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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暴雪周澤冰沈默。在錦衣衛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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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暴雪 周澤冰沈默。在錦衣衛這等……

周澤冰沈默。在錦衣衛這等衙門辦差,歷經案子無數,可謂是見慣了官場陰暗、世態炎涼。出京的物資抵達邊疆還剩幾何?誰知道呢!軍戶父死子繼,命好投生在京裏,命歹投生在邊疆。

心有怨憤,那就待來世投胎時擦亮眼吧。就好比他自己,父親是總旗,便是他比秦永望有才,他也只能是個總旗。想要往上升,得上頭有缺兒才有機會。

不見華陽郡公即使想塞個世子進來,都得接連發調令,騰了半天位置麽?世子尚且如此,何況是他?也就是北鎮撫司衙門軍紀嚴苛,常有倒黴蛋被捋了官職,下頭的人方有了晉升的希望。換成旁的地界兒,誰人什麽份位,那是天註定的,人力不可強求。

能從親爹那處襲了軍戶的還算好的,次子庶子沒得世襲職位的,倘或家裏的田土又少,真真是過的連乞丐都不如。乞丐還能四散著討米,軍戶麽?按律,餓死不可擅離!

是以周澤冰不愛多想,想多了糟心。見楊景澄對這玩意有興趣,登時覺得火盆都不暖了,扯出個笑臉道:“既如此,卑職不打攪世子,還是同他們一處混吧。”

楊景澄頭也不擡的道:“往後晚上早點睡,早晨早點起。”

“知道!”周澤冰答應了一聲,往外頭去了。然當他站在廊下時,擡頭看著源源不斷落下的雪花,不由的皺了皺眉。大雪從昨夜開始下,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停的跡象,怕是要成災。再看各處的屋頂,果然積雪深厚。腳下步伐一頓,轉身往正堂那處去了。

華陽郡公雖是錦衣衛指揮使,可誰都知道,在錦衣衛中最要緊的乃北鎮撫司衙門,是以華陽郡公常在此處。周澤冰經過通報,來到了華陽郡公面前。知道這是個不愛繞彎子的主兒,他開門見山的道:“郡公,外頭下大雪了。只怕京裏的屋子要塌!”

華陽郡公放下筆,想了想,道:“你別來尋我,去尋你們楊副千戶。”

“啊?”周澤冰張大了嘴。

華陽郡公又拿起筆,一邊繼續寫,一邊頭也不擡的道:“那小子跟五城兵馬司的承澤侯日日混在一處。京裏屋舍不歸我們錦衣衛管,跟兵馬司倒能扯上關系,你尋他更有用些。就說我的話,算他外勤,辦完了事可以直接回家,今日無甚要事,不必過來了。”

周澤冰忙不疊的點頭,退出了正堂。原本他來找華陽郡公,也不是指著錦衣衛能幹什麽,而是華陽郡公身份貴重,或可上報朝廷,察微杜漸亦算錦衣衛的功績。

既替上峰立了功,自己又露了臉,且助了京中百姓,何樂而不為?於是他匆匆折回一所,找到了楊景澄,如此這般的說了一回。

楊景澄聽聞可能暴雪要成災,心裏閃過了一絲回憶,拿筆的手頓了頓,很快又回過神來。既然華陽郡公有吩咐,他便立刻起身,帶著人徑直出了衙門,直奔五城兵馬司的衙門而去。

很快,楊景澄便找到了李紀桐,又把華陽郡公的話學了一回,要李紀桐速速組織人手掃雪,以免屋舍倒塌,年根底下傷了人命。

李紀桐無奈的看著楊景澄,指了指外頭:“那群大爺,你使的動?”

楊景澄噎了噎。

李紀桐嘆了口氣:“我與郡公不同,他是主官,想做什麽事大可一言而決。我不過是個來幫襯舅父的幕僚,因平日裏手腳大方,倒是有幾個奉承的,可這等全城掃雪的大事……”說著苦笑,“非我袖手,實在無能為力。”

楊景澄皺眉:“尋民夫呢?”

李紀桐搖頭:“民夫好尋,你往何處支銀子?我總不能自己掏腰包吧?不是我小氣,今次掏了,下次呢?今歲我包圓了,明歲呢?”

楊景澄啞口無言。

李紀桐接著道:“我家貧寒親族我倒是有幫襯,無親無故的,實非我能及了。除非發筆橫財,倒可散些出去。你不知道,房子還是小事,裏長多少能組織掃雪。可這柴禾炭火米糧,年年冷天兒時候就漲價,凍死餓死的記不上數。我們最多幫著拖屍首去化人場罷了。”

楊景澄看著外頭扯棉絮般的大雪,忽然就領悟了華陽郡公的意思。李紀桐知道的事,華陽郡公豈能不知?無非是尋個借口叫他早點回家,省的下半晌路上更不好走,吹了冷風著涼。

抿了抿嘴,他知道華陽郡公是好意,宗室男丁寶貝,但凡相幹的人員,皆無比的上心,生怕伺候不好夭折了哪個,牽連一大片人吃掛落。可他心裏覺著不爽,堂堂八尺男兒,哪那般嬌氣了!他非得做出點事來,叫大家夥看看宗室裏不全是廢柴!

因此,楊景澄沒為難李紀桐,而是以回家為借口提出告辭。待出了兵馬司衙門,擡腳就要帶人往城外走。馬健看著天上的大雪,忍不住勸道:“世子,有什麽事你交給我們倆去做。城外的雪暫沒掃呢,道兒不好走。”

楊景澄道:“我騎著馬,能有甚不好走的。”

馬健苦笑道:“世子,你可知今日早起,大姑娘的滿院子奴才都叫打了板子?她奶媽媽更是皮開肉綻,不知道現還有氣沒有。”

楊景澄楞了楞。

馬健接著道:“大冷天兒的勸不住您,我們也是一樣的。”

楊景澄深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道:“我去千枝巷裏賞梅總行了吧?”

梅花還是花骨朵兒呢,不過千枝巷裏乃京裏有名的酒樓,其院裏種了四五棵極好的梅樹,圍著院子造了一圈的雅間,間間修了火墻取暖,是京裏達官貴人常去的地方。馬健聽說過此處,遂點點頭道:“那世子便去那處等著,有什麽事我去辦!”

楊景澄點點頭,吩咐道:“你去葛衣巷尋個叫龍大力的人,請他來千枝巷裏見我。”

馬健知道楊景澄心裏不高興,翻身上馬,疾馳而去。楊景澄亦上了馬,帶著牛四條拐去了千枝巷裏。

千枝巷裏的掌櫃遠遠看到個穿著皮裘、騎著高頭大馬的公子過來,眼睛一亮,這是生意來了!趕忙的跑到路邊,殷勤的喊:“公子!我們家梅花開了,紅梅白雪嬌艷的很哩!來吃杯酒吧!”

話音剛落,楊景澄的馬將將停在了門口。掌櫃的麻溜的上前,伸手要攙楊景澄的胳膊。楊景澄徑直跳下馬,掌櫃的又喊夥計:“快來替爺刷馬餵馬咧——”

跑了一陣馬,楊景澄心中的氣平了些許,問掌櫃要了個雅間,帶著牛四條進了店。很快,夥計端上了兩盞滾熱的姜茶與客人暖身,才侍立在旁預備隨時報菜名。楊景澄無心吃飯,叫他看著上三四個人的菜酒,便把人打發出去了。

一時間雅舍裏只剩下主仆二人,牛四條撓了撓頭道:“世子,我覺得就我和馬健跟出門,人太少了。”

楊景澄想著今日自己處處不便,確實得增添點人手。遂點了點頭道:“你有舉薦的?”

牛四條笑道:“上回世子看過的幾個人,都想跟著出門呢。”

楊景澄道:“家裏得有人看家。”

牛四條忙解釋道:“他們父兄叔伯皆有差事,獨他們排不上,鎮日間在家費嚼用,閑的很哩。”

瑞安公府的內務不歸楊景澄管,護院人數到底夠不夠他心裏也沒個數,不過張倫肯定知道的。也不答應牛四條,只暗自記下此事,等問過張倫再做定奪。不多時,馬健帶著龍大力趕了過來。因在裏頭已定了雅舍,掌櫃的看著龍大力的衣裳尋常,也不阻攔,笑瞇瞇的引到了楊景澄處。

龍大力進門,一邊猛拍身上的雪,一邊道:“今日好大雪,世子可有急事?”

“舅舅請坐。”楊景澄招呼了一聲,便道,“正是好大雪。方才我去找兵馬司的人,想讓他們幫著看顧下城裏的屋舍,省的積壓下去砸死人,那處卻說沒錢沒人。我想著那素來是個偷懶耍滑的地頭,問他們是不成的。這不,想著舅舅在京裏行走見識多廣,請你來問問。”

龍大力楞了半晌,不確定的問:“世子可是想發善心?”

楊景澄沈默了許久,道:“算不上吧,只是想做點什麽。”

龍大力笑了:“同你娘一樣的心軟好性兒。只是這事不好辦。朝廷不管,世子一番好意,不過掙得幾個虛名,那等刁民還要挑三揀四,著實費力不討好。不若舍些錢財與寺廟裏頭,隨他們舍米舍粥,便也罷了。”

楊景澄又看了看窗外,在白雪的簇擁下,紅梅鮮亮的刺眼。良久,他喃喃道:“房子塌了,那點子粥米又管什麽用呢?原本只消舍一點子粥米給最窮的,可一旦壓塌了房子,立刻就要凍死人。倘或又壓死了當家,要救治的婦孺不是更多了麽?”

久遠的記憶裏,在他小時候似乎親眼見過這一幕。那一年也是這樣的大雪,連他家的房子都倒塌了好幾間,窮人的窩棚更是全軍覆沒。半個村子的人家掛上了白幡。

他記得,他還有個一起掏鳥窩的小朋友。是個胖乎乎的小女孩兒,每每從家裏的狗洞偷溜出來與他接頭。他帶著她滿村子的偷白菜偷豆角兒,然後背著人生火烤了吃。

可就是那一年,她家的房梁掉了下來,她父親當場就沒了。孤兒寡母的田產當即被人惦記,她舅舅來了,替她們保住了小半田土,不多久,舅舅又走了。

從此那個小丫頭鮮亮的大紅衣裳越來越陳舊,臉頰也不似往日的豐腴。這還是官宦之後,有錢的大戶。那些個沒錢的呢?腦海裏恍然想起了那連綿不斷的出殯隊伍,與經久不絕的慘痛嚎哭。

楊景澄把玩著手中純銀雕花的酒杯,盯著看了好一陣。而後啪的把酒杯擱在了桌上,揚起了一抹笑:“千金捧角,萬金飲酒。紙醉金迷乃公子哥兒的日常。散財掃雪聽個響!我管旁人講甚啰嗦閑話,小爺我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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