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祉譽粗重的喘了口氣：“七王，不要白費力氣了。人固有一死，我陸祉譽這一生雖短，能與你兄弟一場，已是幸事。只可惜我沒能手刃劉煥，為爹娘報仇！”

澹臺知茗搖頭道：“你不會死，你是顧祉譽，是俊閻羅，怎麽可能這麽容易死？你給我振作起來，祉眉還在等著你回去，諾敏和孩子還需要你照顧，你怎麽可以出事？”

陸祉譽深吸了幾口氣，聲音漸顯微弱：“刀山劍雨中闖過，沙場兇險，誰能一直幸運？生死有命，莫要強求了。七王，我死之後，請將我送回皇城，與爹娘同葬。諾敏和孩子，就交由祉眉照料，我相信她一定能照顧好她們。最讓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七王，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放不下祉眉，其實祉眉也是一樣。但你二人，終究是不可能了。忘了她吧，莫要再執著於過去...”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陸祉譽閉上眼，輕咳了幾聲，緩了緩氣息。

這時，諾敏自昏迷中醒轉，起身撲到陸祉譽床前，抓著他的手道：“夫君，夫君你不要離開我，我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你怎麽舍得，怎麽舍得...”

陸祉譽握緊諾敏的手，緩緩睜眼，虛弱道：“諾敏，我也不想離開你們。原諒我，必須先走一步了。我走之後，你要好好活下去，照顧好我們的孩子。”

諾敏搖頭：“我不！你若不在，要我如何獨活？你如果敢死，我就帶著孩子跟你一起死！”

陸祉譽已是氣若游絲：“你說的什麽傻話？你怎麽可以這麽自私？你有沒有想過，你若出了事，岱欽王爺該多難過？還有...我們的孩子，他還沒有看到這個世界，他是...無辜的。諾敏，我不管有多難，你都必須...好好活下去，否則，就算黃泉相遇，我也不會原諒你...”

說完這些，陸祉譽忽得喉中一鹹，吐出一口黑血來。澹臺知茗一驚：“祉譽！”

陸祉譽痛得五官有些扭曲，開口的聲音，微弱的幾乎不查。諾敏緊咬著下唇，貼近他的唇邊，細聽著他的話。

陸祉譽道：“此生，是我對不起你。若有來世，我們...還做夫妻...”

說完，陸祉譽顫抖著擡起手臂：“七王...”

澹臺知茗會意，擡手與他手掌緊握。將要面對的現實有多殘酷，澹臺知茗不敢去想，只目中含淚，緊張的幾乎窒息，生怕漏聽了陸祉譽說出的每一個字。

陸祉譽張了張嘴，卻已經說不出話來，只能牽起嘴角，對著澹臺知茗笑了笑，隨即，雙目緊閉，手臂無力的垂落而下，胸膛再無半點起伏。

那一瞬，澹臺知茗的世界恍若靜止，怔怔的看著陸祉譽，看著伏在陸祉譽身上痛哭不止的諾敏，失去了一切反應能力。

方才，陸祉譽還在戰場上奮勇殺敵。那般英姿卓越，那般瀟灑倜儻，只轉眼的功夫，怎麽會...

誰來告訴他，這不是真的...

......

多日後，禦書房。

陸祉眉正忙著批閱面前成堆的公文。澹臺臨秋自外疾步走進，面色凝重，沈聲喚道：“祉眉...”

陸祉眉未曾擡眼，批完手中公文，隨手又拿來一本，翻開來，隨口問了句：“怎麽了？”

澹臺臨秋許久不語，陸祉眉疑惑，放下公文轉頭看去。看到澹臺臨秋面上的凝重之色，頓時心頭一緊，站起身來：“出事了嗎？”

澹臺臨秋遲疑著將手中公文遞上前去，陸祉眉連忙上前，接過公文，翻開來。

還沒等看完，顧祉眉忽得身子一晃，手中公文掉落在地，顫抖著擡起頭，滿目驚詫：“這怎麽可能？你在騙我，這是假的對不對？”

澹臺臨秋張了張嘴，卻是不忍開口。

陸祉眉低下頭，思慮了片刻，喃喃道：“一定是假的，哥他功夫那麽好，他怎麽可能...不，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說罷，擡步便要朝殿外跑去。澹臺臨秋擡手將陸祉眉攔下，並將她擁進懷中，抱得緊緊的，試圖讓她冷靜下來。

“祉眉，你聽朕說！七弟派人將陸祉譽的遺體送回，現在應該已經出發了。過不多少日子，陸祉譽的遺體就將到達皇城。諾敏隨行回來，她肚子裏還有你們陸家的骨肉。朕知道你心裏難過，難過就哭出來，哭過之後，你必須振作。照顧好諾敏和孩子，才對得起陸祉譽的臨終托付。”

陸祉眉哭著喊著，努力想從澹臺臨秋懷中掙脫。可澹臺臨秋手臂禁錮的越來越緊，使得她毫無辦法。焦急之下，陸祉眉對著澹臺臨秋的手臂狠狠咬下！

澹臺臨秋吃痛的皺起眉頭，緊咬牙關，卻仍是不肯放手，最後，陸祉眉只能放棄，無力的伏在他胸前，攥緊了他龍袍的衣襟，痛哭不止。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他還那麽年輕，他馬上就要當父親了。哥...哥...”

聽著顧祉眉的哭訴，澹臺臨秋忍不住紅了眼眶。閉上眼，嘆了口氣，心疼的撫了撫顧祉眉的頭發，輕道：“他是東離國的英雄，值得你為他驕傲。祉眉，不管到什麽時候，記得，你還有朕。”

寧城通往皇城的官道上，百名士兵護著一輛馬車和一口棺槨，在邱洛親自護送下，穩而不慢的行進著。

諾敏坐在馬車中，目光呆滯，雙目紅腫，無力的隨著馬車搖晃。時不時的擡手輕撫隆起的肚子，雙唇微動，像是在說些什麽，卻並沒有發出聲音。

時近黃昏，剛巧前方有間客棧，邱洛一聲令下，眾人便停下腳步，準備在此處落腳。

聽聞這是護送鎮南大將軍的遺體回京的隊伍，客棧掌櫃格外關照，將所有屋子騰出來給邱洛等人住，還特意備了好酒好菜招待。

吃飯的時候，店小二在一側忙碌著，店掌櫃一樣在旁相陪。只是面對這一桌子的豐盛酒菜，所有人都沒有半點胃口，拿起筷子簡單吃了幾口，就全部沈默下來，一時間，氣氛沈重的壓抑。

諾敏更是一口都吃不下，借口疲乏，早早的回房休息。

只是回房之後，躺在榻上，卻是輾轉難眠，睜眼閉眼全部都是陸祉譽的顏容姿態，刻骨痛意，直催心首。

那個瀟灑俊逸的身影，從今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不覺間，淚水洶湧而下。諾敏蜷縮在被子裏，哭了個痛痛快快：陸祉譽，你憑什麽那麽狠心，留下這痛苦讓我一人承受？又憑什麽那麽自私，不準我隨你同去？這生不如死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哭夠了，也乏了。諾敏掀開被子坐起身，卻是忽覺渾身無力，頭腦也有些發暈。這時她才發現，屋內竟是泛著一股迷煙的味道。諾敏暗道一聲不好，想要開口求救，卻為時已晚。迷煙起效，諾敏眼前一黑，倒下身去。

諾敏昏迷之後，凜千策出現在床榻邊，將諾敏小心抱起，自窗口一躍而出。

寧城，澹臺知茗坐在原本屬於陸祉譽的營帳中，看著長案上陸祉譽隨身的那把無殤劍，已經沈默了很久很久。

淩峰死了，燕十一死了，現在連陸祉譽都不在了，他身邊，還剩下誰？

向來清楚人的生命有多麽脆弱，所以更懂得珍惜相處的時日。只是不管有多珍惜，到了失去的這一天，還是一樣的沈重。太多的不舍，太多的心痛，也許只有到了辭世的那一天，才能完全卸下。

營帳之中，仿佛還有陸祉譽的影子。曾經同生共死，一起喝過的酒，一起走過的路，早將對方刻在自己心坎裏。何為摯友？便是分別之時，最為不舍的那人。

難道這一世，真的註定孤獨嗎？

擡手撫過桌案上的長劍，劍鞘上的一道道溝痕，是陸祉譽留下的痕跡。澹臺知茗將長劍拿起，拔出劍鞘，看著寒光熠熠的劍鋒，泛紅的雙目中殺意騰騰：凜千策，我澹臺知茗在此立誓，定要讓你為今時今日所做的一切，付出應有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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