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有一天，奶奶也不用每天放學拿著鞭子來學校將頑劣不肯回家的司徒小瑜打回去了。

沒錯，司徒小瑜那素昧謀面的爸爸出獄了，爺爺也不擔心媽媽拖著司徒小瑜改嫁了。司徒小瑜被小舅舅帶去了媽媽打工的地方。

司徒小瑜清楚的記得長達兩天一夜的車程裏，司徒小瑜心情是多麽的雀躍，幾乎就要飛起來，她實在是太開心了，以至於她在車裏像鳥兒一樣飛來飛去。

小舅舅打趣她說:“你再亂跑我就把你賣了~”

司徒小瑜驕傲的回答:“你不敢!我有媽媽了，我媽媽會打你的!”

那時的司徒小瑜，頗有種恃寵而驕的姿態。那是多麽幸福的回答啊，司徒小瑜是有媽媽保護的孩子了。

抵達目的地的時候是午夜，小舅舅將行李放好後，騎車送司徒小瑜去找媽媽。

車子行駛在七拐八彎的巷子裏，晚風將司徒小瑜的衣角撩起，偷偷將司徒小瑜的雀躍換成了不安。

司徒小瑜摟著小舅舅的腰，語氣擔憂的問他:“小舅舅，我媽媽會不會不喜歡我啊？”

小舅舅笑著說:“車上你不是還說如果我把你賣了，你媽媽會打我嗎？事實也是這樣啊，你是他們的孩子，而且這麽可愛，每個人都會喜歡你的，他們怎麽會不喜歡你呢。”

小舅舅的話並沒有使司徒小瑜的不安減少，相反，隨著他飛快踩動的雙腳，司徒小瑜的不安更甚。

車子停在了一間黑漆漆的房子門口，小舅舅敲了敲門。沒有人回應，司徒小瑜愈發不安，輕輕扯了扯小舅舅的衣擺:“小舅舅，我今天晚上先去你家睡吧，現在這麽晚了，媽媽一定睡著了。”

他又敲了敲門，燈亮了，半晌後傳來鎖扭動的聲音。

司徒小瑜看著眼前十分陌生的兩個人，下意識的往小舅舅身後一躲，她有點想回老家，眼前的人實在是太陌生了。

但她最終還是進了屋，媽媽拉著她說了會兒話就睡下了。

第二天，媽媽帶司徒小瑜去了澡堂洗澡，給司徒小瑜換上了提前準備好的新衣服。

不過顯然她高估了自己女兒的發育，衣服大了很多。

媽媽眼泛淚光，哽咽著說:“都快滿八歲的孩子了，怎麽這麽小。”

司徒小瑜第一次伸手撫上了媽媽的臉，笨手笨腳的替她擦掉眼淚，然後告訴她:“媽媽，你別哭，我不小。我可以背好大一背婁的柴呢!”

當時司徒小瑜只是想讓媽媽知道她並不小，卻不知道這句話一出，她更心疼。新衣服穿不了，媽媽只能將就著司徒小瑜帶來的舊衣服給她穿上，然後她向老板請了九年來第一次假，帶司徒小瑜去買衣服。

媽媽給司徒小瑜買了一件粉色的花裙，那是她第一次裙子，很漂亮的紗裙，上面還有很多大朵小朵的漂亮花兒，像件仙女穿的裙子。

那一刻，司徒小瑜覺得自己像一只在綠葉繁花中翩翩起舞的精靈，花瓣兒落在她的新裙子上，眼瞼上，額頭上，頭發上。

她仿佛可以輕柔又雀躍的捧起一朵粉嫩嫩的花並親吻它，也可以踮起腳在林深處自由奔跑。

司徒小瑜很容易就接受了媽媽，畢竟從媽媽離開時她就開始想念她。

她是愛她的。

司徒小瑜是愛媽媽的。

但爸爸就不一樣了，司徒小瑜從未見過他，所以司徒小瑜無論如何也不肯開口叫一聲爸爸。

媽媽為此威逼、利誘，什麽法子都使了一遍，然而都沒有用，司徒小瑜骨子裏很倔，倔到無謂疼痛，甚至死亡。所以那段時間，司徒小瑜經常被打，越打，司徒小瑜就越難過，越不肯開口。

不過就是一句爸爸，她卻死活開不了口。

或許潛意識裏，她並不喜歡這個她從未見過的男人。

記得有一次，河邊，中秋節時，司徒小瑜再次拒絕了叫爸爸的事，媽媽拿了根棍子打她，那是司徒小瑜第一次哭出聲來，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喊、她用盡了小小身體裏的全部力氣拒絕那個男人:“我司徒小瑜沒有爸爸——!”

從前被打司徒小瑜都只流淚，從不哭出聲來，她習慣隱忍，也禁得住打。

也許是這突然的嘶吼嚇到了他們，之後他們就不再逼司徒小瑜叫爸爸了。

所以她第一次叫爸爸是什麽時候呢？三年級。時隔她們見面整整半年。

顯然，他十分珍惜這久違的一聲爸爸，他真慣著司徒小瑜啊，直到她十歲，一家人去逛街，他都要背著她，背著這個來之不易的女兒，只因那句久違十年的爸爸。

然後家裏面就是爸爸唱白臉，媽媽唱黑臉。

司徒小瑜很貪玩，經常偷偷和幾個附近的小朋友去玩，媽媽找不到司徒小瑜，會很生氣，進而用鞭子抽司徒小瑜。所以司徒小瑜總是坐在巷子口等爸爸回家，那樣媽媽就不生她的氣啦。

06年，媽媽肚子裏有了司徒小瑜的妹妹。司徒小瑜害怕她把爸媽的愛通通拿走。所以司徒小瑜特別混蛋的跟她媽媽說:“不準生，如果你生了我就把她丟河裏!”

媽媽一笑置之，並不理會司徒小瑜的胡攪蠻纏。

心理作祟，司徒小瑜總覺得爸爸媽媽不喜歡她了。於是每當司徒小瑜看到媽媽吃魚補身體時，非要吵著分一半吃才滿意，實際上那魚一點也不好吃，沒有油鹽，什麽味道都沒有，可她還是要回回去爭，仿佛這樣才能證明他們還愛她。

妹妹出生那天，司徒小瑜故意在外面玩到天黑才肯回來。回來後她也沒看妹妹一眼，連妹妹的性別她都是後來才知道的。

妹妹並沒有讓司徒小瑜陷入難堪的境界，於是司徒小瑜開始抱抱她，然後喜歡上了她。

08年弟弟出生時待遇明顯就比妹妹好一點了，雖然司徒小瑜也威脅媽媽要把他丟到河裏去，但他出生時，司徒小瑜還是別扭的去看了一眼，問了媽媽是弟弟還是妹妹。

是弟弟。媽媽說。然後她期待的看著司徒小瑜，希望她能過來陪弟弟說說話。

可她沒有，她“哦”了一聲，便跑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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