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祉眉點了點頭，從澹臺知茗懷中擡起頭。澹臺知茗為陸祉眉拭去淚水，柔聲道：“讓我再為你畫幅畫像吧！”

陸祉眉淺淺一笑：“好！”

二人將院中石桌上的積雪清理幹凈，備好了筆墨紙硯。陸祉眉走到桃林之中，舞著廣袖，邁出輕盈的舞步。

月白色衣衫輕盈飄逸，衣袖拂過間，枝條上的雪花，紛紛揚揚的飛起，再緩緩落下。藍天白雲，微風暖陽，身形回轉間猶如叢中影、夢中仙，亦真亦假，美輪美奐，這一舞，雖無音律，卻翩若驚鴻。

澹臺知茗鋪紙落墨，一桿毛筆行若流水，每一個細節都是謹慎勾勒。在他的筆下，幹枯的樹枝綻出粉紅花朵，飛舞的雪花變作飄灑的花瓣，畫中之人衣衫飄逸、舞姿輕盈，絕美的容顏，讓盛放的桃花都羞怯三分。

未等陸祉眉一舞落罷，澹臺知茗率先完成了畫作。只是看著這幅畫，總覺得不太滿意，蹙著眉頭，提著筆不肯放下。

陸祉眉見了，停下舞步問道：“怎麽了？”

澹臺知茗看著畫作：“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陸祉眉走到澹臺知茗身側，看了看石桌上的畫像，點了點頭：“嗯，是少了點什麽。”

澹臺知茗不解：“嗯？”

“少了個人，”陸祉眉淺淺一笑：“撫琴的人。”

說罷，從澹臺知茗手上接過毛筆，沾了墨水，在畫中跳舞的人旁邊落筆，仔仔細細的描繪出一個盤坐在地專心撫琴之人，那人一身白衣勝雪，顏容如玉，笑意溫潤，正是澹臺知茗無疑。

最後一筆落罷，陸祉眉將毛筆放下。澹臺知茗上前細細觀賞，而後溫潤一笑：“你我不同的筆法，卻是同樣的意境，明明是後來加上去的一部分，卻好像本就在畫中一樣，這幅畫，完整了！”

陸祉眉又是淺淺的笑了笑：“不過我很好奇，現在明明是冬天，你為什麽畫成了春天？”

澹臺知茗心中拂過一片淒涼，面上卻是不露聲色，擡眸看著陸祉眉：“我想讓你知道，這院中桃花盛開時的景象。”

陸祉眉心中一動，低眸再看那副畫，禁不住長長一嘆。

是啊，一旦回了宮，這一世都不會有機會再回到這裏。滿園的桃花盛開時的美景，她根本不可能看得到。

畫中的一幕，是他們之間曾許下的約定。他為她種下滿園桃花，與她在此地相守到老。如今，桃花樹他種了，陸祉眉卻沒辦法留下，沒辦法與他同賞桃花盛開。

轉身緩步走向屋門，推門踏進屋中。這個地方到處都還跟當初一樣，一點都沒有變。那時的他們曾在這裏度過了多麽開心快樂的時光，現在想想，嘴角還是會不自覺的揚起。

那張床榻，仍是當初的床幔被褥。桌上的茶杯茶壺，也還是他們一起去城中買回的那一套。連未燃盡的燈燭，都還放在當初陸祉眉習慣放置的位置。

在屋子裏面走了一圈，最後坐在床榻上，輕撫著枕頭被褥，長長一嘆。

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不管有多難忘，過了今日之後，也只能深藏回憶之中，再不可觸碰。

心中升起一抹傷感，想起澹臺知茗所說，今日不該想這些不開心的事，強打起精神，起身走出門去。

門口處，澹臺知茗正專心的滾著一個雪球，滾好之後，仔細的將邊緣多餘的雪抹掉，將雪球打磨圓滑。陸祉眉見了，玩心大起，走過去加入其中。

不一會兒，一個雪人的雛形就差不多了。陸祉眉撿來兩根樹枝做雪人的雙臂，像以前一樣取來筆墨，為雪人畫上五官；像以前一樣，將雪人畫成澹臺知茗的樣子。

待陸祉眉畫完之後，澹臺知茗已經又堆起了一個雪人，而後從陸祉眉手上接過筆墨，把雪人畫成陸祉眉的樣子。

全部完成之後，兩個人雙手環胸看著兩個靠在一起的雪人，會心一笑。然澹臺知茗顯然意猶未盡，在盯著雪人看了一會兒之後，又開始動手，堆起了一個只有膝蓋那麽高的小雪人。

堆好之後，蹲在小雪人前面，笑道：“祉眉，你說，該把它畫成什麽樣呢？”

陸祉眉卻是看著那小小的雪人，失了神。

他們終是沒有給這雪人畫出模樣來，臨近黃昏時，策馬離開了宅院。

他們還有更重要的地方要去，在一起的時間，剩下不多了。

冬夜的玉靈山巔，寒風呼嘯，白雪皚皚，冷風似可過身透骨。山巔邊緣一塊較為平坦的巨石上，兩個人並肩而坐，澹臺知茗將陸祉眉攬在懷中，用自己的鬥篷把陸祉眉包裹起來。

陸祉眉窩在澹臺知茗懷裏，感受著澹臺知茗身上傳來的暖意，看著茫茫夜空，只覺這景、這人，都美的極不真實。

此處夜景，澹臺知茗這些年不知看了多少次，可今日，還是免不了驚嘆一番：“沒想到玉靈山冬天的星空竟這麽美，不過想來，除了我們，誰也不會在這麽冷的時候來玉靈山。”

陸祉眉靠在澹臺知茗肩上，看著星空道：“如此美景，再冷也值了！”

這一晚，他們聊了很多很多。從相識，到相愛，再到並肩走過的一段段路程，還有曾經對未來的憧憬。那些不可能實現的事，即便只能想想，也是美好的。

多希望時間可以定格，可以留在這一刻，讓美好的瞬間永遠繼續下去。或者讓時間慢一些，讓分別晚一點到。可現實終歸是現實，不管多殘酷，也還是要去面對的。

眼看天色放亮，天上的星星一顆一顆的消失了蹤影。陸祉眉流連於所處懷抱的溫暖，可她清楚，到了該割舍的時候了。

閉目咬了咬牙，狠心自澹臺知茗懷中起了身：“我們該走了，必須在太陽升起之前回到軍營。”

說話的時候，陸祉眉背對著澹臺知茗。她害怕，怕看到他溫潤的顏容、寵溺的目光，將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決心再度動搖。

身後的他，也確實如她所想，那般寵溺的看著她，只是寵溺之中，藏著諸多不舍。

“祉眉...”

“嗯？”

陸祉眉輕輕應聲，努力平覆著心緒，不讓自己沈溺其中，沈溺在，澹臺知茗的溫柔之中。

澹臺知茗看著陸祉眉的背影，許久，才終於說出心中所想：“我們離開這裏吧！”

聞見此言，陸祉眉心頭一驚，轉身看向澹臺知茗：“你...你說什麽？”

澹臺知茗深吸了口氣，面色深情而凝重：“跟我走吧，去一個誰也找不到我們的地方，過屬於我們的生活。不被任何人打擾，也不用管這塵世喧囂，就只有你和我，其他的一切都與我們無關。什麽家國大事，什麽皇位江山，你我若得相守一世，袖手天下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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