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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北山礦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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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北山礦場

梧桐院在謝府的中心軸上,正前邊是謝宛飏居住的絳雲齋,北邊是徐鏡兒居住鏡月樓,入門便是曲折有狼,階下是石子鋪成的甬路,三見正房以及左右兩間廂房皆紅墻綠瓦,幾幹竹子和芭蕉隱著一道曲欄,後院一棵高大的碧玉梧桐筆直挺拔,綠葉舒朗,極是清雅。

桑葚子一進來就要住在西廂房,雲鶴道人就要了東廂房。

徐鏡兒抱著大兔,悄悄地問冷凝霜:“不用他們住外院嗎?”

“不用了,又不是一間房,沒那麽講究。”冷凝霜拉了拉被風吹動的面紗。

謝宛飏見她們正忙著,轉身,黑沈著一雙眸子出了院子,走到一叢花障底下。綠雲一路跟著出來,垂眸屏息地候著,等待指示。

謝宛飏背著手,望著遠處的水亭,沈聲道:

“你去子臨街把昨兒下午的事打聽全了,那二十個人都有誰,一個一個全找出來,帶上人好好教訓一頓,讓他們全滾出麗州城,若再敢回來……”

他的眼眸陰狠下來。

“是。”綠雲垂眸,幹脆利落地應了一聲,轉身去辦。

謝宛飏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胸腔內火燒般的憤怒完全平息下去後,才轉身往回走。

錢滿貫說今天想在這兒住一宿,徐鏡兒以為她是擔心時辰晚了回不去,欣然應允。

冷凝霜卻覺得肯定是跟正在大門口等待的蘇通判有關。她記得那個蘇通判,就是上次她和白兔去滿貫火燒接雙胞胎時在門口遇到的那一位。不知道他和錢滿貫到底是什麽關系。

天氣炎熱,徐鏡兒和冷凝霜坐在院子裏的石桌前,讓萍兒拿了棋盒與冷凝霜對弈。她早年病弱,纏綿病榻之際只能以看書和下棋打發時間,棋藝精妙,哪成想第一局剛下了四分之三還不到就被冷凝霜殺得慘敗。

她很不甘心。打起精神繼續。錢滿貫本來在一旁觀戰,到最後也忍不住了,不停地支招,整盤棋完全變成了兩個下一個。

正在戰局最最激烈的時候,忽然,一陣風吹來一股濃得嗆人的香味,身段窈窕的女子立在她們面前,遮住一片光。

“姐姐好興致,人都登堂入室了,你還有心情下棋。”喬合歡捏著桃紅的帕子。狠瞪著冷凝霜冷笑道,“因為相公被衙門抓起來,沒了安身之處。才哄了我們那個棉花耳朵的爺讓你住進來,還連孩子也帶進來了,想讓我們爺替你養那兩個雜種羔子不成,好不要臉!想你這種不守婦道的女人就應該被浸豬籠、被燒死才對!”

徐鏡兒眉頭皺了皺,剛要開口。背後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突然響起:

“滾出去!”

徐鏡兒便閉嘴專心棋局。

喬合歡被身後那股刺骨的怒意嚇了一跳,回過頭,渾身一顫,嬌滴滴地叫了聲“三爺”。

“滾!”謝宛飏冷凝著眼眸,沈聲吐出一個字。

喬合歡捏緊了帕子,眼眸裏顫抖著濃濃的怒意與妒意。餘光瞥了一眼壓根沒把她放在心上的冷凝霜和徐鏡兒,更是惱火,這股惱火變成她勇敢起來的動力。上前一步,忠誠的言官般,鼓足勇氣指著冷凝霜大聲道:

“三爺,你不能聽信這種女人的話,她是因為沒了相公想要個安身之所。所以才迷惑你、欺騙你!您居然還要幫她養兒子,若是被外邊的人知道了。傳出什麽更難聽的流言來,三爺您的名聲就全毀在這個殘花敗柳上了!”

啪!

謝宛飏一巴掌扇過去,喬合歡捂著紅腫的臉應聲倒地。

“別再讓我說第三次,滾!”謝宛飏看死人似的看著她,冷酷地說。

喬合歡捂著臉,範紅眼眶裏瞬間溢出委屈的淚水,如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然而卻喚不起他的一點柔腸。她只覺得他的目光越來越冷,陰寒得刺骨,心中害怕,爬起來帶著丫鬟哭著跑了。

謝宛飏煩躁地皺皺眉,回眸望向冷凝霜。

冷凝霜若無其事地一手托腮,一手探進棋盒裏,一枚白子落定,讓徐鏡兒專註的眼波顫了顫,隨即露出一臉懊惱的表情,不甘心地長嘆了口氣。

就連支了兩招的錢滿貫也覺得相當沮喪。

這時冷凝霜往旁邊看了看:“咦,走了啊?!”

“三爺出手,敢不走麽。”徐鏡兒似笑非笑地說,頓了頓,“我肯定是因為她突然過來被影響了狀態才輸掉的。”

冷凝霜淡淡一笑:“小妾該管管了。”

“上次說教了半個時辰都沒管用,看來下次得用板子了。”徐鏡兒揚眉道。

謝宛飏無語地立在一邊,看著她們倆在那裏自說自話把他當空氣。

錢滿貫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謝三奶奶看起來弱弱的,實際上卻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夜深人靜。

冷凝霜用大浴桶洗了個熱水澡,回到屋裏時,見哈二懶洋洋地歪在窗下看護著床上熟睡的雙胞胎。錢滿貫卻抱胸斜倚在窗邊,望著窗外的銀月發呆,周身上下散發著濃厚的孤寂森冷,仿佛滿腹心事般,很沈重。

“你和蘇通判……以前認得?”冷凝霜輕聲開口問。

錢滿貫的身子很明顯地一顫,接著也沒與她對視,淡淡回了句:“不認得。”

說罷,手臂放下,洗澡去了。

北山礦場。

由於如今的北山礦場工人全部是刑期內的在押的犯人,礦場裏的安保守衛極為嚴格,幾乎達到了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程度。粗略計算一下,整座礦場差不多有五百多個人,全部都是從広平府管轄範圍內的各個牢獄內調過來的犯人,還有些人並不是犯人,而是莫名其妙就被擄到這裏來的。他們做著比以往的普通礦工多出一倍甚至是幾倍的工作量,卻沒有任何報酬。

整座礦場是全封閉式,沒有長官的同意,任何人也不許進出。獄卒們同樣是從各地的牢獄裏抽調過來的,人數是礦工的一倍,一天十二個時辰繃緊了神經嚴陣以待,就怕出現一點差池。

礦場內的氣氛甚至比重刑典獄還要壓抑,無論是犯人還是獄卒,每一天都生活得極為窒息,哀嚎遍野,怨聲載道,絕望黑暗,以至於在這裏每一天都會有人因為不堪重負,不是被獄卒活活打死,就是絕望自盡。

對於這裏的人來說,能自殺絕對算得上是好運氣。

北山礦場名為礦場,實際上這裏也可以被稱作“北山監獄”,北山監獄的監獄長裴春生,也就是此地的最高負責人一直居住在礦場南邊一座幹凈優雅的二層小樓裏,然而現如今,十分杯具地,他的二層小樓已經被鳩占鵲巢了。

從仆人手裏接過擺放了三餐一湯的托盤,裴春生皺了皺臉,認命地轉身,腿腳不太利索地進了小樓裏。樓內窗明幾凈,焚著上好的香料,他努力擠出笑臉,擡起頭,對著倒掛在房梁上翻看礦場花名冊,明明身穿一套粗布短褐,卻掩不住那絕代風華的男子,討好地笑笑:

“白爺,午膳送來了,您用些吧。”

白兔移開手裏的花名冊,瞥了他一眼,從房梁上利落地躍下來,落地。因為那三十板子,他的屁股雖然傷得不太嚴重,只是破了些皮肉,又有雲鶴道人的特效藥,可還是沒好利索,依舊不能坐下來。

他懊惱地皺了皺眉,早知道就不為了想看娘子哭,而任由那幫人毒打了!

裴春生將飯菜放在一張高幾上,白兔走過去站著拿起筷子,夾起一根青菜,仔細看了看,回眸,對著裴春生溫柔一笑:

“今兒的菜還真豐盛啊!”

柔和得讓人毛骨悚然的語調。

裴春生膝蓋一軟,下意識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這下意識的動作卻膝蓋處已經深入進皮肉裏鋼針刺得更深,他大痛之下一聲驚呼,胖胖的圓臉皺成一團包子。

倒吸了一口氣,他咬緊了牙解釋道:

“白爺息怒,這礦場裏,這些菜已經是最好的了。即使是小的,也不能隨便讓人離開礦場,小的保證,明天吳老三休沐,回家探親,小的一定讓他給白爺多帶些葷菜和好酒回來。”

白兔的唇角勾起,那一抹絕美的冷笑邪惡又艷麗,有一下沒一下地夾起青菜塞進嘴裏,頓了一頓,冷聲問:

“喬永年可向你問我了?”

“是,知府大人前兩天剛派了人來,我也已經把話回了。他不會疑心的。”裴春生點頭哈腰地回道。

白兔冷哼了一聲,夾起一朵蘑菇端詳著,通知道:

“明兒我出去一趟。”

“是。”裴春生猛點頭。

“我不在的時候,該怎麽做你清楚吧。”白兔的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微微一笑,“你一家五口人的命,可全部掌握在你的手裏吶。”

“是。”裴春生用力點頭,配合地回答,生怕他一個不高興,自己遭殃。

白兔滿意地笑了笑。

第二天一早,錢滿貫就回興隆鎮去了。

濕熱的晚風吹拂過梧桐樹梢,發出沙沙的響聲。

亥時已過,謝宛飏帶著些許酒氣從外面回來。馬車在垂花門前停下,風吹入胸懷略略清醒些,他下了車大步進了內院,路過梧桐院時,隔著一片月季花見梧桐院內依舊燈火通明,手下意識摸進裏懷。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咬了咬唇,轉身朝梧桐院的大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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