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芷芮和鶯歌，我深舒了一口氣，這樣演戲，實在是累。

一輪皎月已悄然升起，月光透過窗傾瀉而來，時不時的傳來幾聲蟲鳴，已入夜，就這樣日覆一日的過著，我也越來越明白為何有句話叫：日久見人心。

只是有時候我們必須學著裝傻，有些事明白了就好，卻沒必要撕破臉皮，人與人之間不就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麽？

想到這，我輕扯了一抹笑意，四肢傳來一陣陣的痛楚，擡頭看那依然飄著的裊裊輕煙，真真覺得諷刺的很。

我伸手放下輕紗羅帳，蜷縮在床榻裏，任由紅燭燃著，不予理會。凝心丸的藥力其實我可以解，二兩寒冰三錢白菊，冰化了浸透白菊飲下即可，輕而易舉，不過越是這種輕而易舉就能解決的問題越懶得去動彈。

大概就這樣痛一次也好，剛才的夢境一幕一幕浮現在我的腦海裏，這哪裏是夢啊，分明是前世的記憶在叫囂，仿佛忘川的河水又一次次的穿過我的身體，錐心噬骨。

無數次想起那張慘白的臉，就這樣倒在我的腳下，冷寂淒然，美的讓人覺得，一眼便是永恒。

櫻花樹下，他看著我，面若桃花，紛紛的花瓣隨風落下，在他的鬢邊輕擦，那一笑足以洗盡鉛華。

初陽清照，英姿華發，赫赫宮墻內，他目光篤定，溫柔漫灑。他說：“傻瓜，記住了我不喜歡你這樣冒險。”

越想越深，痛的也越來越厲害，我蜷縮這身體，咬緊了嘴唇，是是非非到底和前世裏相差了多少？

“姐姐，木兒過來看看，您還在睡嗎？木兒要進來了？”

門外傳來木兒的聲音，小心翼翼，許是方才魯莽的驚醒我後也學會註意了。

“進來吧。”我強忍著支起身子，對著門口發出輕輕地一聲。

“姐姐，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她們......”

我伸出手指，示意木兒噤聲。

“木兒，記住了，有些時候知道的多了沒好處，我不想你平白受到牽連，記住，聽我的話，這事不要告訴任何人。”

“可是姐姐你這樣不用看大夫的嗎？”

木兒拉著我的手憂心忡忡，稚嫩的臉上掛了幾分焦急，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沒事，別擔心，我只是服了有副作用的藥，她們不是想我接客嗎，我這幅樣子任誰見了都會害怕的，這樣一來就省了好多爭鬥，你去把那盆雪蘭移到廊外，這熏香是極好的，芷芮姐姐也算費心了，就著這麽難得的熏香睡一覺就好了。”我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木兒雖是疑惑，卻也沒再多問，聽話的把雪蘭移到廊上，卻是說什麽也不肯回房休息，就這樣抓著我的手陪了我一夜，我沒有再做夢，她的手嬌小柔嫩，卻溫暖有力。

醒後天已大亮，又過了半晌了，半坐起身來，看著木兒就這樣趴在我的榻前，瘦小的身軀吸了一夜的寒意，還是緊緊的抓著我的手，不由得一陣心疼，扯了件單衣想輕輕地披在她身上，不料還是驚醒了她。

“姐姐，你醒了，感覺怎麽樣了？昨天看你痛得厲害，木兒也不知怎地就睡著了，沒事了吧？”

一臉茫然的她睡意未減，卻迫不及待的詢問我的情況，心底升起一股暖流。

我撫了撫她的頭發，微嘟起嘴，佯裝生氣的樣子。

“傻丫頭，說了不會有事的，你快回房睡一覺吧，梳洗之類的我自己可以，若是再不聽話姐姐可就不依了。”

她歡快的笑了笑，吐了吐舌頭，跌跌撞撞的回房去了。

我坐在銅鏡前，看著自己略顯憔悴的容顏，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愚昧，明明可以采取簡單而便捷的方式反其道而行之，我卻偏偏選擇了以退為進。

不由自主的又想嘲笑自己，取出了胭脂水粉，決定好好妝點一下，自然以我的容貌即便不施粉黛就能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卻不敢自恃清高，既然已經有人把我視為眼中釘，欲除我而後有快，那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斃，女為悅己者容是自古以來就有的道理，我偏要為了自己愛的男人搏他一搏。

於是先以粉飾面，然後塗胭抹紅，修眉飾黛，點染朱唇，接著在眉間點了一朵小花，深紅色，如伸張的小手，和胸前的那抹嫣紅如出一轍，怕是只有我可以認得出，此花為曼珠沙華，又曰，彼岸花。

隨手梳了個寬松小髻，然後插上鑲金步搖，鏤刻的寒梅傲雪紅白相宜，珠花墜在下面，一步三搖，顧盼生姿。

妝飾完畢，正待出門，隱約聽到門外有噪雜的聲音。

“公主你已經娶了，我也想通了，你愛不愛她我都可以裝作無所謂，只要你還記得這燈火闌珊處，我就知足了，但我不想知道你來這裏不是為了我，別忘了我們的交易。”

是芷芮。

“交易？好像是你先破壞的吧，那個下雨的夜晚你不會忘了吧？我可是記得，銷hún蝕骨果然名不虛傳啊。”

故意壓低的男音，清淺如風。

“我們說過不摻雜任何感情的，怎麽，現在你倒是想管著我了麽？”

旨淵的聲音和夏日的花香一起飄在風裏，虛幻的讓人覺得不真實。

“旨淵，在這樣下去我會讓你付出代價！”芷芮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抖，陰森冰冷，不若平時。

陣陣寒意直逼向心房，忘川閣門後的我在五月的天裏卻打了個冷顫。

銷hún蝕骨四個字是什麽含義，我自然明白，此等媚藥只是聽聞就讓人不寒而栗，卻不料從那人口中如此自然而然的說出，我想起了那個桃花盡落，細雨霏霏的夜晚，當朝相國大婚前日，芷芮的房間裏極盡纏綿的歡yu，那聲音曾透過窗紙傳入我耳，真符合那四個字：銷hún蝕骨。

然而以芷芮的身份，直呼其名似乎也不和規律，更不用說那咄咄逼人的語氣。

我心下一沈，一絲疑惑劃過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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