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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金曲樓尋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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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曲樓中大夫王琦組織的老友會,傍晚的時候,陸陸續續的有名流入座。

巧兒剝了一碗荔枝,擡眼瞅向站在門口的阮顰。阮顰的姿勢與神態完全不輸禁衛軍,一雙杏仁眸中浮著溫情脈脈,但巧兒知道,那下面藏著寒冰似水。這雙眼總是警備的在人群中掃來掃去,迅速,不露痕跡,讓人毫無知覺的同時卻覺得後背發涼。

與這樣的阮顰在一起做事情時,總是讓人壓力很大。巧兒抿了抿嘴,端了裝荔枝的碗,期期艾艾的湊到躺在軟榻上閉眼休憩的人。

“小將軍。”巧兒輕聲喊道,“吃荔枝啦。”

趙永晝張開嘴,一顆滑滑的涼涼的荔枝含進嘴裏,抿一抿,滿嘴香甜。他快速的嚼了,舌頭抵著核出來,被巧兒取走,很快又一顆飽滿的果實塞進嘴裏。

瞧他吃了五六顆之後,子清忍不住開口道:“荔枝吃多了上火,當心拉不出來。”

趙永晝當即覺得菊穴一緊,睜開眼睛,推開巧兒餵上來的荔枝:“現在什麽時候了?”

立在門口的阮顰道:“戌時過半了。”

“子清羑安你們隨便玩兒,我去外面看看。”趙永晝起身,整了整衣衫,風流倜儻的下了樓。阮顰跟在他身後。

大廳裏此時的景象還算看得:華燈初上,夜色漸莽。文人雅士們舉杯邀酒,規規矩矩的坐在席上。歌姬清唱,舞姬的舞也算符合禮儀。趙永晝從樓梯上走下來時,自然而然的引起了這些人的註意。

立在廊檐下的小廝立刻上來,將趙永晝領到一個光線較暗淡的位置上,避免了眾人對他的視線打量。沒過一會兒,酒喝開了,眼見得那些文人歌姬鬧作一團,嘴裏雖猶自吟著詩詞,已是漸漸染了顏色。

不多時就有人上來跟趙永晝搭訕,一個看起來地位比較高的男人捧著一杯酒,笑瞇瞇的湊過來。

“這位可就是白虎將軍麽……”剛走到桌子旁,只見旁裏伸出一只芊芊玉手,擋住了去路。

“王大人,您請坐。”阮顰彎著水盈盈的杏仁眸,柔聲道。原來這人就是中大夫王大人。

王大人一楞,但隨即被阮顰的美貌和氣質迷得暈頭,也沒怪她無禮,隨和的在與趙永晝隔著一個位置的凳子上坐下來。

趙永晝主動拿起酒杯與他喝酒,與其攀談起來,沒過一會兒王大人被他哄的忘乎所以。等趙永晝問起周琛這個人時,王大人一拍大腿:“周琛啊!哎呀,那小子今天不是說要來麽?我看看哦。”

轉過頭去在一眾人間逡巡了一圈,然後就朝亮光下圍著的那一群人招手喊:“周老弟!過來一下!”

那個男人約莫三十來歲,身穿一件石青色古香夾衫,在明亮的光影下暗淡的泛著光。聽見喊聲便轉過身來,往這邊看了看。趙永晝註意到,周琛一眼就看到了他。

“來來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白虎將軍呢!”

周琛樣貌平平,至多算得上清俊,一雙眼睛含著笑,看人的時候特別專註,為他增添了幾分別樣的深情味道。被這雙眼睛看著的時候,會產生一種全世界他只註視你一人的錯覺。

“白將軍?久仰久仰。”周琛走上來,遞上酒杯與趙永晝碰了一下。含笑的眼睛看似深情的在身處暗處的趙永晝身上流轉了一圈。

都說文人才子處處留情,這種風月場上的風流伎倆,趙永晝自是見的多了。他稍稍站起身,今夜第一次讓虎眸露在亮光之下,筆直的直視著周琛。

“周大人,久仰。”趙永晝沈聲道,同時勾起一抹笑意。

對上那雙具有威懾力的虎眸,周琛下意識的直了直身子,克制住後退的沖動。頓時收斂了神色間的風流之色。

今天晚上喝了那麽多酒,這一杯酒下肚,卻有幾分清醒的意思。

趙永晝退回了昏暗的視線之中,穩穩坐下。

周琛欲要托詞離去。

“周大人,這邊坐。”阮顰出聲示意道。

周琛瞟了一眼旁邊的女子,暗自糟糕。看這架勢,自己輕易是走不掉了。

沒過多久王大人就去跟別人樂呵了,這邊只剩下周琛與趙永晝二人打著太極。你一句我一句的,不時就聊到了趙永晝從三清縣回來,遇上張玉明的事兒。

一聽張玉明,周琛的神色就變了:“將軍認得義兄?”

趙永晝:“豈止認得。我早年與張大人頗有淵源,近來又與他結了親家,可謂是親上加親了。”

周琛一語道破:“是義兄讓將軍來找在下的?”

趙永晝點點頭,“不錯。”

從袖中摸出一個信封,遞過去。

周琛拆開來一看,沈默了片刻,最後低聲道:“在下明白了。日後周某便是將軍的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見周琛嚴肅的神情,似乎果真要立刻去赴死一般,趙永晝不禁被他逗的笑起來。

趙永晝請周琛到樓上去坐,周琛也不拒絕。到了雅間,阮顰依舊站在門口,那夜色裏的笙歌樂舞,一瞬間與房裏的人都沒有關系了。

彼時子清與羑安正擠在窗戶前看外面放夜燈,聽見動靜都回過頭來,見一個陌生男人跟在趙永晝身後進來,有些好奇的看向他。

“子清,你們用過晚飯沒有?”趙永晝坐到桌前,拿了一個雞腿開始啃。拍開酒封,抱著壇子開始喝。方才在下面,他只顧著吊人,沒工夫吃酒。

走到房間裏,周琛才完完全全的將他看了個清楚。

子清湊過來:“你少喝些。當心晚上回去,大人責罵。”

趙永晝揮揮手,“今晚不回去了。”

兩個月後,當宸王容佑被赦免禁足令,在朝堂上言笑晏晏的時候,與此同時,大皇子的禦桌上出現了一本冊子,裏面記載著如下內容:

十一月八日,宸王被禁足宸王府。

十一月十日,‘白虎將軍’白弗生從山西回到京城。直接去了宸王府,三個時辰後與封不染一同出來,回到白府。

十一月十一日,白弗生與刑部小吏周琛夜談於金曲樓,一夜未歸。次日淩晨,白弗生從金曲樓出來後直接去了宸王府,兩個時辰後出來,回到白府。歇了不足三刻,策馬直奔山西。消失蹤影。

十一月二十日夜,白弗生出現在封府,據當夜被請進封府的徐家名醫說:白弗生重傷昏迷不醒,有生命危險。

十一月二十一日淩晨,大理寺和禦史臺的案幾上同時出現了告密函。

十一月二十三日,大理寺奉皇帝旨意前往山西查案。

十二月一日,大理寺官員上奏表明山西都督劉一郎參與叛軍一案關聯甚廣。

十二月十五日,山西都督劉一郎在被押往京城的途中暴斃身亡。與此同時,叛軍首領薛楠義自殺於天牢。

……

大皇子瞅了瞅站在自己桌前的人,將手中的冊子扔在桌子上,“你什麽意思?”

梁晚燈笑道:“殿下,您難道看不出來麽?這次是有人有意搗亂破壞了您的計劃啊。若不是這個人,這次宸王絕對再無翻身之力了。有人壞了您的好事,您能容得下他?”

大皇子掀了掀眉,“你說白弗生?他本來就是老二的人吧。再說之前的殺手不是你派去的麽,你自己沒把人處理幹凈,現在還在我面前說這些?如果你那時殺了白弗生,截下證據,也不至於後來要舍掉劉一郎這顆棋子,亂了我的陣腳。辦事不力,整日裏只會說三道四,趙永修到底是怎麽教你的。”

梁晚燈的笑容僵在臉上,但這幾日大皇子成日裏發火,他不習慣也得習慣了:“殿下教訓的是,臣下錯了。不過殿下,臣下說的這人可不是白弗生。”

大皇子有些不耐煩,“你一次把屁放完不成。”

梁晚燈:“您想啊,白弗生初來乍到,容佑和封不染又無計可施,若不是有人給他們通風報信,白弗生怎會想到再探山西呢。依小人的推測,就是這個周琛在搞鬼。”

大皇子沈著眉:“梁晚燈,若我沒記錯,這個周琛是你一手提拔上來的。”

梁晚燈:“是臣下的錯。日防夜防,怎防到他會背叛我呢。他既然有膽子這麽做,想必已做好了必死的覺悟。殿下放心,臣下會讓他如願的。只是到時候,白弗生勢必會插手此事。願望殿下給臣下足夠的權利,讓臣下親手處置這個賤人。”

梁晚燈的臉上出現惡毒的神情。大皇子想起這人的手段,不由有些後背發涼:“人殺了也就是了。別整出什麽幺蛾子。”

“殿下……”不知何時梁晚燈已經走近,涼悠悠的手搭在大皇子肩上來。

大皇子趕緊揮揮手,“隨便你吧。快滾。”

現在白先桀那邊正揪著這次的事情不放,要求父皇徹查此事,他正煩的焦頭爛額呢。雖說劉一郎已死,自己這麽多年又小心翼翼,可難保不會查到他頭上來。一旦那幫人查出什麽證據,他要立即毀滅才行。

想到這裏,他忽然記起來前些天十一那小子找他有什麽事兒來著。大皇子瞇了瞇眼睛,“來人,去東宮。”

子清剛從封府回來,下了轎子,只見夜色下白府門前站了兩個人,正在笑著說話。

子清走過去,“喲,這不是周大人麽?”

羑安笑的有些局促,“啊,周大人送我回來呢。”

似乎自從那日之後,這兩個人關系格外好起來。聽說羑安在金曲樓的那個戲園子,周琛常常去。尤其是最近,每天晚上子清從封府回來都能碰見這兩人在門前膩歪。

子清笑著去拉周琛:“周大人裏面坐吧。”

夜色下周琛的臉有些泛紅,他連連揮手,“啊不了不了。我就是來看看,小將軍他還還吧?”

子清笑道:“他好著呢。在封府吃好喝好,人都胖了一圈呢。”

周琛:“那還是要註意身體。小將軍這次傷的重,你們要好生伺候著。”

子清:“那是自然的。我恨不得把我的心燉湯給他喝,只要他好好活著。”

子清時常說這種話,但是周琛不知道,還嚇了一跳。羑安連忙道:“子清,瞧你說些話,把人都嚇著了。”

子清方看到周琛恐怖的眼神,頓時笑顏如花,“周大人莫怕。羑安是個溫柔的人,他才不像我呢。您可要好好待他啊。”

羑安:“子清你說什麽呢。”

周琛拱手,“在下先走了。”

轉身逃也似的跑了。子清在後面笑著喊:“周大人,您當心腳下的路啊。”

望著那跌跌撞撞的跑進夜色中的身影,子清和羑安笑的扶不起腰來,兩人相扶著進門。

子清:“你這個周大人怎麽這麽逗啊。瞧他剛才那臉,哈哈哈哈。”

羑安瞪他,“還說呢。你這麽嚇他,明天他都不敢來了。”

子清:“我不逗他,難不成還去逗封大人啊。這下好了,你和白兒都有了歸處,晾著我孤家寡人一個,還不讓我找找樂子。”

羑安打趣他:“少貧。今兒個早上巧兒說你偷偷在屋裏看信,是雲衡真人寄來的吧。你還想瞞我。”

子清:“什麽呀,真人是來信問你的身體的。”

“胡說八道。人家明明是問你,你扯我做什麽……臉都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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