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他們”開會的時候，狄振索性在這棟單元樓裏轉悠一圈，那些房間雖然看不到裏面，但是從門上的裝飾看，業主各有不同的性格、喜好。

給十二個人格各弄一個家，屬實誇張離奇。

狄振說：“這裏除了他以外，還有其它人吧？要維護小區總得雇一些人。”

楊鑫說：“據我了解，因為黃先生性格孤僻，所以只雇鐘點工，他們每天下午三點到六點過來工作，其它時間這裏只有黃先生一個人。”

“他結婚了嗎？”

“結了。”

“那他妻子……”

“目前是分居狀態，似乎感情不太好，七年之癢之類的。”

狄振沈默片晌，說：“十二人格，哪個算是主人格？”

楊鑫聳肩，“我也不太清楚，獅子是我的朋友，我見他的次數比較多。”

這時黃締走過來，說：“二位請到三樓來一下。”

跟隨黃締進入一間活動室，這兒有一張圓桌，放著十二把椅子，黃締說：“經過大家的一致討論，我們決定雇傭二位來調查事件真相，不過在此之前，我想說明一下，黃締有十二個人格，按世俗的觀點是位精神病人，二位會有什麽成見嗎？”

楊鑫平靜地回答：“作為一名心理醫師，我自然會一視同仁，你們在我眼中，和普通人沒有區別。”

狄振說：“老實說挺刷新我的認知的，不過我會當作一起案件認認真真地調查。”

黃締說：“這本來就是一起案件，一起殺人案！對了，考慮到你們沒法看見其它人格，我會把這個放在身上……”他把一塊ＬＥＤ胸牌別在衣服上，上面顯示的是“天平”二字，“以提示說話者的身份。”

然後他向那些空椅子說：“各位兄弟姐妹，在調查期間，你們要無條件配合，提供自己知道的真實情報，同時這二位也是我們的客人，我們要好好招待。誰還有問題，雙魚，你有什麽話說？”

黃締按了幾下胸牌，切換到“雙魚”二字，他神情一變，笑嘻嘻地說：“偵探哥哥，查完案我可以請你吃飯嗎？”

從這語氣神態判斷，“雙魚”人格應該是個妹子，不過一個三十好幾的老爺們說出這樣的話，未免令狄振有些生理不適，他正醞釀怎麽回答的時候，天平呵斥道：“給我正經一點，這可不是游戲！現在我們每人抽出十分鐘時間，來回答偵探先生的問題，按年齡順序！”

他按了幾下胸牌，切換到“水瓶”，語調一變，“我是水瓶，是黃先生最早誕生的人格，我的年齡是三十歲，是一名視覺藝術家。”

“好吧……”狄振沈吟著，該問什麽呢？

他最好奇的問題當然是……

“恕我冒犯，為什麽黃先生會出現多重人格障礙，他有遺傳方面的缺陷，還是說曾遭遇過一些人生變故。”狄振問道。

水瓶沈吟片刻，說：“黃先生從小就與眾不同，所以他總是與周圍格格不入，被當成怪人，他的內心豐富細膩，充滿幻想，卻又總是被現實打擊。

“原本黃先生的家境並不好，他的性格不討喜，也沒有任何特長，像他這樣的人註定一生默默無聞。可是後來他經歷了一段奇遇，可能也是命運的安排吧，他成了有錢人，身邊一下子聚集了許多人，漸漸和上層社會有了來往，可是他的內心仍然是孤獨的。五年前，在朋友的搓合下，他和Ｌ小姐結婚。

“Ｌ小姐是一位出身高貴的名媛，黃先生也擁有百億個人凈資產，按理說他們的生活應該是幸福美滿的。可事與願違，他們本質上根本不是一類人，二人總是不斷地爭吵、爭吵，任何一件小事上都無法達成共識，更讓黃先生痛苦的是，Ｌ小姐對他沒有任何欣賞與肯定，在她眼中，黃先生只是一個坐在成堆鈔票上的巨嬰。”

水瓶搖頭，眼中充滿同情，“一年春天，下了場雨，二人發生了一場激烈的爭吵，之後Ｌ小姐離家出走，黃先生一個人喝酒到深夜，另一個女人突然出現在屋子裏。”

“那個人是……”狄振問。

水瓶指指自己，“正是我，應該說是我的幻影。”

狄振才知道水瓶這個人格是女性，難怪站姿有點別扭，他說：“也就是說，因為夫妻不睦，所以黃先生幻想出一位完美的戀人。”

水瓶點頭，“與其說戀人，倒不如說是知己。那天晚上，喝醉的黃先生對著自己幻想的女人自言自語，然後做了一個美好的夢，黃先生一度沈醉於這種感覺，幻想確實能撫平現實的不順，世間的藝術不正是為此而存在的嗎？所以他走遍全國，找到一位大師，向他請教創造‘幻人’的辦法。”

“‘幻人’……”狄振喃喃，那不就是“心器”嗎？

水瓶繼續說：“在經過了三個月的練習後，黃先生逐漸可以和他想象中的人物交談了，我就是他幻想出的完美情人，理性卻不乏浪漫、矜持又帶著熱情，我們有過一段開心的時光，對於黃先生那孤獨寂寞的靈魂來說，我的出現讓他擺脫了消沈。”

狄振感到一陣不可思議，此刻與他交談的人，是另一個人創造的“幻人”！

就像狄公警告的一樣，心器造人很容易走火入魔，隨著虛幻的人格慢慢豐滿，它會擁有自主意識並偶爾取代主人格。

黃締完全是放任這種事情發展下去。

這到底是好還是壞呢？

從水瓶的敘述來看，黃締的性格非常孤僻，成為有錢人使他不得不應付大量蕪雜的人際關系，這讓他更加迷失自我，他的心理是有問題的。

就如同失去肢體的殘疾人，身體漸漸變得扭曲，可能在外人看來這很醜，可是對於本人來說，正是因為失去部分肢體，骨骼肌肉需要重新協調才能幫助他再次行走、生活。

幻人對於黃締的內心來說就是一種平衡，這十二個人格，是他的終極平衡狀態。

狄振問：“那麽之後為什麽會繼續誕生出新的人格？”

水瓶笑笑，“他也是個花心的男人，有時候嫌我過於沈悶，於是他又創造了浪漫多情、沒心沒肺的雙魚妹妹。後來他的‘自娛自樂’被Ｌ小姐發現，強行送他去精神病院，在那裏他受到了粗暴的對待，我們兩個無法保護他，於是他又創造出勇敢的白羊，和用來應付世俗的金牛人格。

“再後來，新的人格不斷滋生，最終停在十二這個數字上。我們十二個人從各方面幫助黃先生，陪伴他、肯定他、鼓勵他、安慰他，使他勇敢、堅強、自立，他不再懼怕Ｌ小姐，和她達成了互不幹涉協議，然後用自己的財力為我們準備了這個家園，我們便可以歡快地生活在一起，不受任何外界的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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