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煥面色絲毫未變，仍是那般笑著，幽幽道：“你攝政王有先斬後奏之權，又有龍紋令牌保命，想殺我自然不難。不過，我一死，那陸家兄妹的身份馬上就會人盡皆知，至於後果，攝政王應該清楚，不用我多說了吧？”

澹臺知茗微怔：“你是在威脅我？”

劉煥笑意更甚：“你很怕這個威脅，不是嗎？”

澹臺知茗怒火沖天，握劍的手因憤怒而有些發抖。他恨不得立刻就讓劉煥去死，只要他將劍刃送上三分，劉煥馬上就會死，可他就這麽生生的忍了下來。

目前還沒有確切證據能證明陸家是冤枉的，如果這個時候顧祉眉和顧祉譽的身份曝光，任他是攝政王也根本保不住他們。

劉煥的意思很明顯，澹臺知茗目前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麽辜負顧祉眉，娶了劉沅琪；要麽像現在一意孤行下去，搭上顧祉眉和顧祉譽的性命。這兩條路，他都不想選，可是他還有其他選擇嗎？

手臂緩緩放下，手掌一松，長劍“噹啷”一聲掉落在地。他從來沒有感覺到這麽無助，從來都沒有...

劉煥一臉得意的目送著澹臺知茗走出門，聽著大門之外傳來的馬蹄聲漸漸遠去，仰頭大笑了聲，之後對旁邊窗口處說道：“出來吧！”

話音落下，燕十一自窗口一躍而進，對劉煥抱拳道：“丞相大人！”

劉煥點了點頭：“來找我什麽事？”

燕十一看了眼大門處，好像擔心澹臺知茗會忽然出現在那裏。劉煥見了，輕道：“放心，他已經走遠啦！”

聞言，燕十一松了口氣，隨即雙膝跪地：“丞相大人，我是來請求您，不要再讓我回去攝政王府！”

劉煥挑了挑眉毛：“為什麽？”

燕十一滿面失落：“我今日回去攝政王府，看七王的反應，他已經開始懷疑我。如果我再回去，他很有可能會殺了我的！”

劉煥伸手將燕十一扶起：“你是澹臺知茗親手培養出的暗衛，他怎麽舍得殺你？如果他想殺你，你現在就不會站在這裏了。過些日子，沅琪就會嫁到攝政王府，我讓你繼續留在澹臺知茗身邊，也是為了讓你保護我的女兒不受欺負。你可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幹將，我信得過你，不要讓我失望。”

攝政王府，後院寢殿中，顧祉眉抱著膝蓋窩在墻角，已經足足呆楞了一整天。憐兒不放心，就在門外守著，有過多次想開門看上顧祉眉一眼，但都沒有付諸實踐。

雖然只是旁觀者，但她能理解顧祉眉的心情，只是顧祉眉這傷心的方式實在令人心疼。她寧願顧祉眉大哭大鬧一場，將心中不快都發洩出來，可顧祉眉卻就這麽把自己關在屋內一聲不響的，好像這就是她療傷的方式，靜靜的，一個人舔傷口。

聖旨的事，顧祉譽也已經知道了。他曾來到這裏，想看一眼顧祉眉，但走到門口，敲門的手擡起之後又緩緩放下，之後轉身走了開。

他實在想不出，在這個時候，他可以勸顧祉眉些什麽。勸她說皇族娶妻納妾都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還是告訴她澹臺知茗有多身不由己？顯然，這些都不是顧祉眉想聽到的。

天色暗了下來，寢殿之中漆黑一片，顧祉眉將自己融入這寂靜的黑暗之中，好像這樣一來，自己就不存在了，那麽這些事情就也都不存在了，可是天總會亮，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她又能騙自己多久呢？

顧祉譽又是來到了寢殿門前，這一次，他想也沒想的敲響了門：“祉眉，你出來，哥哥有話跟你說。”

敲門許久，屋裏頭不見顧祉眉任何回應。一旁的憐兒擔憂起來：“顧校尉，要不要進去看看？”

顧祉譽搖了搖頭，之後對著屋門道：“祉眉，我剛去打探過，七王今天進宮去，跟皇上大吵了一架。後來又去到丞相府，差點一劍殺了劉煥。他現在在書房，已經把自己關在裏面兩個時辰，你不想見見他嗎？”

顧祉眉聞言，擡起頭看了眼屋門，之後站起身跑出了寢殿，徑直朝向位於正殿的書房跑去。

顧祉譽和憐兒見她終於肯出來，都是松了口氣。憐兒道：“顧校尉，上天為什麽總是捉弄有情人？為什麽不能成全了他們呢？”

顧祉譽目光稍黯：“世事若都能完美，終成眷屬四字，就不會這麽珍貴了。”

顧祉眉很快跑到了書房前，書房之內亮著燭光，將屋內那人修長的身影映在門上。看到這個身影，顧祉眉準備推門的手，忽然就停住了。

伸手撫上門上的影子，好像透過這扇門，摸得到澹臺知茗本人一樣。淚水模糊了雙眼，強忍著不願發出聲音來，就只看著門上的影子，哭至渾身顫抖。

那個白衣勝雪的溫潤男子，那副如玉的眉眼，那個讓她學會癡心妄想讓她恨不得拿命去愛的人，與她僅相隔一扇門窗，卻好似千裏萬裏般遙不可及。

她終是沒有推開這扇門，站在門外，癡癡的看著燭光映出的影子，站了很久很久。

身後不遠處，顧祉譽站在廊柱後面，默默相伴。顧祉眉站了多久，他便在這裏陪了多久。直到天色漸漸放亮，顧祉眉邁著沈重的步子想回去寢殿，轉身，才發現了顧祉譽的存在。

這一夜，她哭腫了眼睛，本以為已經將淚水哭幹，可在看到顧祉譽的一瞬，淚水卻再一次止不住的湧了出來。緩步走到顧祉譽身前，哽咽道：“哥，我該怎麽辦？怎麽辦？”

顧祉譽將顧祉眉抱進懷中，疼惜的撫摸著顧祉眉的頭發，緩聲道：“在我看來，只要你活著，他也活著，就沒什麽事稱得上糟糕。至於曾經經歷的和將要面對的，只要問心無愧、無怨無悔，就足夠了。”

顧祉眉閉上眼，擡手攥著胸口處的衣襟：“我明白，可是心裏好難受，好痛。”

顧祉譽嘆了口氣，不再言語，只這般擁著顧祉眉，任她在他懷裏哭了個夠。

天亮之後，澹臺知茗從書房緩步走了出來，憔悴的面容看得出，這一夜，他經歷了多少思想煎熬。

一件事能對一個人造成的痛苦和打擊，與這個人對這件事的在意程度是相等的。在辜負顧祉眉，和與顧祉眉陰陽相隔之間，無論選擇哪一個，對澹臺知茗來說都是難以言說的痛，可一定要他選擇的話，前者總好於後者。雖然這個決定很艱難，但在沒有其他選擇的情況下，他不妥協，又能怎麽樣呢？

腳步不知不覺走到了後院寢殿，憐兒正守在門口，見澹臺知茗走來，行了個常禮道：“七王。”

澹臺知茗問道：“她在裏面嗎？”

憐兒點了點頭：“祉眉姑娘昨夜在您的書房外面站了一夜，回來之後又坐著發了好久的呆，現在睡下了。”

聞言，澹臺知茗心中一痛：“站了一夜？”

她是有多倔強？為什麽寧願在屋外站上一夜，都不肯進門見上他一面？她怪他嗎？怨他嗎？不想見到他嗎？

遲疑了片刻，輕輕推開門，踏進殿內。

薄紗床幔之內，顧祉眉躺在床上睡著，眼角還掛著未幹的淚水，柔弱的身軀蜷縮著，看起來那般令人心疼。澹臺知茗很想去抱住她，告訴她他會保護好她。可是走到床邊掀開床幔，看到她哭腫的眼睛，澹臺知茗放棄了這一舉動。

顧祉眉是因為他才這般傷心，現在的他，還有什麽資格對顧祉眉說出那些話？

人們總是不斷告訴自己也告誡他人，生命苦短，一定要按照自己的心意過活，無論貧富貴賤，快樂就好。可是有幾個人真能做得到？人生又曾幾何時，容得了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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