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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尋親(4-24第二更)楊景澄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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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尋親(4-24第二更) 楊景澄頓……

楊景澄頓了頓,而後堅定的搖了搖頭,問道:“我們家的糧食還有多少?”

丁年貴答:“大概夠五日開銷。”

楊景澄又問:“你派出去買糧的人甚時能回來?”

丁年貴嘆了口氣,直接轉身對屬下吩咐道:“冷輝,羅洋,你們去把方才那兩個孩子追回來。別用搶的,帶去家裏換糧食給他。順便給點子明礬,否則吃了臟水病死了,倒白廢我們的功夫。”

隨著冷輝與羅洋的身影遠去,不知名的肉香也慢慢的被風吹散。楊景澄的喉結動了動,最終什麽也沒說出口,只在丁年貴的肩頭重重的拍了兩下,一切盡在不言中。

風低低的拂過路面,吹起了滿地不知名的碎屑。原本愜意的風,此刻卻只顯蕭瑟。楊景澄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方收拾好心情,扭頭對杜玉娘道:“你妹子家在何處?我陪你走一趟。”

杜玉娘搖了搖頭:“多謝世子好意,我自己去就好了。”

楊景澄道:“本世子在京中素來以憐香惜玉著稱,從沒幹過撇下女眷自行回家的事。走吧,帶路。”

杜玉娘卻沒有動。

“嗯?”楊景澄問,“不敢去?”

“我想找我妹妹……”杜玉娘低著頭,“還想找我們三打白骨精的班主。找不到便罷了,不過白跑一趟。若是找到了……”杜玉娘攥了攥拳頭,“府裏的糧食不多,我們不能給您添亂。”

“那沒糧食,你們怎麽活?”楊景澄問。

杜玉娘笑了笑:“逃荒唄。我身強體壯,我能打。順著水去往武林府,街頭賣藝、碼頭卸貨,總有活路。待我攢夠了身價銀子,再來府上還錢。如何?”

一只大手覆在了雜亂的毛發上,杜玉娘不由瞪大了眼,然後她聽見那個一直柔和親切的男聲從頭頂傳來:“你好賴算我的女人,怎底同我這般生分?我可沒有動輒舍下女人的壞毛病。不論你打算走哪條路,我且陪你找到了人再說。”

杜玉娘咽了咽口水,發現自己的嗓子忽然腫的呼吸都有些困難。用力揉著她腦袋的手落到了她的肩上,她整個人被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帶著往前走。臉不小心撞到了男人的胸膛,夏季薄衫下,是堅硬結實的腱子肉。那麽的強悍,那麽的沈穩。

跟在後頭的丁年貴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心累的一句話都不想說。

“人難過到了極致,便會欺騙自己。騙自己不在乎,不在乎生死,不在乎親人。”楊景澄語調緩慢而悠長,“只因剜心之痛、痛不可觸。冷漠點,心裏就會好受點。”如他母親突然亡故時,他也下意識的試圖遺忘。外人看來好似沒心沒肺,唯有自己知道,痛到一定的程度,便想把傷口緊緊壓在心底,不看、不聞、不想。杜玉娘一開始拒絕出門,次後又拒絕陪同,不是她不識擡舉,而是在害怕。果真尋到了親友,陪著逃荒或有一線生機;可萬一尋遍寧江,一個熟人都不曾剩下,她還有勇氣獨自求活麽?

再強悍,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看在活了兩輩子的楊景澄眼裏,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盡管對於朝堂、對於民情,他無知到宛如幼童,以至於從章太後到華陽郡公、再到比他大不了幾歲的丁年貴,皆把他當沒斷奶的看待。可他自己,確實已經……快到給人當爺爺的年紀了。

“我沒有!”杜玉娘忽的大聲道。

“好,你沒有。”楊景澄縱容的道,“那你給我做向導,我得找我的屬下們,看他們是否活著,是否有飯吃。我正有許多活要使喚他們,全跑了我上哪找人幹活去?對了,你妹子會做飯嗎?我家丫頭都是不會做飯的,丁年貴做飯死難吃。若她會做飯,可解救本世子的嘴了!”

滴答,一顆眼淚落在了滿是泥濘的地裏,很快消失不見,也沒見第二滴的蹤跡。杜玉娘低垂著腦袋,任由楊景澄帶著她向前走。楊景澄識路的本事不錯,憑借著早先看過的輿圖,很快認準了自己所在的方位。他沿著主街道慢慢的掃視著周遭,試圖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

府衙前的主街,從街頭走到了街尾,滿目只有陌生的面孔,不見邵大川等人的蹤跡。杜玉娘終於緩過了神,擡起頭道:“我妹妹家……住在東溪邊……”

楊景澄的手臂略略收緊了點,柔聲道:“那我們去東溪邊找。”

“世子,她們還活著嗎?”杜玉娘問。

“找找看,也許跟著別人的船,逃荒去了呢?”楊景澄答。

於是一行人拐彎,走進了東溪街。這裏,是洪水最先肆掠之處。入目已無一棟完整的屋舍。一尺多高的渾水流淌在道路中央,好些百姓守在水裏撈魚。有運氣好的,已架鍋煮上了晚飯,可鍋裏冒著熱氣的卻是渾濁的泥水。水並沒有燒開,因為洪水過後幹柴和清水一樣的稀少。

杜玉娘有些擔憂的看著楊景澄,卻發現他面無表情的淌著水,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著。很快,他們路過了前日邵大川置辦接風宴的聚昌閣。雕梁畫棟的酒樓只剩個框架,半拉未曾倒塌的馬頭墻上,全是泥水的痕跡。掌櫃與跑堂皆不見蹤影。楊景澄只好期盼他們去別的地方躲災了。

一行人走完了東溪街,已至正午。風吹散了陰雲,熾烈的陽光直接烤在了大地上。街上沒有茶水,更沒有賣吃食的店家。他們忍饑挨餓的在各街道艱難的跋涉著。直走到天黑,把寧江府足足逛了個遍,杜玉娘也沒找到哪怕一個熟人。

折回宅院所在的巷道口,此處住的皆是豪門富戶,因此早起出門時淤積的泥漿被鏟走,整個巷道的青石板路上,泛著清亮的水光。杜玉娘跟著楊景澄走到了大門口,就在踩上臺階的一剎那,她倏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楊景澄揮了揮手,讓侍衛們先行回家,自己坐在了石階上,默默等著杜玉娘。一日水米未進,杜玉娘哭的毫無美感。滿是泥漿的手與袖子去擦臉上的淚,又把唯一幹凈的地方擦了個滿臉花。此次水災,楊景澄沒有損失錢財以外的東西。因此他對杜玉娘並不能感同身受。但他坐在石階上仔仔細細的想,有沒有辦法,盡可能的挽救更多的人?

夜幕低垂,杜玉娘止住了眼淚。楊景澄牽起她的手,跨過了大門。

“別哭了,我們回家吃飯。”

哪知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又引得杜玉娘一頓痛哭。一直靠在門框上的丁年貴卻笑著搖了搖頭,又是回家?他們家的小世子到底打算用這兩個字忽悠多少人?

夜幕低垂,府城五裏外的玉峰山下,冒出了幾十號人頭。

“娘希匹!”其中一個大嗓門奮力的罵道,“老天爺瞎了眼、黑了心!老子長到四十歲,沒見過這樣的大水!我草你十八代祖宗!”

“行了,別罵了,留著點力氣回城吧!”另一個人有氣無力的道,“媽的,又是游水,又是爬山,山裏還特娘的發山洪。我滴個乖乖,我老邵今歲算長見識了!”

這幾十號人,正是寧江衛所的將兵。他們的駐地在城墻邊上,那夜城內外的水位暴漲,城墻竟是叫沖出了個豁口。原本蹲在城墻上避水的眾人唬的四散奔逃。邵大川與同僚鄭阿寶帶著幾十號人,直往玉峰山上躲。他們乃本地人,最熟地形,亦經過無數次大小水災。知道此時呆在城內,弄不好便是死路一條。不如往山上尋生機。

玉峰山不大不小,裏頭也沒什麽珍禽走獸。但大水侵襲之下,少不得有淹死的山羊野兔。寧江衛眾人皆是偷吃打獵的好手,在山裏搓了幾根藤條,竟是在水裏套了二三十只野兔、五六只羊,還有不知多少只竹鼠、花蛇、斑鳩和野雞。城裏百姓餓的兩眼發綠,他們倒在山上吃了個肚兒溜圓。然躲在山上並非長久之計,且他們亦要尋找親友,於是趁今日出了太陽,把路曬的好走了些,他們便一人扛著一大包袱野味,浩浩蕩蕩的從山上下來了。

邵大川和鄭阿寶乃當官的,他們自然不肯幹苦力,空著手在土路上慢悠悠的走著。恰好路過城隍廟,鄭阿寶看著滿地狼藉,氣的大大的呸了一聲:“白瞎了那多香火,半點不管事!回頭喊兄弟們拆了它,好叫城隍老兒吃個教訓!”

“還用得著你拆?老天早看不過眼了!”邵大川在月光下指著倒塌了大半的城隍廟道,“主殿都不見了,剩下點木頭搬回去劈柴拉倒。”

鄭阿寶年紀大了,眼睛不好使,先前沒看清,此刻被邵大川一提醒,仔細看去,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城隍廟皆是六七寸粗的木頭做的梁柱,最結實不過!它都塌了,那城裏……”

邵大川並眾人聽得鄭阿寶的話,登時臉色劇變!長居河邊江邊的人,皆通水性,便是婦人亦是鳧水的好手。因此單發大水,他們大抵能跑脫。再不濟多半人家皆有烏篷船,漲水了家裏躲不得,船上總躲得。是以他們跑去山上的,此前罵歸罵,可江淮人家,叫洪水禍害習慣了,倒也犯不著哭天搶地。可若是水急的連城隍廟這等建築都能直接沖垮,那尋常人家……

想到此處,邵大川等人再沒了指天罵地的心情,連同兵丁們,扛著東西,撒腿往自家狂奔!每個人心中都閃過了同樣的念頭。

千萬不要……家破人亡!

與此同時,八百裏加急的江南水災密折抵達了京城。宮門閉鎖,宮外的華陽郡公率先接到消息。他急切的拆開信,在一片密密麻麻的受災府縣裏,清晰的看見了“寧江府”三個字,腦子頓時嗡的一下!

澄哥兒不會水,華陽郡公拿著信紙的手輕輕抖動著,他……還活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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