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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跳墻徽州,章士閣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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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跳墻 徽州,章士閣私宅。……

徽州,章士閣私宅。

院墻外的喊聲震天,章士閣躲在屋裏焦急的繞著圈。他乃章家的正子嫡孫,帶來的護院雖比不得楊景澄的精銳,但勝在量多,此刻正守著各處入口,與衛所的人對峙。

徽州衛所指揮使亦是官場中人,自是知道章首輔在朝中何等威勢,並不敢很沖撞了章士閣。只是章士閣帶著全城的商戶哄擡米價,這份暴利卻沒叫上衛所,害的衛所米都買不起。眼看著要過節,千把號沒米下鍋的漢子,豈能不惱?怨氣積累的久了,自然而然的鼓動了起來。

兩下裏僵持有三四天了,章士閣年輕氣盛,一開始仗著家世,全然不把衛所放在眼裏——時下文臣看不起武將早已成風俗,章士閣打生下來就沒見過能在他面前直起過腰的武將,難免生了輕視之心,又更激怒了衛所。要不是兩邊管事兒的死命拉著,早就人腦子打出了狗腦子了。

然,衛所鬧事並非意氣之爭,乃實打實餓出來的火氣。民間有俗話,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因此,兵書所言的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於此處是不適用的。忍了三四天,衛所的火氣節節攀升,先前還只是罵些臟話痞話,從今日下半晌起,他們已然開始砸門。

哐哐哐的巨響在宅子裏回蕩,章士閣從京中帶來的幕僚杜陽冰憂心忡忡的道:“大爺,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們且退一步吧。”

“不行!”管家章泰和立刻跳出來道,“他們上千號人,每人訛我們三五百斤,便是幾萬斤之數!咱們家有的是膘肥體壯的打手,怕他們條卵!”

章泰和一語說進了章士閣的心裏,他倒不是很在乎幾萬兩糧食的價值,就是被人堵到了家門口,頗覺丟了面子。幕僚杜陽冰覷著章士閣的神色,在心裏狠狠罵了句娘。他是個落地的舉人,因熟讀律法,被章首輔挑中,做了章士閣的幕僚。與他相仿的還有好幾個,他們一行七八人隨侍在章士閣身旁,替他處理著衙門裏的大小事。

時下但凡當官的,身邊無不跟隨著幕僚。畢竟官員外放人生地不熟,若沒有幾個幫手,那便成了泥塑木胎的菩薩,何談吏治?似楊景澄那般身邊全是打手,一個幕僚都無的,實屬罕見。因此,章家為了能讓章士閣做好官,替他備上了整一個隊的精銳。然,再好的精銳,在章士閣心裏終究是外人,怎比的上自幼伴大的長隨親近?

而現章家私宅的管家章泰和,正是章士閣自幼的伴當。章泰和原名叫李泰和,乃京城章府大管家王守業的親外甥。既是大管家的外甥,自比旁人都有體面。小小年紀便跟在了章士閣身邊,陪著他讀書識字、科舉做官。就在章士閣出仕的第一年,他把自己最信任的長隨提成了管家,並賜了主家姓氏。從此章泰和越發有了體面,隱隱有了一股將來要取代舅舅,做章家全族大管家的氣勢。

奈何,似他這等同少爺們一同養在深閨的奴仆,能有甚見識?就譬如楊景澄身邊的龍葵,溜須拍馬、起哄架秧子倒是個頂個的好手,果真指望他們做點子什麽,那可真是妥妥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如今章泰和竟在這危機四伏的當下,不單不勸著主家息事寧人,反倒更往霸道處教唆,只把幾個幕僚氣的火冒三丈,還不好說得!

章家後繼無人吶!!!幕僚杜陽冰在心中大聲的吶喊。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轟的一聲巨響。屋內的人齊齊嚇了一跳,很快有小廝飛快的跑了進來,跳腳喊道:“大爺,不好了,那幫丘八往咱們院子裏扔火油罐子,差點把屋子都點著了!”

“哎呀,罷了罷了!”杜陽冰趕緊擺手道,“都是同朝為官的,各退一步、各退一步。他們衛所也不差錢,大爺平價賣些糧食與他們過節得了。”

徽州府內早有零星的流民,今次又惹得衛所鼓噪,章士閣多少有些心虛,聽到杜陽冰為他尋了個臺階,遂板著臉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杜陽冰心裏大大的松了口氣,章士閣的府邸再大、院墻再高,也抵擋不住正經衛所的官兵。果真惹到他們殺紅了眼,這裏頭的人全都要陪葬。見章士閣終於松了口,他立刻自告奮勇的跑出去,欲與衛所談判。

誰料,不到一刻鐘,杜陽冰垂頭喪氣的走了回來。章士閣心中一驚,連忙問道:“怎麽了?”

杜陽冰哭喪著臉道:“他們改口了,不肯花錢買,要我們直接交出五萬斤糧,不然就燒了咱們的宅子!”

“他們敢!”章泰和跳腳罵道,“誰給他們狗膽,竟敢挑釁章家?他們怕不是想去詔獄裏走上一遭!”

杜陽冰腦子眼兒都是疼的,衛所將兵圍堵了好幾日,早已把章家得罪狠了。既已經得罪了,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他現在怕的正是狗急跳墻!

“姓章的小子!別你以為你爺爺了不起!”門外一個大嗓門的嚷道,“你爺爺貪贓枉法、橫行無忌,你家早晚要滿門抄斬!你少跟我們擺大爺的款兒,我們沒了糧食,橫豎是個死,今日就跟你同歸於盡!殺了你當墊背的,我們不虧!”

杜陽冰急道:“大爺,他們餓紅了眼,不講道理的。橫豎是白得的糧食,舍了就舍了吧。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您何必同一群丘八見識!”

“轟隆!”又一聲巨響襲來,伴隨著爆破聲,直接點燃了章士閣家的一座小院。江南盛產木材,建築以木結構為主,最怕火攻。外頭扔進來的火油,連城墻都打得,何況民宅。就在章士閣沖出屋子,看向聲音來處時,又是轟的一聲,那院落登時火光沖天!

“哐當!哐當!”鐵木的院門被咋的搖晃不止,杜陽冰側耳聽了一陣,厲聲喝道:“不好!他們在拿木頭撞門!”

章泰和難以置信的喊:“他們瘋了!?”

“砰!砰!”兩扇大門在木頭的撞擊下,轟然倒下。守門的侍衛大聲驚呼:“門破了!大爺快跑!”

“我日你姥姥!”杜陽冰忍不住罵出了臟話,撒腿就往後院沖去。他記得後院有棵高大的桂花樹,能助他□□逃命。幾個侍衛亦反應極快,拽住章士閣,便往暗道裏躲去。

內院的墻遠不如外院的堅固,三兩下就被砸了個稀爛。雕梁畫棟的內院裏登時沖進了一大群衣衫襤褸的人。原來,出頭襲擊章家的,並非衛所官兵,而是不知打哪冒出來的一股流民。他們一個個臉上畫著紅色的油彩,手裏拿著半丈長的竹竿,一頭削的極尖,充作槍頭;竹竿上還插著亂七八糟的竹簽子,橫掃過去,管叫你皮開肉綻。

但凡動刀兵的人都知道,武器皆是一寸長一寸強的。哪怕流民毫無章法,一群人手持著長竹竿猛沖過來,也把章家的侍衛們打了個措手不及。這裏便體現出了身份的不同。章家再是權勢滔天,名義上也僅是官宦,而非皇族宗室。因此章士閣身旁的侍衛,倒也有軍中退下來的精銳,卻無論如何比不得丁年貴等人的素養。便是當初侍奉楊景澄,丁年貴等人還老大不樂意呢,何況官宦子弟?章首輔再是禮賢下士,能請來的也僅僅是打手,算不得軍人。

所謂散兵游勇,打打地痞流氓還成,面對烏央烏央的流民,不曾有指揮經驗的他們哪裏是對手?三下五除二的就被打的抱頭鼠竄,不到一刻鐘,已然潰散。好在也正是他們抵擋的這一刻鐘,叫章士閣順利的躲進了地道。

然而聽著外頭殺聲震天的章士閣此刻依然有些恍惚,站在黑咕隆咚的地道裏,他半日都沒想明白,好端端的怎麽外頭的人就瘋了呢?他們當真不怕家破人亡?

衛所官兵自然是怕的,他們有俸祿,便有拘束。一個衛所編制千人,可本朝乃軍戶世襲制,編制千人可不代表衛所裏生活的只有千人。他們的老婆孩子兄弟親戚都加起來,五六千都不止!即使有那麽幾個豁出命的,也沒多少人願陪著他一家老小共赴黃泉。

然而,衛所在買糧這件事上,與章士閣結的梁子也不是三言兩語便能化解。大家都是在朝為官的,誰還不會心黑手狠、借刀殺人?因此,衛所將兵們一面派麾下聚在章府鬧事,一面派本地幫派的人去引誘已經造反的流民直接沖擊章府。橫豎徽州缺糧全因章士閣而起,流民們聽說是去打知府老爺,二話不說抄起家夥便上了。

衛所將兵皆是本地人,與本地幫派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流民們除了竹竿子,一無所有,更不懂攻城。於是衛所又偷偷的通過幫派,給他們提供火油,並教他們如何砸門。待到流民就位,衛所將兵們早一溜煙的跑沒影了。幫派的人更不敢招惹章家,趁人不註意,也跑了。只剩一群沒文化沒見識的流民在章府裏橫沖直撞。

地道頂上的地面被流民們踩的砰砰作響,他們操著章士閣聽不懂的本地方言,大聲的喊著什麽。地道內昏暗無光,而頭頂的泥沙被震的簌簌的往下落。時不時還能聽見入口處有人經過,把章士閣幾個人嚇的噤若寒蟬。

“我們順著地道跑出去吧?”章泰和戰戰兢兢的問。

長隨嘉悅道:“出口會不會有人?”

“那也比呆在此處安全!”章士閣到底經歷了全套的科考,總算比幾個不中用的仆從冷靜些許。他命長隨嘉悅打起火折子,借著微弱的火光環視了一圈,心當場就涼了半截。不知為何,跟著他跑進地道的侍衛,竟只有兩人!此外便是管家章泰和與兩個長隨。其餘的甚幕僚打手,一個都不見人影。他的心劇烈的跳動著,不願去想那個最有可能的猜測。他不停的在心裏安慰自己,這幫人大概是走散了吧。

火光照耀下,其他人也看清了地道內的情狀。章泰和再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好半日後,他無比驚恐的喊道:“走!我們快走!師爺們也知道地道!他們若是被抓了,必定出賣我們!”

一語驚醒了地道內的所有人,由一個侍衛在前開道,幾個人再顧不得平日的體面,尥蹶子往出口狂奔而去。

出口是一道小門,從縫隙處透進來了外頭的光。小門外沒有任何嘈雜,安靜的仿佛夜半的街道。侍衛貼著耳朵在門上聽了好一陣,才對著章士閣點了點頭:“外頭沒人!我們走!”

話音未落,只見那木門突然洞開,一個人影從天而落!章士閣腦子嗡的一下,呼吸驟然停滯!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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