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即便是心如磐石之人，也難保心思不動。顧祉譽有些動搖了，眼前這個女子，性情爽朗，大義凜然，是個萬裏挑一的女中豪傑，確確實實的入了他的眼，得了他的心。

可轉念想到自己身上背負的仇恨，想到將來可能要面對的一切，他實在沒辦法說服自己接受這份感情。

陸家冤案查到現在，背後牽扯的都是些什麽樣的人物？他是陸家後人，身負死罪，一個不小心，就是萬劫不覆，他怎麽忍心將諾敏這般天真善良的女子牽扯進這場紛爭？

於是，他逼迫自己恢覆了那冰冷的表情，一字一句道：“郡主，祉譽身份低賤，配不上您，您還是趕緊打消這個念頭。”

“你...”

諾敏又急又怒，還沒等說出話來，又聽顧祉譽道：“若郡主沒什麽事，我還有事要做，先告辭了！”

說罷，抱拳躬身，再不回頭。

誰也不會知道，這一刻，他心中是怎樣的痛。

諾敏看著帳簾被顧祉譽掀起又落下，咬著下唇，強忍住眼中濕潤，站在原地，許久未動。

顧祉眉擔憂的喚了聲：“郡主...”

“我沒事。”諾敏深吸了口氣，仰起頭，試圖將就要溢出的淚水收回去“我，昨天喝的有點多，現在頭暈得很，先回去休息了。”

雖然她強忍著哽咽之聲，顧祉眉和澹臺知茗還是聽了出來。諾敏走後，顧祉眉問道：“你說，還有回轉的餘地嗎？”

澹臺知茗輕道：“隨緣吧！”

傍晚，岱欽王爺處理完事物趕回，在帳外燃起篝火，差人準備了許多美食，邀澹臺知茗等人一起出來湊個熱鬧。顧祉眉身子虛弱，便是獨自留在了帳篷中。

正閑著無聊，顧祉譽端著些清粥小菜走了進來：“餓了沒？”

顧祉眉點了點頭，下床走到了桌前。

雙手的傷，吃起東西有些費力，這些日子也都是澹臺知茗親手餵給她吃，現下澹臺知茗走不開，顧祉眉便是試著自己去拿碗筷，然顧祉譽卻是擡手制止了她：“哥哥餵你。”

吃著顧祉譽遞來的飯菜，顧祉眉感到心中暖呼呼的，不知不覺的笑了笑。顧祉譽疑惑：“吃東西有什麽好笑的？”

顧祉眉咽下口中飯菜：“祉眉覺得，有哥哥在身邊，還有知茗在身邊，真好。”

顧祉譽又是遞來一湯匙清粥：“在你心裏，還是七王最好。你哥哥我，總是被你們晾在一邊，看都不看一眼。”

飯菜吃的差不多了，顧祉眉也吃飽了。顧祉譽放下碗筷，聽著帳外無人，便是對顧祉眉開口問道：“一直想問你，你的功夫是怎麽回事？箭法刀法醫術，樣樣令人吃驚，你還會些什麽？”

顧祉眉一陣遲疑：“這件事，我答應過師父要保密，哥哥就別再問了。”

顧祉譽默了片刻，輕輕一嘆：“好吧！”

然剛準備離開，又被顧祉眉喚住：“哥...”

“嗯？”

顧祉眉試探著開口問道：“你，真的不喜歡諾敏君主？”

顧祉譽頷首垂眸，神色黯然：“祉眉，你我身負家仇，今後自己的命運如何都尚未可知，哪兒擔得起他人的幸福？”

“如果按你所說，我是否也不該對知茗如此動心？”顧祉眉輕嘆了口氣“我只問你，可中意諾敏郡主？”

顧祉譽眼中似是閃過一絲光芒：“諾敏郡主性子開朗可愛，善良直爽，是個好姑娘，但...”

“這就行了，”顧祉眉聞言一笑，這正是她想要聽到的，如此，一切就都好說了“哥哥，若喜歡，放手去愛便是，其他的，交給上天去安排，至少此生無憾了，不是嗎？”

顧祉譽滿面愁蹙：“若僅為滿足自身心意，辜負了他人一生，豈不罪過？”

顧祉眉將雙手搭在顧祉譽寬大的手背上，悉心道：“諾敏郡主一片真心，你如此草率拒絕，就不算辜負了嗎？哥哥，人的一生何其短暫，容不得太多遺憾與錯過。跟隨自己的心，想愛就愛吧！”

顧祉譽點頭：“容我想想吧！”

深夜，結束了篝火會，澹臺知茗返回帳篷。雖然時間已經很晚，帳篷之中卻是燈火通明，顧祉眉並未睡下，正捧著一本書籍看得津津有味，澹臺知茗伸手解開衣帶，脫下外衫，走到床邊坐下：“你跟祉譽說了什麽？”

顧祉眉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書籍：“說了些感情觀和人生觀，怎麽了？”

“他從你這回去之後，目光就一直沒有離開諾敏，剛才還趁岱欽王爺不註意，拉著諾敏提早離開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那很好啊，證明聽進了我的人生觀，開竅了。”

澹臺知茗伸手奪過顧祉眉手上書籍：“看我一眼行不行？”

顧祉眉擡頭看著澹臺知茗：“嗯。”

“這麽乖？這次不跟我搶書？”

“反正搶不過。”

澹臺知茗寵溺的笑了笑，刮了下顧祉眉的鼻尖：“不早了，睡吧！以後不要等我到這麽晚，看書也不行。”

又是這充滿柔情但不容違抗的語氣，顧祉眉無奈輕嘆，點了點頭。

轉眼多日過去，天氣漸漸轉涼，澹臺知茗的身體已經無礙，顧祉眉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按照慣例，澹臺知茗此次代君出行，結束了狩獵，是要回皇城覆命的，只是因為顧祉眉的傷勢而耽擱了。但是總也不能耽擱太久，眼下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做下這個決定，顧祉眉和澹臺知茗都很擔心顧祉譽與諾敏。

他二人愛的正是熱烈，每天形影不離，如膠似漆，比起顧祉眉和澹臺知茗還有過之無不及。只是所有人都默契的都沒有讓岱欽王爺知道二人之間這份情。

岱欽看中的賢婿，乃是澹臺知茗，此事塞北的人全都知道，透過岱欽的言行，顧祉眉看得清楚，顧祉譽也不難看出幾分，恐怕也只有澹臺知茗自己不知道而已。而他究竟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就沒人能看得透了。

這日得知了澹臺知茗決定離開塞北的消息，諾敏是心緒煩亂、坐立不安。想到今後將很難再見顧祉譽一面，左思右想之後，還是去了岱欽王爺的帳篷。

一進帳篷，看到岱欽正坐在桌前看公文，諾敏上前將岱欽手上的公文奪下來丟在了一旁，接著一掌拍在岱欽面前桌案上：“爹，我要成親！”

岱欽先是一楞，隨即面露愁色：“可是，攝政王好像只喜歡那個顧祉眉，這事兒不好辦啊！”

“誰說我要嫁攝政王了？”諾敏雙手掐腰：“我要嫁的人，是顧祉譽！”

“什麽？”岱欽面色一變“不行！我的女兒貴為郡主，他顧祉譽一沒出身二沒家世，區區一個射聲校尉，哪裏配得上你？”

諾敏焦急道：“是，他僅是一個射聲校尉，但這射聲校尉之職，是他用血汗戰功換來的！再說，以他的身手，早晚出人頭地，當個將軍什麽的根本不是問題。還有，我不妨實話告訴你，我與顧祉譽已經有了肌膚之親，我諾敏此生非他不嫁！”

“你...你竟然...”岱欽氣的站起身，渾身因憤怒而有些顫抖“不，那也不行！我寧願你一輩子不嫁，也不會把你嫁給一個無名小卒！”

“他哪裏是無名小卒？他的名號已經傳到鄰國去了，東離國百姓更是沒人不知道他。”

“這些都沒用，想娶我的女兒，等他真的當上將軍再說！”

談判失敗，諾敏失落的走出岱欽的帳篷。不遠處，顧祉譽就站在那裏，滿面失落，卻是努力扯出了個笑意。

諾敏走了過去：“你都聽到了？”

顧祉譽點了點頭：“意料之中的事，你又何必去跟王爺吵？”

“可是，以後我要好久的時間都看不見你，怎麽辦？”

諾敏說出這句話，雙目已經盈出淚水。

顧祉譽伸手為她拭去眼淚，冷漠如他，幾時曾有過這般柔情？

“我會按時寫信給你，為了避免書信被王爺攔下，我就不署名了，信封上就繪一朵玉蘭吧，如何？”

“祉譽...”

淚水成串落下，明知無法阻止她落淚，顧祉譽也不再為她擦拭，只緊緊將她抱在懷中，任她的淚水浸濕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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