏不遠，沒有多久他們就回了小別墅。

“回來了,  快來吃飯！”陳媛媛正好在端菜，看見人笑著招呼他們。

“嫂子，這……說好的飲食習慣和平常一樣呢？”棠明看著滿滿一桌子快趕上滿漢全席的菜品，失笑調侃。

“行了啊！”棠東一邊幫他老婆擺碗筷一邊笑著輕踢他，“我老婆紆尊降貴給你做飯呢，還敢挑？哪來的臉！”

“誰挑了？”棠明替江初月拉開椅子，自然地牽過他的手和他一同坐好，“就是覺得自己當回了土皇帝，怪興奮的。”

棠東瞟到相握的雙手，心裏一咯噔，眼神快速飄走。

操，沒眼看，他弟開始浪了。

陳媛媛端了最後一盤菜上來，柔聲跟他們說著話，棠明一邊應著一邊給江初月夾菜，時不時還要碰碰人肩膀，揉揉人頭發。

棠東他們可能是提前看了些什麽考生心理應對法，飯桌上一句“考得怎麽樣”都沒提，好幾次說到試卷的話題都被夫妻倆岔開了。

棠東明顯憋得慌，棠明和江初月偷偷交換個眼神，都覺得好笑。

一頓飯吃得心情舒暢，之後棠明和江初月稍微看了會兒數學最後兩道大題老師預測的題型，按照平常的休息時間，小睡了二十分鐘。

稍微睡會兒，精神恢覆得不錯，離開考時間還挺長的，想著在家裏待著也是靜不下心，幹脆就去了考場等著。

下午三點才開考，他們到的時候才一點多，江初月生怕棠明的數學不細心，一個勁兒地囑咐。

“填空題算了千萬要檢查，錯一個括號都是不算分的，還有選擇題，你好像有時候會填錯答題卡……”

“行了。”棠明失笑著捏捏他臉，“答題卡這事兒都是一年前了，後來我還粗心過？你放心。”

江初月並不放心，還在叭叭跟他講著註意事項。

棠明也樂意聽，就是怕江初月等會兒口渴了，一邊拿著扇子給江初月扇風，一邊招呼前頭靠著車把手的棠東去買瓶水。

身為棠明長輩的棠東：“……”

算了，今天考生最大。

“嗯……還有，大題一定要仔細審題，技巧你都沒有問題的，記著一定要寫好步驟，這樣就算結果算錯了……”

棠明挑眉，“寶貝兒，能不能盼我點兒好？”

江初月立刻噤聲，“不是，你肯定算得對，我說錯了。”

棠明調笑著看他，搭在人肩頭的手順著鎖骨形狀緩緩滑動。

熟悉的動作激起江初月一陣輕微戰栗，棠明的氣息上次這麽暧昧地包裹他，還是在四月份的浴室裏。

考場人不少，棠明擡眼掃了一圈，趁著路過的行人沒人關註，低頭跟江初月交換個吻。

“別亂想了，行麽寶貝兒？”吻畢，棠明附在他耳邊，輕聲問。

“行……”

嘴上傳來久違的柔軟觸感，江初月滿臉通紅，終於停下了叮囑。

棠明眼尖，看見他東哥買水回來了，快速又自然地拉開距離，放開江初月伸手接住冰水。

他拿過餐巾紙把水上的冰碴捂掉，又輕笑著去貼江初月的臉。

江初月被他弄得無奈，淺笑著推拒。

棠東看得心情覆雜，也怕讓兩人察覺出什麽來影響他們心態，幹脆偏開頭，站在車前假裝擺弄手機。

直到時間差不多了，帶隊老師發來信息，棠明和江初月才雙雙進了考場。

接下來就是數學，理綜，英語，一門一門考過去。

最後一門英語要進場的時候，棠明跟江初月走在考場校園的池邊小道上，剛要說點什麽，忽然就發現——

他和江初月離得有些遠了。

……其實也不遠，就是正常社交距離，肩膀間一手掌寬，手臂甩得幅度大一點也碰不到對方。

此前快一年的時間，他們都是這樣走的。

不遠，也不近。

棠明突然心裏咯噔一聲，這兩天的心安被晃動一瞬，由習慣帶來的細密恐懼讓他大夏天的也背脊發涼。

他忽然改了動作，也不管周圍還有多少考生，湊近江初月攬上他的肩，又覺得還是不行，轉而去牽起他的手。

江初月一驚，下意識看向四周，手指要抽開。

可用了半秒反應過來身邊的是棠明，硬生生止住了。

他小聲說：“有人。”

棠明心頭有些絲絲上爬的煩躁，牽著人手的力道沒變，“沒事兒。”

說完自己也看了看那些匆匆考生們，又加上一句：“都忙著考試呢，沒人看我們。”

可話一出口，沒有緩解內心的煩躁，反而又添了幾分悶。

棠明幹脆不說話了，拉著江初月往考場那棟樓走。

可能考生們真沒空管別人的閑事，這一路眼神都沒瞟過來一個，棠明心裏微微松了口氣。

到了樓下，警戒線還被安保人員拉得嚴實，來得早的學生全都擁擠著等，他們交疊的雙手也被一個考生借過而撞散。

手滑開的一剎那，棠明沒來由地心裏一顫。

像是江初月放開了他，忽然就難過起來。

而後人聲鼎沸中夾雜著開放警戒的鈴聲，兩人也沒再牽起手。

考生們一個勁兒地進去，小小的口子顯得擁擠。棠明虛虛護著江初月，把他送到一樓教室，快要到時忽然說：“寶貝兒好好考啊，最後一門了。”

“考完就好了。”

江初月點點頭，心裏閃過從前無數個他們這樣近的距離裏，棠明都是用什麽姿勢怎麽親吻他的畫面。

總之不是背脊挺直，克制地說著加油。

江初月輕聲說：“嗯，我知道。”

像在回話，又像在對自己說。

兩天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

最後一聲收卷鈴打響，全班被勒令立刻停筆起身，先去走廊外等著。

監考老師一張張試卷收過去，棠明跟著一整個班的考生站在走廊。他靠著墻往裏看，試卷，答題卡，草稿紙，一張張被收好，送審，批改。

一如他重來一次，躁動又乏味的少年青春，最終塵埃落定，再不能回頭。

卷子收好，考生們進教室帶上隨身物品，慌亂又鬧哄哄地，一群少年真正像溺水後被救回來時吐出的那一口長氣——

漫長的黑暗與壓抑下回歸人間，徹徹底底的痛快。

棠明下樓找等著他的江初月，就兩個樓層的距離，不知道跑過幾個原始人一般叫喊的兄弟了。

原本由於英語考試沈靜下的心一下一下又恢覆跳動，他忽然也想祭奠下這兩年埋頭苦幹的日子，學一回部落首領。

但一個轉身就見到了江初月。

又覺得，這兩年也不全是苦，明明因為有小男朋友，甜的日子占據了大半才對。

江初月背對著他，乖乖地等。

忽然想起重生第一天，江初月也是這樣背對他，自己嚇了人一聲，他就轉過身來。

棠明勾起嘴角，走到人身後。

“哎！”

江初月微微一楞，轉過身來。

幹凈，秀氣，見到自己的時候，眼睛裏就蓄滿了水，亮晶晶的，盛滿愛意。

棠明的心臟猛地狂跳起來，他不由自主地笑，朝著江初月伸出手，“來，考完了，寶貝兒抱一個。”

周圍全是或歡呼或哭泣的考生，亂糟糟的整棟教學樓，有些花白的紙張從樓上從旁邊飄落，寥寥草稿，就是無數學子整個青春。

壓抑無聲，又歇斯底裏。

明明不是第一次結束高考，今時今日卻橫生感慨，不知道是為他們的痛快悲鳴，還是為自己。

江初月呼吸急促，伸出手抱住了眼前的棠明。

“恭喜，畢業了。”

棠明埋在他耳邊低低的地笑，喉結抖動，聲音低沈：“同喜啊。”

最後棠明攬著江初月的肩出了考場，棠東終於忍不住，一見著人就問：“考得怎麽樣啊？能不能有學校要你？”

棠明笑著幫江初月拉開車門，“怎麽，舍得問了？不照顧我們弱小的心靈了？”

“照顧個屁！考都考完了還當自己金貴呢？”棠東坐進駕駛位，系上安全帶，“可算憋死了，這兩天真他媽累。”

“這就累了？東哥你以後生孩子了還得來一回。”棠明攬著江初月，閑閑地說。

棠東想到以後他真有孩子了，要是女兒就算了，要是個小子，到了高考那天兒子和老子的地位就得掉個個兒，心累。

他開了導航問：“去哪兒？”

“回學校唄，把書給運回來。”棠明說完又開始嗶嗶，“哎這破學校，高考之前把我們當個寶，現在一考完就不做人了，就知道催我們回去收書，占他兩天地方就會耽誤學校招生似的……”

棠東和他笑懟了兩句，一邊抱怨著讓棠明趕緊學駕照，一邊送他倆去學校。

他們的考點離學校有點遠，考完了送考標志也沒什麽用，堵了半天才到一中。

可能是來得晚了，高三這棟教學樓沒什麽人，紙張試卷倒是滿天飛，臺階上教室裏一片狼藉，全是密密麻麻的紅筆黑筆做的記號。

樓棟最下面有幾個巨大的回收箱，是用來給考生扔不需要的資料的。

棠明和江初月上了樓，過了走廊。

路上遇到幾個認識的，都抱著厚厚一沓書和資料，說是會有聚會。

棠明笑著跟他們調侃幾句，和江初月並肩進了一班。

班上也是狼藉，到處都是書和紙張，但比教學樓外面好一點。好多課桌都空蕩蕩的，顯然已經收拾好離開了。

幾個同學埋頭整理呢，跟他們打個招呼，又邊聊天邊繼續。

棠明走進去，放下背包，側身時忽然被門外的光晃了眼睛。

落日的餘輝鍍上來，離別悄然而至。

他有些怔楞，一旁的江初月輕輕扯他的衣角，側過頭示意，“棠明，看。”

棠明順著江初月的視線往黑板上望，原本用來板書解題方法的黑板被抹得五顏六色，不知道哪個調皮的在高考倒計時欄裏開著玩笑寫了個“365”。

黑板中間最顯眼的一塊被留出來，譚梅鏗鏘有力地寫下幾個大字：

祝

前行康莊，大展宏圖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