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祉眉因幼時受父母的影響，自小便對軍營有著特殊的向往。如今到了軍營，雖然是敵方軍營，雖然是以被抓者的身份，但是看著這軍營之中的東西，她還是感到稀奇有興趣。於是這一逛，就逛了大半天。

逛過之後，顧祉眉說累了回房休息，百圖總算是松了口氣。然天色剛剛暗下，顧祉眉又是出了屋子，此次沒等百圖跟出來，她便自己走到了百圖的屋前，猛敲房門。

百圖自回到屋內就開始苦惱要如何對付顧祉眉才好，集中了心思坐在桌前思考。聽到這敲門聲，百圖嚇了一跳，大步走過去打開門，怒聲道：“誰啊！敲門敲這麽大聲，吃飯吃多啦！”

門一打開，看見站在門口的是顧祉眉，百圖登時一怔，咽了口口水，強扯出一抹笑意，語氣也柔了下來：“姑娘，是你啊，找我什麽事？”

顧祉眉雙手環胸蹙著眉頭看著百圖，心情正因方才百圖的大吼感到不悅，不過她也沒有計較什麽，轉身朝一邊走去：“我只是想提醒你，我又出了屋子。”

百圖氣的直翻白眼，對著顧祉眉的背影嘟囔著罵了幾句，卻在顧祉眉轉身的一瞬恢覆了那個牽強的笑意。

顧祉眉道：“你不跟著我了？”

百圖道：“不跟。”

顧祉眉轉身：“哦！”

百圖看著顧祉眉的背影咬牙切齒：“才怪！”

擡步，跟上。

天黑的很快，剛剛天邊還見著點兒陽光，一會兒的功夫，就徹底黑了下來。月亮出現在天空，星星也跟著一顆一顆冒出來。顧祉眉走到山寨之中一處小山坡上，尋了個稍微平坦之地坐下。

百圖站在顧祉眉身側，見顧祉眉看著天空發呆，問道：“你喜歡看星？”

顧祉眉道：“好久沒看到蘇城的夜空了。”

百圖雙手環胸，仔細看了看頭頂星空：“蘇城的夜空有什麽不同嗎？”

顧祉眉道：“沒什麽不同，只是在這裏待的時間比較久，對這裏的一切都很有感情。蘇城對我來說，應該算是第二個家鄉吧！”

“那你的家在哪兒？”

顧祉眉怔住。

是啊，她的家在哪兒？皇城鎮南將軍府？還是寧城西吉村山腳下的小院？

默了片刻，顧祉眉道：“我早就已經沒有家了。”

百圖一聲冷哼：“別說的自己那麽可憐，你沒有家，也好過我國破家亡。”

顧祉眉又是一怔：“你願意給我講講你的事嗎？”

百圖蹙眉：“你想聽？”

“閑來無事，就當聽故事了。”

百圖想了想，盤膝坐在顧祉眉身側：“好，那我就給你講一講，讓你知道澹臺知茗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

閉目沈沈一嘆，百圖幽幽開口：“我的人生，在澹臺知茗攻進南靖國皇城之前一路順風順水。三歲封為太子，十五歲行軍出征，拿下赫赫戰功。十八歲與青梅竹馬的心上人成婚，之後生子。我的兒子，他聰明懂事，總喜歡纏著我和他娘親陪他放風箏。那時我一有空，便會帶他們母子倆去郊外，看著他們倆開心，我覺得我比他們還開心。”

百圖說起這些時，面上帶著滿足的笑意。顧祉眉手扶著下巴，聽得專心致志：“那他們現在在哪兒？”

“現在？”百圖目光瞬冷“在澹臺知茗率領大軍攻入我南靖國皇宮那日，他們全部都被澹臺知茗的人殺光了！我的愛妻，兒子，我所有的家人，全部都死了，還哪裏來的現在！”

顧祉眉聞言，呼吸一滯：“什麽？你說知茗的手下殺了他們？”

百圖眼中充滿恨意：“戰後，我聽聞噩耗趕回皇宮，看到的是滿地的屍體，宮內的地面簡直是一汪血池！我的父皇、母後、兄弟姐妹，全部都身首異處！我的寢宮被一把火燒得幹幹凈凈，我的妻子，她抱著我兒子蜷縮在那片燒毀的廢墟之中，渾身焦黑，燒成了幹屍啊！”

說到這裏，百圖一雙拳握得青筋畢露，雙目通紅，泛著淚光，好像恨不得將某人撕碎捏爛、挫骨揚灰！

顧祉眉深吸了口氣，低眸想了想：“我所認識的澹臺知茗，他仁善愛民，每一條性命對他來說都是珍貴的。我不相信他會這麽殘忍，這件事一定另有隱情。”

“你愛他，你當然替他說話！”百圖狠聲道“我們對他來說是敵人，自古成王敗寇，輸了江山，便意味著整個皇族的覆滅。他這麽做只不過是例行公事，可是他為什麽要那麽殘忍？是我輸了，可那些都是我的血親摯愛，我不甘心啊！從那時起，我就下定決心，有朝一日澹臺知茗落入我手上，我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折磨他，讓他受盡這世間所有痛苦！”

此時看著這樣的百圖，聯想起澹臺知茗那被鮮血染紅的白衫，顧祉眉忽然有了一些理解。凡事有因有果，種下了因，遲早是要付出代價的。只是這個因，真的是澹臺知茗種下的嗎？

“百圖太子，戰爭是殘酷的，你多年征戰，這個你應該比我理解的更深刻。當初是你南靖國先犯我東離國，殺了許多百姓，皇上才會派知茗率軍與你們交戰。你的親人孩子是人，我東離國的百姓，就不是人了嗎？你的手下在東離國濫殺的時候，你可有想過這些？”

顧祉眉語重心長的說出這番話，之後緩緩站起身：“這場戰鬥，是因你南靖國野心而起，最後的落敗，說的難聽些就是你們咎由自取。如果你們勝了，死的不就是我們東離國皇室的人？你也說了，成王敗寇，別說那些事未必就是知茗做的，就算是他，也都是情理之中，是你打了敗仗、輸了江山，你有什麽理由怨恨？又有什麽資格怨恨？”

說完，顧祉眉擡步朝來時的路走去。走出幾步之後，腳步稍頓：“你跟知茗最大的差別，就是他心懷社稷天下、黎民眾生。而你，從始至終，只想著你自己。”

百圖眉頭一緊，立即起身想要反駁顧祉眉，可他看著顧祉眉的背影，直到顧祉眉走遠，也沒想出該如何開口。

站在原地長長一聲嘆息，擡頭看著空中星月：顧祉眉，也許你說的是對的，但我不會因此而放棄覆仇！澹臺知茗，他是殺害我親人的兇手，他的命，我要定了！

第二天一早，還沒等顧祉眉自己走出屋子去散步，百圖率先敲響了顧祉眉的屋門：“女人，出來！”

顧祉眉打開門，淺淺一笑：“百圖太子，有事嗎？”

百圖拉著顧祉眉轉身便走：“跟我走。”

“去哪兒？”

“去見澹臺知茗！”

顧祉眉心中隱隱感到不妙，掙脫了百圖：“你自己去吧，我不想見到他。”

剛剛轉身，身後百圖道：“真的不想？”

顧祉眉哪裏是不想？只是她清楚百圖想要做什麽，她不能去，絕對不能！

“你可能有所不知，在他被你抓來之前，我跟他就已經劃清界限、分道揚鑣。他對我只是一時歡趣，玩夠了，棄如敝履。”

百圖將信將疑：“那你為什麽還會來這裏冒險救他？”

顧祉眉微微側身：“是他為我贖身，我這麽做只是想還了他這份恩情。”

“好，就算你不在意澹臺知茗，那顧祉譽呢？他是你的親生哥哥吧？”百圖走到顧祉眉身後，貼在她耳邊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對他們都做了些什麽嗎？你不會了解，當我看著那些刀子一點一點劃在他二人身上、看到他們傷口血流如註、看到他們痛苦萬分的神情時，我有多痛快。這麽珍貴的畫面，你真的不想看一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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