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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彈劾十月十三日,朝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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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彈劾 十月十三日,朝會。……

十月十三日,朝會。

朝廷每逢一、五皆有朝會,今日十三日,原本不該有。奈何京城忽逢雪災,但凡要救災,必得各部門配合。故永和帝傳旨,內閣九卿並科道言官於乾清宮議事。

章首輔率先出列,口述道:“回稟聖上。此番雪災極為嚴重,據查,昨日內城倒塌房屋八十餘間,壓死居民四十餘人;南城倒塌四千餘間,兵馬司昨日清出屍體一千多具,尚有許多埋在雪地裏不曾起出,故無法統計;而城外窩棚盡毀,死亡受災不計其數。時值隆冬,臣懇請聖上開倉放糧,助災民過冬。”

永和帝眉頭不由皺起,雖然史書上動輒“歲大饑,人相食”,可發生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災荒並不多見。南城單清出來的屍體便有上千,內外加起來,死亡人數只怕上萬也不稀奇。他目光落到了安國公曹飛身上,詢問道:“聞得昨日兵馬司率先出城救災,你可知南城詳情?”

安國公慌忙把外甥寫的折子打開,幹巴巴的念道:“昨、昨日起出屍體一千一百零七具,無家可歸的災民高達五千餘人,此外砸傷、凍病等待延醫問藥的有兩千多人。是以,不獨糧草,諸如棉麻、木材、藥材、繩索、工匠、柴禾、木炭乃至鍋碗瓢盆等日常物品盡缺,請朝廷速速調撥。另,頂好分發木鏟,督促居民時時掃雪,以免再遇慘案。”

因本朝開國皇帝是個泥腿子出身,看不懂駢四儷六的文字,故下旨命奏章一律用白話,是以安國公雖然念的不大順當,眾人倒聽的明白。只奏章上那瑣碎的樣兒,必不是安國公這等馬大哈能寫出來的。知情人皆在心裏嘆了一句,養了個好外甥吶!不然今日禦門聽政,他安國公還沒資格來!可誰讓人家外甥昨日冒雪救災,拔得頭籌了呢?

雞零狗碎的事皆是工部在管,然工部尚書甄養盛才因太後陵寢塌方牽連九族;工部左侍郎先青田郡公兩腿一蹬,現正在辦喪事,永和帝自然看向了工部右侍郎,也是內閣三輔丁褚:“丁閣老請速點工部倉庫,盡快調撥物資。”

“臣遵旨。”丁褚對永和帝躬身一禮,又對安國公道,“請國公列明動用之物各需多少,我好開庫賑災。”

安國公低頭看了眼李紀桐代筆的奏章,心道,壞了!奏章篇幅有限,他外甥沒把詳實的數據列上。原本禦前議事,也不消準備那些。不然兵馬司說百姓現缺萬斤棉花,工部說你兵馬司謊報數據,是不是想從中漁利?兵馬司再拿出更詳盡的列表來念一遍,兩邊再吵幾回,今天其他人就不用幹別的了。

故,所謂禦前奏對,多是圈個大概,回頭對接的幾處私底下吵,吵不明白了請閣臣主持,實在閣臣壓不住的時候,才會報到禦前。丁褚此番分明是為難安國公,然安國公昨日在家睡大頭覺,什麽也不知道,被丁褚一問,竟是答不上來!

禮部右侍郎齊成濟忍不住道:“此等瑣事,丁閣老與安國公回頭再細說,且先論接下來如何救災。還有許多百姓埋在雪裏呢!便是沒氣了,也得起出來。不然雪化了,他們沒錢安葬,爛在城裏易生瘟。”

刑部尚書康承裕老神在在的道:“安國公不說清楚要多少東西,工部如何好調撥?雖說有庫,可誰家庫裏是色色齊全的?這一來一回皆要時日,雖說壓住的人多半沒氣了,可總有那命大的,或是卡在裏頭,只出不來,人卻好好的。倘或朝廷不及時去救,豈不是躲過了雪災,卻叫人活活餓死凍死?那可是人命,是聖上的子民!”

齊成濟呵呵笑道:“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更該先挖人,而不是商議已經救出來的人如何安置!”

康承裕道:“齊侍郎此話差矣,此寒冬臘月裏,災民一無所有,不安置好他們,好容易救出來的又凍死了,兵馬司的軍士們昨日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齊成濟氣樂了:“說趕忙挖人的是你,說先安置災民的也是你。康尚書不妨給個主意,到底是先挖人,還是先安置。”

康承裕道:“自然齊頭並進。”

分明是救災的事,兩派人馬卻一大早□□味十足。永和帝皺了皺眉,開口道:“且不論雪裏是否埋著人,道路總要清出來。不然便是沒受災的百姓無處買米糧,時日長了不是災民也是災民了。

據聞兵馬司昨日急急開出了內城道路並南城多數道路,這等雷厲風行的氣勢,才該是朝廷氣魄。爾等休再扯皮,且先議何處調人、請多少民夫掃雪。至於工部要撥多少物資,使個人去兵馬司,叫他們寫個條陳進來便是!”

永和帝不提此話還好,一提此話,章首輔一系立刻精神一震。科道言官宋望海再次出擊:“啟稟聖上!昨日雖事出有因,然兵馬司畢竟是朝廷軍士,承澤侯未經朝廷允許,私自調度,此風不可長!”

“然也!”都察院監察禦史戴宏茂亦躬身道,“聖上,救災可為實情,亦可為借口。今日承澤侯隨意調度朝廷軍士,翌日勳貴們是否亦能以救災為由,請動五軍都督府?千裏堤壩毀於蟻穴,不得不防吶!”

給事中翟子寧亦道:“不止如此!昨日瑞安公世子竟以賑災為由,擅殺朝廷正五品千戶,如此張狂跋扈,臣聞所未聞也!長此以往,朝廷威嚴何在?法度何在?臣請聖上防微杜漸,節制此風!”

宋望海道:“正是!若說兵馬司原就有巡街救火之責,承澤侯一時救人心切,先斬後奏倒也有幾分道理。可北鎮撫司乃偵稽審案之所,甚時候須得救災?戴禦史所言,非危言聳聽,聖上要警醒吶!”

永和帝心下一沈,原來幾個言官竟是劍指錦衣衛。他前日才賞了楊景澄,今日便有彈劾,這是公然打他的臉!

次輔湯宏沈聲道:“且先論救災!哪有前線浴血,後頭便非要斷個是非曲直的!?”

言官素來位卑權重,宋望海並不懼湯宏,冷笑道:“依閣老之言,前線叛敵了也不可論了?”

湯宏斥道:“千戶郭興業違令在先,處置他何以牽扯叛敵!?國法軍紀,無規矩不成方圓!再則,城外百姓正忍饑挨餓,爾等身為言官,不分輕重緩急,一味只知道逞口舌之利、博清流之名,眼裏還有沒有百姓?有沒有朝廷!?”

章首輔挑眉,不疾不徐的道:“楊千戶乃我外孫,涉及於他的事,我原該避嫌。只是方才宋給事中的話實在偏頗,我有些聽不下去了。楊千戶年少氣盛是有的,然他既為宗室,自然忠心耿耿。”

章首輔在忠心上加了重音,引得一群人浮想聯翩。楊景澄不是宗室還好,如今聖上膝下荒涼,特特提他為宗室,章首輔在暗指什麽?

頓了頓,章首輔又接著道:“方才又聽聞張閣老道郭興業違令在先,這便連上了。不是我偏心自家人,他自幼規規矩矩的孩子,這等沒道理的事是絕不會做的。那麽郭興業違何令?違何人之令?方讓楊千戶出手斬之?”

湯宏一噎,之前太後黨的言官參李紀桐與楊景澄,他們之所以沒說話,便是不想牽扯華陽郡公。楊景澄不過是個小角色,且是宗室,說句到家的話,本朝武將又不是甚值錢的貨色,公然挑釁宗室,被砍了算他倒黴。

便是眾人皆知楊景澄跋扈,至多撤了他那從五品副千戶的職,太後黨得不償失。換句話說,楊景澄那處委屈些不打緊,日後補償便是。可華陽郡公一旦深陷,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章首輔一系出手,怎麽會盯著區區從五品?近來尚書侍郎左都禦史紛紛落馬,楊景澄的小身板真不夠看的。拿他說事,說的正是華陽郡公。不獨私調錦衣衛賑災,且五品的官職說許便許,便是晉朝姓楊,也是與士大夫共治的晉朝,也不是你楊家能乾綱獨斷的!

哪怕聖上想許諾官職,還常常叫吏部駁回。你一個三品官,便想對手底下生殺予奪,好借此立威,真當朝上其他人死了麽?前日左都禦史耿德興被強行下獄的賬可還沒算呢!

是以,章首輔一開口,其派系的言官好似聽到了號角,彈劾華陽郡公的言論霎時漫天飛舞。永和帝登時就招架不住了。

湯宏勉強道:“爾等皆一家之言,且無實證,休要在朝堂上胡言亂語。”

宋望海冷笑:“湯閣老說言官的彈劾為胡言亂語,不太妥當吧?”

湯宏深吸一口氣,與其這樣吵下去,不如明刀直仗的幹。於是他定了定神,緩緩道:“如此,便請華陽郡公來朝堂上自辯吧。”

永和帝亦不知昨日詳情,原該知道的安國公卻只是冒汗,全幫不上忙。叫被彈劾的官員前來自辯也是老規矩了。於是點了點頭,道:“可!”

太監立刻朗聲道:“聖上有旨,命華陽郡公速來覲見!”

太監一個接一個,口口相傳!一聲聲的傳到宮外,專職的太監立刻打馬狂奔出宮,直奔北鎮撫司衙門。

接到聖旨的華陽郡公冷笑一聲,鄭重整了整衣冠,昂首闊步朝乾清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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