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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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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姜黎釀好酒,剛從天井走出,便見張鶯鶯在酒肆外張頭探腦地往裏看,見她出來,圓溜溜的眼睛一亮。

“阿黎,快,一會廟會就要開始了!”

張鶯鶯是過來尋姜黎出去看廟會的,臨西的西柳大街有一個香火極旺的寺廟,端午這日廟裏的廟會有射柳賽。

射柳賽,顧名思義,便是將鴿子藏於葫蘆中,再將葫蘆系於柳條上。賽者彎弓射箭,將葫蘆擊開,放出鴿子,誰放出的鴿子飛得最高,誰便是勝者。

張鶯鶯早兩個月便念叨著要來看射柳了。

姜黎同楊蕙娘道了聲要去看廟會,便同張鶯鶯手挽著手往西柳大街走。

“聽說金陵城的射柳賽是在馬上射的箭,那些玉面郎君策馬奔騰,百步穿楊,好不威風的!咱們桐安城到底太小,明年我定要央我爹帶我去金陵城看!”

廟會裏的射柳賽不過是圖個熱鬧,沒有馬,只需要人定定站在數十丈之外的長廊裏往柳樹射箭。

雖說難度比不上側馬射箭,但也不是不容易射中的。

姜黎去歲也來看廟會了,十人裏至多有三四人能射中葫蘆。

兩人到的時候,寺廟外一排柳樹已經掛上了葫蘆,紅彤彤的葫蘆掛在柔軟堅韌的枝條上,被風吹得叮鈴作響。

長廊盡頭的臺階上擺著張廟裏常見的紅木桌案,上頭放著三盞流光璀璨的琉璃燈。

“呀,這次的彩頭是琉璃燈呢!”張鶯鶯雀躍地指著琉璃燈,道:“阿黎,你上元節那會兒不是一直想要一盞琉璃燈嗎?索性我也下場比一比,說不定能給你贏一盞燈回來!”

張鶯鶯自小便養得嬌,力氣比姜黎還小,怕是連弓都拉不開。

但見張鶯鶯躍躍欲試,姜黎不忍打擊她的熱情,只笑著道:“你若想去比試一番那便去罷,但志在參與便好,不必執著於給我贏琉璃燈,我已經沒那麽想要了。”

少女聲嗓溫柔,眉眼含笑,嘴角一顆米粒般大小的笑渦。

霍玨剛下馬車便瞧見姜黎笑靨如花的一張小臉,還有那句“琉璃燈,我已經沒那麽想要了”。

他垂下眼眸,走過去,淡淡問了句:“阿黎想要琉璃燈?”

姜黎與張鶯鶯聽見這熟悉的聲音,齊齊回過頭,便見柔和的陽光下,身著青色布衣的少年,挺拔毓秀如松柏,豐神俊朗若皎月,單單是站在那兒,便蔚然成景,引人註目極了。

姜黎沒想到霍玨會來廟會,濕漉漉的眼亮了亮:“霍玨,你怎地來了?”

早前兩人分開時,霍玨還道今日有要事要忙呢。

姜黎原以為今日是再也見不著他了。

霍玨對上少女燦若繁星的眼,眼底一柔,溫聲道:“忙完了,便來尋你了。”

少年說罷,眸光一轉,朝張鶯鶯微微頷首。

張鶯鶯笑著同霍玨問好,心裏卻暗自咋舌:方才他看著阿黎時,眉眼溫柔,聲音含笑,可眸光一轉到她這,便又是那張冷冷淡淡的臉了。

在張鶯鶯看來,霍玨這人情緒素來不外露,能露出那樣溫柔的神情,看來阿黎是真把他拿下了!

張鶯鶯替姜黎高興壞了。

霍玨這朵高嶺之花她是摘不下的了,可她的好姐妹摘下了,她與有榮焉啊!

若是日後霍玨再中個進士回來,那進士夫人可就是她的手帕交了,多威風,多有排面啊!

霍玨與張鶯鶯打過招呼後便對姜黎說道:“我去給你贏盞琉璃燈。”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仿佛是在說我去摘朵花回來一般輕巧。

姜黎忙拽住他的袖子,道:“不必了,那琉璃燈,我其實也沒那麽想要。”

姜黎不是不想要那琉璃燈,若是能贏,那自然是好。可萬一輸了呢?霍玨會不會覺著面子掛不住了?

不過是一盞琉璃燈而已,她可舍不得讓他不高興。

張鶯鶯不知道姜黎的心思,以為她是不好意思了,忙接過話:“阿黎上元節的時候就心心念念想著要一盞琉璃燈,霍玨你若是能給阿黎贏一盞琉璃燈回來,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霍玨看了姜黎一眼,也不知是不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笑了笑:“阿黎放心,我會贏的。”

-

對街的馬車裏。

衛媗牽起一角布簾,透過半開的窗牖看著長廊外的少女,嘴角牽起一絲笑:“嬤嬤,穿鵝黃羅裙的姑娘應當就是阿黎了,果真如阿玨說的,是個清麗善良的好姑娘。”

佟嬤嬤不由得笑了。

不過就看了一眼,哪能這麽快就能看出旁人是善是惡?小姐不過是愛屋及烏,對於小公子喜歡的人,自然是看哪哪都順眼了。

佟嬤嬤替衛媗撐住布簾,跟著往外看一眼,便見寺廟門前那條長廊外,容色明艷的小姑娘正望著自家小公子的背影,笑得眉眼彎彎的,格外招人喜歡。

佟嬤嬤覺著那姑娘笑起來似乎能讓人心情都好了些,便也笑著回道:“能讓小公子喜歡的小娘子哪能不好?小姐莫不是忘了,小公子打小就挑剔。”

衛媗也笑:“從前祖母還擔心日後阿玨會找不到媳婦,他這人從小就這樣,不喜歡的東西,送到他面前都不要,還誰的面子都不給。不成想長大後,反倒是開竅了,不吭不響地就找了個媳婦回來。”

兩人說著話,看了姜黎好半晌才放下簾子,不多時,馬車便慢悠悠往朱福大街駛去。

衛媗摸了摸手上的一串羊脂玉手釧,沈吟道:“嬤嬤,你說我送這手釧給阿黎做見面禮,可還行?”

佟嬤嬤目光落在那手釧上,心裏多多少少有些不舍。

不是她眼皮子淺,而是這手釧是老夫人送給小姐的。

十八顆上好的羊脂玉打磨得光滑通透,每一顆玉珠上頭都雕刻著一面佛像,還找大相國寺的主持開過光,寓意福氣延綿、一世安康。

這樣一串手釧,拿來給勳貴家族做壓箱底的傳家寶都是當得的。

衛家被滅族後,府中財物被搜刮得一幹二凈。小姐當初被救出來時,留在身上的便只有這手釧與脖頸戴著的玉墜了。

這樣寓意非凡的舊物送一件便少一件了。

不舍歸不舍,佟嬤嬤心知衛媗雖是問自己,但心裏早已做了決定,便應聲道:“老奴看阿黎姑娘皮膚白凈,戴上這手釧定然好看。”

衛媗聞言一笑:“只送一串手釧到底是委屈阿黎了,可惜這趟出來得太過匆忙,若不然薛無問送的那些東西裏倒是有一套頭面很適合阿黎。”

說到薛世子,佟嬤嬤頓了頓,忍不住道:“小姐,盛京那裏,我們當真不回去了?”

“自是不回,等阿玨要赴京趕考了,我們再與他還有阿黎一同回去便是了。”

佟嬤嬤想起客棧裏受了傷還不肯看大夫,死活等著小姐回去給他上藥的薛世子,心裏悠悠一嘆,不再多說了。

-

霍玨說了要去射柳便當真走了過去,同寺裏的僧人領了牌子,拿上弓箭走上長廊。

姜黎與霍玨認識了六年,從來沒見霍玨射過箭,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學的。

張鶯鶯自然也沒見過,她拿手肘撞了撞姜黎,低聲問道:“阿黎,霍玨會贏吧?”

姜黎“嗯”了聲,語氣很是篤定:“會的。”

瞧著姜黎一副信心滿滿的模樣,張鶯鶯抿嘴一笑,忽然就想起了三年前的一件小事。

那日與今日一般,也是個晴朗的初夏日,張鶯鶯想去山裏放紙鳶,便拉著姜黎一塊去。

誰知玩到半路,樹林裏忽然沖出來一只野豬。

那野豬又大又壯,來勢洶洶的,嚇得兩人撒腿便跑。

張鶯鶯身子骨弱,跑兩步便跑不動了。

姜黎情急之下只好拾了塊石子扔那野豬,而後一溜煙往另一頭跑。那野豬被她激怒,果真追著她去了。

等到她再回來找張鶯鶯時,手背、脖頸都是傷口,衣裙也是灰撲撲的,嚇了張鶯鶯好大一跳。

後來一問才知,阿黎是躲那野豬時從山坡裏滾了下去,擦傷的。

張鶯鶯邊抹眼淚邊送姜黎回家,快到酒肆時,霍玨恰好從藥鋪裏走出。

那時霍玨也不過是個半大少年,見誰都是冷冷淡淡的。

可當他見到一身狼狽的姜黎時,寒潭似的眸子裏明顯多了點旁的情緒。

張鶯鶯細細回想,那點子旁的情緒大抵是詫異與……憤怒?

彼時不覺著有什麽,如今一想,張鶯鶯忽然便回過味來了。

“阿黎。”張鶯鶯又拿手肘撞姜黎,“你可還記得十二歲那年,咱們在山裏遇到野豬的事?”

姜黎怎會不記得那事?簡直不要記得太清楚!

明明放紙鳶放得開開心心的,突然跑出來一頭野豬見到她們就追著跑。

旁的都沒什麽,最叫她困窘的是,她回去時的一身狼狽都被霍玨撞見了。

看見也就算了,還冷著一張臉走過來問她:“誰弄的?”

霍玨平日裏鮮少同她說話,私底下的接觸更是沒有。

忽然走過來問她話,可把她與張鶯鶯嚇了一跳。

那會姜黎一對上他冷冰冰的眼就犯慫,結結巴巴道:“被、被豬追,然……然後滾下山坡了。”

姜黎到如今都記得霍玨聽到她的回答後,那種一言難盡的神情。

大抵是覺得她又笨又可笑吧……

“記得啊,”姜黎抿了抿唇,偏頭看向張鶯鶯,納悶道:“你怎地想起那事了?”

張鶯鶯看了看長廊那頭的霍玨,又看了看姜黎,笑瞇瞇道:“阿黎,你說,有沒有可能,其實霍玨在很早以前就喜歡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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