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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傷寒,悲哀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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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傷寒,悲哀淒涼

冷凝霜一路縱馬狂奔,前往何氏醫館。

路上,大兔在道邊的樹叢裏連續腹瀉了數次,因為上吐下瀉得太難受,一貫安靜的孩子竟哭得稀裏嘩啦的。

冷凝霜心如刀絞。

從癥狀看,她覺得大兔有可能是吃壞了東西。可才三歲的孩子卻要受到這麽痛苦的折磨,作為母親,即使平常再冷靜,此時的她也有些慌了手腳。

路上漆黑一片,只憑借掛在馬上的燈籠以及頭頂微弱的月光,她根本什麽都看不清。有好幾次,馬蹄差點陷入凹凸不平的水溝裏。

她又是焦急又是慌亂,等到了何氏醫館,她整個人如被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衣服已經完全濕透了,胸口發悶燥熱,仿佛忘記了該如何呼吸,幾乎要缺氧而死。

她手忙腳亂地抱著大兔下了馬,三步並兩步沖到早已經關板的何氏醫館門前,拼了命地拍門,高聲道:

“何郎中,何郎中,快開開門啊!何郎中!”

高聲叫了好一會兒,隔著門板才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一個沙啞的聲音打著哈欠,很不耐煩地問:

“這麽晚了,誰啊?”

“何郎中,是我,我家大兔病了,又是吐又是瀉,您幫我看看他這到底是怎麽了!”冷凝霜的聲音在嚴重地顫抖,在外人聽來仿佛哭了似的。

好在何郎中一家與冷凝霜的關系一直不錯,何郎中聽說是大兔病了,忙打開大門,將一行人讓了進來,身上還穿著中衣,便吩咐老伴何大娘掌燈。

冷凝霜忙把大兔抱進平常何郎中看診的小屋,屋裏有一張窄小的板床。

何郎中從老伴手裏接過袍子披上。先摸了摸大兔燒得通紅的臉,又掀開眼皮看了看,接著又讓他伸出舌頭,問他哪裏不舒服。

然而大兔年紀還小,根本說不出自己的身體哪裏出了問題,只是抱著肚子反反覆覆、可憐巴巴地說他肚子疼。

冷凝霜說這孩子白天還好好的,只是晚上這一會兒就上吐下瀉,還發高燒。

何郎中聞言,皺了皺眉,這讓她的心裏頓時沒了底。

何郎中將兩根手指搭在大兔的脈搏上。細細地診了一會兒,捋著胡須,沈聲道:

“病起急驟。又嘔吐吞酸,腹痛陣作,洩下急迫,脈滑,舌苔黃膩。有可能是小兒寒霍亂。”

冷凝霜的腦子嗡地一聲!

她對霍亂這個詞本能地產生排斥,因為霍亂是一種死亡率極高的大型傳染病。不過在何郎中說大兔得的並不是會傳染的寒霍亂時,她忽然想起來,不會傳染的寒霍亂用現代的叫法,其實就是急慢性腸胃炎。

在現代,腸胃炎這種病是很普通的。冷凝霜自己就得過不知道多少次,她本來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的。然而轉念間,她就覺察到自己的這個想法是多麽地愚蠢。炎癥在現代之所以不算嚴重。是因為現代有抗生素,可這種東西古代卻沒有!

大兔的這個病一看就是急性發作的,用療效緩慢的中藥,去治療急性腸胃炎……

她忽然有種天旋地轉之感,身體發軟。一個踉蹌。嚇得雲薔剛要上前扶她,冷凝霜自己勉強站穩腳跟。

“何郎中。”她哆嗦著嘴唇,顫抖地問,“這個病嚴不嚴重,大兔他會怎麽樣?他還這麽小,何郎中你千萬要救救他!”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話。

這一刻,她的心裏前所未有地感覺到恐懼極了,這是一種她無論如何都無能為力的無助感。

“這病雖險,卻順。不過大兔年紀小,還是謹慎為妙。這樣吧,我今夜先給他開一副止瀉止吐的藥方,先把嘔吐腹瀉的病癥止住。

明日一早你帶他去城裏,我不擅長診治這麽小的孩子,城裏同濟堂的趙郎中卻最擅長小兒科。前些年傷寒大傳染的時候,他治療過許多小孩子。雖然他不輕易看診,可你認識同濟堂的東家,去找他應該沒問題。”

冷凝霜頻頻點頭。

說話間大兔又要瀉肚子,冷凝霜急急忙忙地抱他上茅房。折騰了一大頓之後,在大兔第四次上茅房時,藥總算煎好了。

冷凝霜坐在床沿,小孩子最怕喝藥,大兔明明病著卻嫌棄藥苦,皺著小眉毛就是不肯喝。冷凝霜連哄帶勸加威脅,才總算是把一碗藥給他灌進去。

做完這一切,冷凝霜自己都快要虛脫了。

然而中藥的效果來得實在太慢,大兔接連又上吐下瀉了好一會兒,直到夜半時分,才逐漸安靜下來,發著低燒,筋疲力盡地沈沈睡去。

二兔亦早已抵不過疲倦的入侵,趴在雲薔懷裏,眼角掛淚地睡著了。

冷凝霜望著大兔那張被嘔吐和腹瀉折磨得幾乎已經脫相了的小臉,心中充滿了濃濃的忐忑與難過。她從來不知道,孩子生病了,母親的心裏居然會這麽焦慮不安。她現在非常非常的煩躁不安,就像是一只被困在籠子裏的母獸。

即使大兔睡著了,耳邊仿佛還在回蕩著他剛剛因為難受而痛苦的嚎哭聲。時間似有聲地在滴答滴答地流過,她覺得自己的神智開始模糊不清,身心的疲憊讓她有一種周圍都很灰暗的感覺。

那種無奈又無助的感覺一時讓她的內心充滿怒火,覺得身邊沒有一個人能幫得上她。也不知道是在生誰的氣,總之現在的她非常非常地焦躁。

何大娘見雲薔抱著熟睡的二兔很不方便,就在隔壁間給鋪出來一張床,悄聲讓雲薔把孩子放到隔壁床上去睡。

雲薔好生將二兔安頓在床上,托鐘良守護著,自己重新回到問診的小間,望著冷凝霜坐在小板凳上,挺著僵直的背,頓了頓,走上前去。低下身子半跪下來,輕聲道:

“夫人,小公子生病,依奴才看,還是給公子去封信把。”

這句話讓冷凝霜胸腔內的怒火瞬間被點燃!

“別再在我面前提起他!”她不是個會遷怒於人的人,但此刻的話語裏卻充滿不容反抗的壓迫,一字一頓,冷冷地道。

“可是……”雲薔還想說。

“雲薔,別再讓我說第二遍。”她心情煩躁,語氣也異常地冰冷。

“是。”雲薔無奈。只好把還沒說出口的話重新咽回去。

當天色開始發亮時,冷凝霜已經坐得渾身僵硬,整個人如一根木頭。沒有一點知覺。

大兔的燒在破曉之前剛剛退去,不想這個時候又開始燒起來了,這讓了冷凝霜稍稍放下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二兔還沒醒,冷凝霜怕他因為顛簸或者勞累也生病,幹脆讓鐘良帶二兔回家。自己用從何郎中家借來的小毯子將大兔裹緊,翻身上馬朝城裏奔去。

即使氣溫已經變暖,她也不敢讓大兔再受一點風寒,緊緊地摟著,努力將馬騎穩,生怕過分顛簸使他病情加重。

城門剛剛開啟時。她們就到了城門口。因為出來得急忘了帶零錢,銀兩還得留著看病,沒錢交進城費。好在在檀溪村住了六年。麗州城的守城兵她全認得,那些人見大兔病了,大度地說回頭再交,就放行了。

冷凝霜道了謝,急急地沖向同濟堂。

同濟堂還沒有開門營業。她上前一陣狠拍才把大門拍開,小夥計現去家裏把趙郎中從被窩裏叫起來。

趙郎中雖然沒有李老郎中年紀大。卻也有六十來歲了,花白著胡子,腿腳不太利索地在小夥計的催促下提前來上班,滿臉苦逼。

好在他是個十分敬業的郎中,為大兔診脈時非常嚴肅。

真的是寒霍亂,也叫急性腸胃炎!

好在趙郎中沒告訴她這是不治之癥,麻利地給開了藥,並建議她讓孩子在醫館裏住幾天,免得路途奔波讓孩子的病情加重。

冷凝霜欣然同意,並連連道謝,她感覺她兩輩子加起來也從來沒對醫生這麽謙卑過。

不愧是有名的郎中,一碗藥喝下,大兔果然比剛剛睡得安穩了許多,冷凝霜的心才稍稍放下。

天色逐漸大亮,醫館樓下的攤販也逐漸多了起來。雲薔自己做主去樓下買了早餐,然而冷凝霜卻什麽也吃不下。

還不到中午,突然,身後的房門被猛地推開,徐鏡兒慌慌張張地闖進來問:

“大兔怎麽樣了?”

冷凝霜嚇了一跳,忙站起來。徐鏡兒緊接著“鳩占鵲巢“坐在她的位置上,心疼地摸著大兔蠟黃的臉蛋。

冷凝霜驚訝地問隨後跟進來的謝宛飏:“你們怎麽知道?”

“夥計來告訴我的。”謝宛飏輕描淡寫地回答,安慰道,“別擔心,我問過趙郎中了,他說這病雖險,卻可以治,只要他說可以,就沒問題。”

冷凝霜點點頭。

徐鏡兒坐在她的座位上,她只好出去站在露天走廊上透氣。

不久,謝宛飏步過來,遞給她一個小紙包,勸說:

“沒胃口吃東西就吃些點心把,別大兔痊愈了,你卻生病了。”

他將點心袋子硬塞進她手裏,頓了頓,輕聲道了句:“放心,有我在。”

冷凝霜微怔,擡頭望向他。

他沒有任何企圖地對她說出這句話,讓她躁郁冰冷的心突然變得平靜溫暖起來。

他啊,真是個好人呢!

中藥療效很慢,七天之後,大兔的病癥才逐漸痊愈。

然而因為連日來的疲憊不安外加體力透支,大兔痊愈了,冷凝霜卻染了風寒病倒了。

發著高燒纏綿病榻之際,大兔二兔以為她要死了,曾守在她的床前哇哇大哭,那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自己很淒涼。

而這淒涼感,卻又讓她覺得自己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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