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64章渾水當各色流言驟然乍起之時,……

關燈
第164章 渾水 當各色流言驟然乍起之時,……

當各色流言驟然乍起之時,華陽郡公同樣猝不及防。他並不想此時對付楊景澄,初入官場毫無根基的楊景澄眼下對他亦不造成任何威脅。十二年的經營並非無用功。

然而,既是有經營,自然有黨羽。他不懼楊景澄,黨羽卻比不得他從容。接連數日,平日裏隱藏在暗處的“準太子黨”們傾巢出動,用盡渾身解數聯絡縱橫,試圖把敵人掐滅在萌芽之中。

而另一波人馬,即以章首輔為首的太後黨,卻開始了推波助瀾。楊景澄的卷入,打破了長樂和華陽之爭的僵持局面,京城原本的一潭死水起了渾濁。

此情此景,對太後黨是有利的。楊景澄崛起,進能挑起他與華陽之爭,待他們兩敗俱傷,長樂自然能漁翁得利;退能直接扶楊景澄上位,畢竟這也是宗室的青年俊彥,這也是章家的外孫。

往日的齟齬不過是嫡母刻薄,於朝堂行走的男人們而言,屬實微不足道了。退一萬步講,哪怕楊景澄非要與章家為敵,性格綿軟的他可比華陽郡公好對付太多了。

一時間,楊景澄孝悌友愛之聲名傳遍了大街小巷,儼然成為了宗室子弟的第一人。與之相對的,正是華陽郡公的兇殘暴虐,其手段狠辣陰毒,幾乎要同史上赫赫有名的酷吏們同臺競技。聖上至今依舊無子,二者之間,聖上願選誰做嗣子?

初夏時節,蟬鳴將起,澄澈的天空萬裏無雲。可楊景澄心中的烏雲越積越厚,沈甸甸的壓到他四肢冰涼。吳子英張繼臣被殺案依舊讓北鎮撫司忙碌非常,華陽郡公所在的大堂永遠的人聲鼎沸車水馬龍。

足足一個月,楊景澄沒有任何機會與之單獨交談。與未來天子的結怨讓他恐懼,與親厚兄長的疏離讓他酸楚。立在北鎮撫司的甬道上,望著前方熙熙攘攘的大堂。楊景澄無聲的質問:“你是沒空見我?還是不想見我?”

四月初七日,宜納采、嫁娶、安床、移徙,樓英的婚禮如期舉行。小小的宅院裏,堆的是如山的賀禮。樓英是靖南伯家旁支的女婿,更是楊景澄自幼相伴的表兄。示好的人如過江之鯽,一件比一件貴重的賀禮讓新郎官樓英脊背陣陣發寒。

靖南伯一面在華陽郡公與楊景澄兄弟間左右為難;一面又隱隱有按捺不住的竊喜,樓英這個孫女婿,挑的堪稱絕妙!那時的楊景澄不過是個小角色,算不上他巴結。

華陽勝他可以裝糊塗,京城姻親錯綜覆雜,萬不至於因個表親受牽連;楊景澄勝,那可就是再正經不過的從龍之功,至少能將如今的富貴權勢再綿延三代。是以靖南伯雖未親自出席婚禮,卻派了老妻主持,可謂是圓滑無比,兩頭不得罪。

鞭炮的喧囂中,魏燕如靜靜的坐在閨房裏,等待著吉時。她身旁圍繞著族裏大大小小的姐妹,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閑話。其中,只有一個女孩兒顯得尤其的安靜,正是靖南伯長子魏英傑的老來女,亦是嫡出的幼女魏書蕾。這個曾天真活潑的小女孩兒,因外祖謀反害她母親自殺後,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好幾歲。年僅九歲的她,規規矩矩的坐在那處,在錦繡繁華中與世隔絕。

魏燕如的眼睛有些發酸,她恰到好處的婚事,格外受優待的婚禮,細論起來皆是當日因魏書蕾而得的緣分。可那時眾心捧月的千金,今日躲在人群中再無人肯時時關照處處討好,連去給她壓床的小事,都被另外的父母雙全的族中姐妹取代。她張嘴想說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從辰時到申時。門外的鞭炮轟然響起,魏燕如方如夢初醒,就……要出門子了麽?

紅蓋頭罩下,兩個喜娘一左一右的攙起了她。屋中的姐妹們呼啦啦的沖到了門口,嘻嘻哈哈的用身體擋著門,預備為難新郎官。蓋頭下狹窄的視野裏,卻出現了一雙極精致秀美的小腳。

“六姑娘……”喜娘笑問,“你怎地不去攔門?”

魏書蕾沒說話,她伸手遞過來一個荷包,上頭繡著兩只白頭鴛鴦。鴛鴦繡的並不好,絲線支棱、形狀古怪。但可以看出那竭力細密的針腳,和隱約的童趣。

“鴛鴦同白首,相得在中河。水客莫驚笑,雲間比翼多。”魏燕如心中默默念出了這句詩,然後緊緊的抓住了荷包,輕聲道了句:“多謝。”

魏書蕾笑了笑:“祝姐姐長命百歲,兒孫滿堂。”是的,姐姐的長命百歲,姐姐的兒孫滿堂。而不是同眾武將般,滿屋兒女,無一嫡出。

魏燕如摸了摸族妹的腦袋,房門被叮叮當當的銀錁子叫開。未婚的姐妹們躲進了幔帳後,樓英高大的身影走近,拱手作揖:“姑娘,請。”

喜娘與幔帳後的姐妹們噗嗤笑出了聲,魏燕如蓋頭下的臉亦紅了紅,難道不該叫娘子麽?笑鬧中,魏燕如被攙上了花轎。鞭炮陣陣,花轎遠去,酉時初刻,停在了樓英租住的小院門口。

狹窄的小院裏賀禮層疊,勉強清出了一條可供花轎通過的道路。樓英在京無長輩,婚禮由大舅章駿馳與大舅母劉夫人主持。因喜棚下的空地被賀禮所占,酒席只得占用大門外的巷道。

以大門為界,豎起紗制的屏風。東頭為女眷,西頭為男賓。幾十桌的酒宴,把整個巷道占了個滿滿當當。還有放不下的,只得借街坊四鄰的院子。

周遭的小商戶小作坊主們,何曾經歷過如此排場,打眼見著那一品二品的官服補子,一個個嚇的兩腿哆嗦,帶著老婆孩子躲在屋裏,休說上桌,竟連門都不敢出,生怕沖撞了哪位貴人,怎麽死都不知道。

婚禮喧囂熱鬧到了奇詭的地步,章駿馳等幾個平素不把樓英這個便宜外甥放在眼裏的舅舅,今日顯得尤其的慈祥和氣,領著樓英一桌一桌的敬酒,儼然是個親爹的模樣。

一眾高官坐在烏七八糟的巷道裏,毫無怨言。他們身上光彩奪目的衣袍把臉上的笑容襯托的更加真摯。推杯換盞間,自幼生長在京城的樓英,第一次把高官顯貴們認了個齊全。而原該是要緊賓客的魏燕如的近支叔伯兄弟們,已被擠在了角落,仿佛嫁姑娘的不是他們。

不近不遠的一桌酒席上,李紀桐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對著硬擠到自己旁邊的楊景澄道:“太過了。你該尋個由頭擺個宴的,省的拍不成馬屁的人禍害你表哥的婚禮。”

楊景澄抿了抿嘴:“那不是更給他們機會拉幫結派了麽?”

李紀桐看了看左右,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索性拉著楊景澄起身:“我喝的有點多了,你陪我去走走。”

同桌的其他人立刻露出了遺憾的表情,不過以楊景澄如今的身份,他們可沒資格阻攔,只好眼睜睜的看著李紀桐將人拉走,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二人擠出了巷道,直接來到了大街上。忽覺天下最繁華的京城大街顯得安靜了幾分。沿著大馬路,尋到了一家裝潢精美的茶樓。凡舉這等死貴的地界,通常都有頗多空位。於是很輕易的找到了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下飲茶。

一杯清茶下肚,李紀桐方覺得耳邊的吵鬧終於停了下來。憂心忡忡的看著對面沈默的楊景澄,道:“澄哥兒,你預備怎麽辦?”

楊景澄垂下眼眸:“我不知道。”

李紀桐嘆道:“你得拿個章程了。”

楊景澄擡頭看向李紀桐:“梁王府怎麽說?”

“嗤,能怎麽說?”李紀桐語氣裏帶上了些許鄙夷,“他們怕你華陽哥哥,自是覺得你好。”

“依你說,”楊景澄把玩著手中的茶碗蓋,淡然道,“我們兄弟哪個好?”

“你要聽實話?”

“實話。”

“你不如郡公。”

楊景澄笑了:“我以為京裏沒明白人了。”

李紀桐挑眉。

“將來我不知道。”楊景澄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群,語氣平淡的道,“若眼下要比,我憑什麽與出仕十二年的哥哥比?不過是欺負我年輕臉嫩好擺布罷了。孝悌友愛?呵,”楊景澄冷笑,“當家三日狗都嫌,泥塑木胎的才是真菩薩。”

李紀桐暗讚,看來你也很明白嘛!

楊景澄瞥了李紀桐一眼:“你甚時候抱上郡公大腿的?”

李紀桐沖楊景澄拱了拱手:“托福!”

楊景澄:“……”

“澄哥兒啊,我實話與你說。”李紀桐做出了副吊兒郎當的表情,“不是做姑父的偏心眼兒,果真從親戚論,確實是你招人疼些。”

楊景澄沒好氣的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李紀桐撇嘴:“給你們這些宗室做姑父,真特娘的一點長輩的體面都沒有。”看著楊景澄越發不耐煩的表情,他收斂了神色,正色道,“我們混在一起的日子雖不長,我自認情分還好,便與你透個底兒,去歲雪災後,我與郡公有過數次接觸。”

“然後發現他並非孤家寡人,而是門徒無數,你堂堂承澤侯在裏頭竟排不上號。”楊景澄截斷了李紀桐的話,成功看見了他的瞠目結舌。

“想問我為什麽知道?”楊景澄面無表情的道,“你當我這個北鎮撫使吃閑飯的!?”

李紀桐幹笑:“你沒被架空啊,失敬失敬!”

“原先是,”楊景澄道,“但若蔣興利投了我呢?”

李紀桐被一口水嗆到,咳了個驚天動地。

楊景澄疲倦的靠在了椅子上,良久,他低聲道:“我想離京,姑父,你幫幫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