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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貞潔天光微亮,一夜急行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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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貞潔 天光微亮,一夜急行軍,遠……

天光微亮,一夜急行軍,遠離了京城。楊景澄夫妻被攆下了馬車,帶上了鐐銬。楊景澄擺弄著手腳上的鐵鏈,自嘲的想:即便是宗室子弟,看來也得不到什麽善待。亦或是,父親亡故後,他便徹底失去了宗族的庇佑,成了個和顏舜華一般無二的孤魂野鬼。

世道總說,女孩兒不值錢,全是賠錢貨。此時楊景澄卻想,兒子也沒值錢到哪裏去。宗室嘴上嚷嚷著缺兒子缺瘋了,到頭來,他這麽個能生孩子的,靠的竟是個病入膏肓的老太後拼死相救,才可不死,才能獲得一個長流的生機。

二人被錦衣衛押送著向前,擡眼望去,是長的看不到盡頭的官道。幾千裏路途……楊景澄苦笑,朔方在哪?

“世……夫君,”顏舜華忽然開口道,“你說,如果昨日,族裏的爺爺奶奶,叔叔伯伯,哥哥弟弟,都去乾清宮撒潑打滾,能留下咱們嗎?”

楊景澄沒說話,許久之後,他問顏舜華:“你能走得動麽?要不要我背你?”

顏舜華也沒回答,過了好一會兒,她說:“你騙了我。”

楊景澄疑惑的看著她。

“大前年在榆花村,你說你姓楊,叫楊景澄。”顏舜華嗤笑一聲,“放屁,你分明就叫龍景澄,一直沒變過!”

“你也配姓楊!?”

楊景澄呼吸微窒,顏舜華依舊是那個顏舜華,言語如刀,刀刀不留情。

“世間男兒多薄性。”顏舜華又低聲道,“你不該來看我的。”顏舜華眼圈驀得一紅,“早知如此,那日聽聞你被襲,我一根繩子吊死了幹凈。”

“別說傻話,甚麽都沒有活著要緊。”楊景澄道。

顏舜華咬著自己的嘴唇,半晌,她哽咽著道:“我被別的男人摸過了。你、你不介意麽?”說畢,淚水落下,落不盡的委屈與難過。

“嗯?你不是說餘鋒護著你麽?”楊景澄奇道。

顏舜華憋了好半日,方艱難的道:“押去詔獄的路上,被男人拽著走的。他們……他們……”顏舜華嗓子一堵,再也說不下去了。

“你七房的二嬸,可還記得?”楊景澄問。

“啊?”

“就是那個,遇到個渾人,想……奸了她。卻被她扒了褲子,吊在村頭樹上,當著全村嘲笑人家……那什麽小的那位。”楊景澄提示道。

顏舜華恍惚了一下,她離開榆花村的時候年僅六歲,許多記憶已然模糊,經楊景澄提起,有些印象,卻又好像沒有。

“裹腳是不得已,可別把腦子裹沒了。你能不能學點好?”楊景澄道,“那又不是你願意的,我有甚好介意?除非你生性風流……可你果真風流,我長的這麽好看,你看別人作甚?”

顏舜華一噎,一時竟無言以對。

楊景澄接著言語攻擊,仿佛要報方才顏舜華的那一刀之仇般的道:“到了地頭,倘或有紙筆,你且把《女誡》給我抄三十遍!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道理都不懂,書全讀到狗肚子裏去了。你男人是那麽小氣的人麽?就瞎擔心!我風流倜儻,滿京裏公認的好相貌,還能擔心你被那些歪瓜裂棗迷走了?你看不起誰呢?”

顏舜華張了張嘴,想說貞潔它不是這麽論的。

就聽楊景澄繼續道:“都是後世的腐儒胡亂編纂,孔子還是他母親野合生的。你同他母親講講貞潔去?前朝的前朝,皇後有改嫁來的,有歌姬出身的,人家沒有四百年國運麽?”

“依我看,還是你二嬸想的對。”楊景澄十分刻薄的道,“大抵是他們的活兒太小,所以怕女人看了別人的,回家嫌棄他,方弄出那麽多奇形怪狀的規矩來。”

顏舜華:“……”

唾沫橫飛的楊景澄,突然頓了頓,攥著顏舜華的手開始收緊。他們沈默的走了好長一段路,他才幹澀的道:“胖丫,此去路途艱險,你或會受辱……”

顏舜華的身體不自覺的顫了顫。

“你記住,那都是我的錯,是我作為男人,護不住你,與你無幹。”

顏舜華的眼裏,再次湧上了淚。

“別輕易尋死。”

“我只有你了。”

“父兄皆亡,祖母病重,再無人護我。”楊景澄的手更緊了三分,“胖丫,我很怕,別丟下我。”

顏舜華泣不成聲。

漫長的流放路,一生都未必能走到盡頭。路途幾多坎坷,誰也不清楚。顏舜華知道,楊景澄長長的一段話,無論是插科打諢,還是示弱哀求,皆為打破禮法對她的桎梏。被帶上鐐銬的他,或再不能護住自己,所以索性放開她的枷鎖,讓她有活下去的勇氣。

被握住的手,用力回握。你想讓我活著,我就好好活著。哪怕受盡屈辱,哪怕將來你有新歡,只為這一刻,我願為你活到……顏舜華低垂的目光帶上了些許堅毅,你想我活的那一日為止。

京城,慈寧宮。

章太後睜開眼,看向身旁伺候的蘭貴,問:“澄哥兒那處如何?”

“下了馬車,改走路了。走的倒不快。”蘭貴想了想,用了個形容,“夫人都能跟上的腳程。”

章太後輕輕松了口氣,這是一步險棋,她不得不擔憂險太過,楊景澄直接隕落的可能。

“娘娘,”蘭貴的聲音裏帶上了埋怨,“流放啊!那麽苦!您怎麽能應了啊!一日走幾十裏地,腳都要生泡了。吃的窩窩頭,睡的大通鋪,虱子亂跳的。您可真舍得!”

章太後惱怒道:“他該!他大咧咧的回京,是破了章首輔的局。可他有膽子闖詔獄,為何沒膽子闖皇宮!我在,誰敢攔他!?他進了慈寧宮,姓章的敢同我講流放!?”

嘩啦一聲,章太後氣的把藥碗打在了地上,氣喘籲籲的罵道:“一群廢物!大的無情無義,小的滿腦子情誼,這是要氣死我!”

蘭貴一時判斷不出章太後是真氣還是假氣,嚇的忙不疊的柔聲勸慰,再不敢提流放路途的林林總總。而窗外一個正擦窗戶的老太監,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了個看不見的弧度。斜眼看向幾個進進出出辦事的小太監,弧度又大了幾許。

有人,要入甕了。

錦衣衛北鎮撫司,二堂。

蔣興利拿手撐著胳膊,隔著幾層厚重的墻壁,看著隔壁空蕩蕩的大堂沈思著。華陽郡公亡故,錦衣衛指揮使空懸,北鎮撫使空懸,以至於府衙裏的正堂也跟著空了下來。

如今實際執掌了北鎮撫司的蔣興利,自然想堂堂正正的坐到正堂裏,徹底剿滅華陽郡公的殘餘勢力。奈何,在錦衣衛的任免上,永和帝不松口,便是吏部也無法子。而章首輔瑣事繁多,他也不可能為了個名義,與永和帝死磕。那畢竟是皇帝,惹的太過,終究不是好事。

輕輕吐出了口濁氣,蔣興利把思緒轉回了如何對付顧堅秉上。顧堅秉曾是華陽郡公的左膀右臂,因此,如今一三四所的千戶,皆聽他調令;二所因被楊景澄霸占過一段時日,也有部分心向著華陽的。想到此處,蔣興利的臉色又陰郁了幾分。

他厭惡楊景澄,倒不純為了舊怨。還因楊景澄不死,顧堅秉就能扯虎皮做大旗。哪怕褚俊楠被迫逃離了京城,一三四所的權柄亦不曾分散,而是完整的落到了顧堅秉手中。究其緣故,還是他們心裏有指望,不願背叛。

蔣興利的手指捏著一支筆,把它想象成一把刀,快速的翻動著。但凡混錦衣衛、東廠的,手上無不有絕活。百樣刑罰中,總有擅長的幾項。譬如華陽郡公刀法好,擅長淩遲;而蔣興利,則擅長剝皮。當然,淩遲他也是熟練活。

只是為官久了,這些麻煩事兒,多交給屬下去做。唯有偶爾技癢時,隨便抓個人來練練手,順便聽一聽屬下們的吹捧,亦是一種享受。

可此時此刻,對著顧堅秉無可奈何的蔣興利,把一腔暴虐皆發洩到了楊景澄身上。恨不得此刻手裏的“刀”,正在片的是楊景澄的血肉。

宗室?蔣興利嗤笑。失勢的宗室,連條狗都不如。看滿京宗室,誰為你求情?昨日乾清宮內,安永郡王在列,他可有說什麽?沒有章太後,沒有章家,楊家的江山,早就……

細長的筆桿砰的插入了門縫間,狼毫的“尾羽”輕輕震顫。蔣興利略調整了下呼吸,隨手招來個屬下,聲如寒冰的問:“黃鴻安出發了麽?”

屬下答道:“回大人的話,已經出發了。他腳程快,約莫兩日便能趕上。”

蔣興利露出了個古怪的笑,又問:“墜在他們後頭的人,清理幹凈了?”

“清理了,有幾個是東廠的,費了點功夫。”屬下左右看看,確認無閑雜人等時,方壓低聲音道,“咱們得加快行軍,不然,東廠的第二批人,可能就追上了。”

蔣興利不以為意:“慈寧宮還能多少人?旁的活不用幹了?至於乾清宮……”蔣興利呵呵笑了兩聲,“怕是重心放在聯絡宣獻伯上,指著與康良侯做鄰居的宣獻伯,能做點什麽呢。”

屬下有些擔憂的問:“宣獻伯會出手麽?”

蔣興利似笑非笑的看著屬下:“你覺得,咱們的前瑞安公世子,有命走到地頭麽?”

屬下打了個寒戰,不敢再聽下去,隨便找了個借口溜之大吉。

蔣興利起身,背著手走到了廊下,望向宮廷的方向,輕笑:“殿下,我送你一份大禮,你……敢要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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