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夜晚，靜的分外宜人。初夏的季節，桃花開遍，香氣撲鼻。

桃林之中，一間精致的涼亭，澹臺知茗倚著廊柱坐在扶欄上，看著夜空，聞著桃香，獨自飲酒。

一年前，就是在這個地方，他為顧祉眉畫上了那幅十裏桃林圖，顧祉眉為他題上了那首詩。顧祉眉的一顰一笑猶在眼前，卻又看不見摸不著，好像相隔天涯般遙遠。

自那日策馬離開驛站，他就沒有再回頭，沒日沒夜的趕向蘇城。如今這身子實在扛不住，才在此處暫時落腳，卻免不了觸景生情一番。

身後空氣稍有湧動，未等來人出聲，澹臺知茗看也不看，輕道了聲：“你來了。”

顧祉譽緩步走到澹臺知茗身前，倚著另一根廊柱坐下：“我還擔心你因醉酒而放松戒備，看來是我多慮了。不過你身體還沒好，這麽喝酒可不行。酒壇子放下，說說話吧！”

澹臺知茗卻是猛灌了口酒：“有你在，我該放松醉一場才對。”

“你喝得醉？於你來說，所謂的借酒澆愁，不過是浪費酒水罷了。”

“誰說我喝不醉？”

說著，又是灌了口酒。

顧祉譽無奈：“好吧！隨你便是。不過只此一次，我可不想成日為一個酒鬼做事。”

澹臺知茗擡眸看著顧祉譽：“我說，失蹤的是你妹妹，你為什麽一點都不擔心？”

顧祉譽挑了挑眉：“你也看到了，她的功夫不在你我之下，即便獨闖江湖也不會發生什麽危險，我有什麽好擔心的？我現在倒是擔心你，七王，若她不在蘇城，你打算怎麽辦？”

“繼續找，直到找到她為止。”

“找？若她有心躲你，你找得到嗎？別忘了，她可是會易容的。”

澹臺知茗揚唇一笑：“只有在尋找的路上，我才會感覺到與她距離更近一些。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子，只要她從我面前經過，我就一定認得出她。”

夜風吹過，吹落滿地桃花，天空飄下朦朧細雨，月光之下，這十裏桃花林竟是多了幾分蕭瑟。澹臺知茗眉間帶憂，看過地上堆積的花瓣，喝了口酒，閉目輕吟：“亭臺依舊卻傷情，酒意漸濃不成醉。彼時竹林初見，詩詞牽線，古琴做媒。落花微雨訴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皇城雲煙閣，顧祉眉獨倚窗邊，看著天空星月，同是滿心相思情。既已狠心離去，為何遲遲難以放下？是否放下一詞太過沈重，沒有勇氣觸碰，便無法拾起丟去？早知離別之痛如此難忍，為何執意不願回頭？

因為一旦回頭，便再沒有勇氣離開。

與其勾心鬥角費盡心機的與她人爭奪所愛之人，最後迷失本心失去本我，還不如用同樣的精力換得報仇雪恨。就算最後一無所有，至少在他心中，顧祉眉仍是那個顧祉眉，那個傲骨錚然的顧祉眉。

只是這過程，將如洗髓換骨、涅槃重生。

漫長不眠夜過去，雲煙閣一行人出發去往九王府。今日便是九王生辰，想必會有許多達官貴人到場，且這一舞關系重大，一路上大家都是又緊張又興奮。到了九王府，距離上場時間還早，九王府的人便是安排了偏殿的一個房間給眾人休息。

顧祉眉仍是化著那一臉斑點的妝容，方才外頭下著小雨，為了確保這妝容沒有被雨水淋濕，顧祉眉特意跑到鏡子前照了照，還好，完全沒事。今天這場表演，對顧祉眉來說也是非同尋常。她信心十足，並不擔心過不了九王那一關，只擔心高估了九王的眼光，白費了此番精心謀劃。

心中越是緊張，等待的時間就越煎熬。時過半晌，終於聽得外頭一聲喚：“雲煙閣，準備出場！”

王府正殿大堂，猶是那艷色地毯，和繪滿牡丹的墻壁，不同的是大堂兩邊坐滿了身著華服之人，座位前的桌子上擺放著美酒佳肴，眾人談笑風生，好不熱鬧。

澹臺錦繡換上了一套淺藍色薄紗華服，長發仍是那般半散半束，面上帶著懶散的笑意，既妖嬈，又略帶冷意。清兒和蘇茉兒坐在澹臺錦繡左右兩側，不時的給澹臺錦繡抵上個水果，斟上一杯酒。

一場壽宴，堂下坐的有幾人是真心來賀？不過都是阿諛奉承，攀附權勢。澹臺錦繡不似澹臺知茗那般不喜應酬，面上絲毫瞧不出不悅，反而時不時與眾人喝上幾杯，堂中氣氛一度熱鬧非凡。

場上一波舞者退下，堂內眾人連連稱讚：“好啊！這舞跳的好，九王的眼光不俗啊！”

坐在澹臺錦繡近處的劉煥接話道：“哎，這算什麽？依我看，要說這舞啊，還得是雲煙閣那些小姑娘跳的好。那雲煙閣閣主風泠月的舞姿，在二十年前是艷絕皇城啊！”

旁邊一名中年男子笑道：“是啊是啊！當年本官有幸見過那風泠月跳舞，確實不凡。可是這雲煙閣雖是風泠月的，卻不知雲煙閣的表演是否如當年風泠月那般驚艷啊？”

澹臺錦繡舉起酒杯，與眾人對飲。待酒杯見底，不慌不忙的放在桌上，緩聲道：“好不好，親眼一見不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風泠月率雲煙閣眾人踏進了殿內，對澹臺錦繡行了個禮：“見過九王！見過諸位大人！”

澹臺錦繡擡手示意平身，隨即道：“開始吧！”

風泠月點了點頭，轉身揮手，幾名壯漢自殿外走進，擡著一張紅漆大鼓，平放在大堂中間，隨即，壯漢與樂師退至兩旁，伴舞的姑娘們圍在大鼓周圍各自站好，錦言則躍上鼓面，展開水袖，燦爛的笑顏搭上火紅的舞衣，倒是一種別樣的美感。

樂聲響起，不似昔日那般輕柔悠揚，而是以響亮的笛聲為主旋律，奏出了輕快的音色。舞者的腳步與音律相應，輕快灑脫，大鼓之上的錦言舞動著水袖，腳步踏出規律清脆的鼓點，讓在場之人無論聽覺視覺都是極大的滿足。

樂聲止，一舞落罷，堂內掌聲雷動，讚嘆之聲不絕於耳：“果然不愧是雲煙閣，不愧是風泠月培養出的舞姬，真是美啊！”

澹臺錦繡更是大喜過望：“舞的好，來人，賞！”

風泠月笑意相迎，領過王府下人送來的賞賜，正準備躬身退下，卻聽澹臺錦繡指了指她身後，道：“你，出來。”

風泠月一怔：這家夥不會又看上了她們家領舞吧？

好不容易用三天時間讓錦言替代了蘇茉兒的位置，若是再被澹臺錦繡選了去，雲煙閣眾人豈不是又要重新彩排？而且雲煙閣的舞姬都是風泠月親手教出來的，連失三名舞姬，風泠月面上雖為手下姐妹感到開心，心中卻是真的心疼啊！

但錦言卻是開心得很，聽得澹臺錦繡此言，便是自風泠月身後走了出來。不想剛剛走出幾步，前方的澹臺錦繡竟輕聲一嘆，不耐煩道：“不是你。”

隨即伸手明確的指向顧祉眉：“你，出來！”

眾人循著澹臺錦繡所指看去，見他指的竟是一臉麻子的顧祉眉，都是有些不解。風泠月問道：“九王，辭心做錯了什麽嗎？”

澹臺錦繡冷冷瞥了風泠月一眼，風泠月見狀，便是不敢再問。只能轉身對顧祉眉道：“怎麽還楞著？九王在叫你，快去吧！”

顧祉眉不慌不忙，擡眸看了眼風泠月，之後淡然走上前去，站在距澹臺錦繡幾步之外。

劉煥仔細端詳著顧祉眉，疑惑問道：“九王，這女子有什麽不同嗎？”

澹臺錦繡唇角揚起，笑得格外邪魅，看著顧祉眉面上斑點，幽幽道：“來人，端盆水來，給這女人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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