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明壓下心頭的悸動，匆匆笑罵幾句打發走籃球隊的人，回頭看江初月。

江初月蹙著眉。

咯噔——

該不會是江初月也覺得倆人的相處有點太親密……不舒服了吧？

棠明下意識想解釋，“害，他們就這樣，成天沒個正形的，你……別往心裏去。”

江初月沈默半晌，咬了咬嘴唇。

棠明難得不安，就在他開口想再說點什麽的時候，江初月忽然擡頭問：“你想去打球嗎？”

“啊？”棠明又有點懵了，“我都行……”

“棠明……我這樣是不是不好？”江初月緩緩眨了下眼睛，眉頭小幅度皺起，“我不是一定要限制你，就是擔心你成績，如果你不開心……”

“說什麽呢！”棠明失笑，那點擔憂煙消雲散。他坐回江初月左邊的空位置上，重新拎起五三。

“我開不開心你不知道？這段時間天天跟你待在一塊兒的，誰叫我出去我答應過了？我要是不樂意，犯得著聽你的話嘛？”

“真的？”江初月期待地看著他，一雙眸子裏蓄滿了水，“我陪你讀書你開心？”

“開心。”棠明嘴角帶笑，鄭重其事地回答他，“特別開心。”

“那就好。”江初月在棠明面前總不會掩飾，聽見他想要的答案就喜形於色，乖得不行。

棠明咽了咽口水。

江初月低下頭去露出的一小段脖頸，在太陽底下白到發光。他不小心碰到過的，那裏的皮膚細膩柔軟，讓人想……

想pich！！

棠明及時止住自己的念頭，在心裏猛扇自己巴掌。

他最近到底怎麽了？為什麽總是想些不該想的。是少年人的身體新陳代謝太旺盛，還是自己和江初月走太近了？

棠明低下頭去，認真刷題。

學習使人清心寡欲，他強壓下心裏頭那些不安分因子，沈浸於學術光輝裏。

還好麥克斯韋法拉第他們沒讓棠明失望，做題沒多久，他就感覺整個人得到了升華，滿腦子的電場電勢電勢能……還是分不清的那種。

等到上午的項目全部結束，主持人宣布退場，同學們吃了午飯午休一陣，直接就到了下午的競技。

下午的一千五是看點，況且還有校霸棠明參加，看臺上圍了不少妹子，都暗戳戳地舉著手機，等著看棠明的風姿。

江初月在他開跑前千叮呤萬囑咐的，還準備了藿香正氣水。

棠明無奈，合著自己在他心裏體力這麽差的？

但想想上輩子那十年間江初月對自己更過分的操心，又覺得這些都理所當然了。

畢竟就算棠明酒量不算差，可上輩子只要有酒局，結束後永遠都會在門口看到江初月的身影。

一問就是剛好路過。

棠明自然不會相信這種蹩腳的鬼話，他分明就是去接自己的。

關於江初月的回憶總不隨歲月消散，像絲絲縷縷的清冷香氣，在不知道什麽地方就能冒個頭。

“放心吧，哥哥等會兒就給你拿個第一回 來。”棠明用手背隨意碰碰江初月的肩，笑著去了起跑處。

體育生不參與普通班級的校運會，棠明平常看起來吊兒郎當的，跑起來一點不含糊，一直在領先，看臺上的妹子都叫瘋了。

主持人似乎也被帶動了，情緒飽滿地念著加油稿：

“你的汗水灑在跑道，你的歡笑飛揚在賽場，成功的花朵為你開放……棠明，你好帥！！”

“喔——”

“哇哦——”

主持的妹子夾帶私貨，所有聽見了廣播的同學都起哄，看臺上操場上爆發出一陣陣呼喊，都快蓋過了加油聲。

江初月似乎都能想象到，棠明聽見後低頭嗤笑的樣子。

不怪妹子們花癡，棠明真的很帥。

特別是現在這樣迎著光奔跑的樣子，劉海被帶起的風撩動，帥氣逼人的五官比平常更為突出，臉上勢在必得的朝氣像和太陽融為一體了，閃閃發光。

江初月莫名心跳加快。

他想，大概是……被現場熱烈的氣氛帶動了吧。

可惜沒等到棠明回來，他就得去籌備處準備接力，沒來得及給人遞水遞毛巾，多少有點遺憾。

一千五結束了，第一名意料之中的落在棠明的名字上，江初月他們也做好了準備，開始接力。

沒過多久，高二年級的四百米接力被一班摘下桂冠。

一班這次風頭可盛，兩大獎項都被摘下，打破了尖子班學生普遍身體羸弱，運動會墊底的刻板印象。

一班女生們都快叫瘋了，兩大帥哥效應拉滿。

本以為接力完了之後運動會也該結束了，棠明陪著江初月正在調整狀態呢，趙澤遠就過來說，還得再跑一場接力。

“什麽玩意兒？”棠明皺眉，“你怎麽不早說還有一場？”

“害，這是通知上寫的呀，明哥你沒看啊？這屆運動會有跨年級對決，各年級接力跑第一名的班級代表年級出戰，加賽一場。”

棠明看江初月氣喘籲籲的樣子，皺著眉頭剛想拒絕，趙澤遠還算了解他，立刻訕訕地說：“別的年級都沒換人，明哥，我們要是換了不公平……”

“嘖。”棠明輕踢他一腳，“哪個煞筆想的這種活動，還嫌我們讀書不夠累？”

江初月倒沒說什麽，多跑一百米而已。

但當他站在跑道上，他就不這麽無所謂了。

——因為站在他旁邊的，高三年級代表出戰的最後一棒是張璃。

陰魂不散這成語就像是為張璃量身打造，江初月腦袋頂上放大加粗刻著“煩躁”兩個字，周圍的氣場冷了好幾個度，心裏卻上來了一團火。

呵，我一定要贏。

隨著起跑命令一聲而下，三個年級的種子選手全都快速出發，速度也相差無幾。

到了江初月這一棒，仍然也只有高一年級的選手被甩開了一點點，高二高三還是咬得死緊。

江初月接過棒後立刻往前沖，速度甚至比剛剛那一場還要快。

但就快要接近終點時，餘光裏有點不對勁。

原本離他安全距離的張璃好像更近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耳邊“嗡嗡”地響起看臺上觀眾的驚呼，下一秒，毫無預兆的大沖擊力襲來，他不受控制地往一邊傾斜，身體重重地倒在地上。

腦袋，手臂，小腿都一陣疼痛。

“臥槽！！”

“怎麽了怎麽？？”

“高一那個跑了兩個道，把另外兩個撞了！”

“草！什麽人啊……”

看臺上的同學鬧哄哄地，整個操場都陷入了混亂。

江初月嘶嘶地抽著氣，他不僅被撞到了，身上還壓著一個人，四肢的疼痛讓他起身都困難。

“江初月！！”

一陣焦急的聲音響起，話音還沒落完，江初月就看見棠明在距離地面最近的看臺直接翻身而下，腳下起風地沖到他身邊來。

“你別……”看臺那麽高，他直接跳下來太危險了，江初月覺得心裏揪著的感覺比身上的疼痛更加明顯。

可沒等他說出擔心的話，棠明就已經來到跟前。

“草！他媽的煞筆！”棠明氣得嘴裏直冒粗話，帶著少年人的沖動和成年人的戾氣，一腳把高一那學生踢開，疼得他嘴裏又發出一聲嗚咽。

此時江初月才註意到，這個壓在自己身上，承受了第一波沖撞的，是張璃。

還來不及有什麽別的想法，棠明把高一那人踢開後，立刻把張璃扒拉到一邊，一同過來的醫務人員簡單幫他檢查一下，言簡意賅：“要去醫務室包紮。”

棠明二話沒說，背起江初月就往醫務室跑。

跟著趕來的趙澤遠：？？？

等一下，明哥他，好像根本沒有註意到扒開的是誰……

這特麽，明哥確定自己喜歡張璃？？

身後人群聳動，喧鬧聲此起彼伏，棠明根本顧不上這些，全部心思都在背上的江初月身上。

“疼不疼？”他腳步很快，護著江初月的動作卻異常輕柔。

怕人從背上掉下去，又怕抓得緊了按著人的傷口，像馱著他最最看重的珍寶。

江初月還沒從棠明居然徑直就把張璃推開的詫異中緩過來，耳廓又幡然接收到他異常溫柔的語句，一瞬間有點懵。

“不疼……”

他下意識說完，才感受到左手手臂關節處痛得明顯，現在在棠明的背上，沒忍住“嘶”了一聲。

“很疼？”棠明語氣焦急，腳步更快地往醫務室沖過去。

江初月沒再吭聲，他感覺自己眼尾有些生理性的淚水溢出。

大抵是沒人關心時還能忍得住，一旦得了自己看重的人柔聲安慰，就忍不住委屈起來。

江初月想自己平常不是這樣的。

可每次都一樣，只要棠明在旁邊，他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真丟人。

棠明的腳程很快，後頭一起來的醫務人員差點都跟不上，直到把人放到病床上，校醫給他做檢查，棠明才得以歇息一會兒。

悶熱的天氣刮來一陣穿堂風，額頭上臉頰旁的涼意襲來，棠明才意識到自己跑得全身是汗。他微微喘息幾聲，聚精會神地守著。

直到後頭來人，鬧哄哄地擡了兩個傷員進來，棠明才記起，受傷的不僅是江初月。

還有張璃。

剛剛自己推開的，好像就是他……

棠明在周圍無比喧鬧的環境中，在醫務人員不斷的安撫聲下，在老譚吵著嚷著護犢子的氣憤裏，突然悟到了點什麽。

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看不見張璃，看不見任何人，只有江初月能入眼。

一如重生之前他們那些互不聯系的歲月裏，有人隨意提起一句江初月就能將他全部心神打亂。

為什麽呢？為什麽呢……

答案就在眼前。

他的心跳得更快，“咚咚咚咚”的，仿佛要沖出胸腔，跳到人跟前去。

重生前的念念不忘，重生後的所有心跳，悸動，欲望，在這一瞬間突然和解，棠明終於弄懂了自己的心思。

那個早該被自己察覺，本來就埋在心底的心思——

他喜歡江初月。

早已刻進骨髓，融進血肉，每一個細胞都叫囂著離不開的喜歡。

棠明喉頭發緊，眼神深邃。

——江初月真好看，像天上的月亮。

他想把月亮拉入人間，擁進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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