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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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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桐安城註定不平靜。

霍玨走在官道上,無數男女老少飛奔著從他身側匆匆而過,都是沖著那一千兩黃金去的。

“快,快去!那可是千兩黃金!”

“聽說是某位愛慕者布下的懸賞,就怕那薛姑娘不能活著回來……”

“嘖,這位愛慕者既然喜歡,怎地自己不去尋?”

“你怎知人家沒去?說不定就是昨夜沒尋到人,才發布的懸賞。”

整個桐安城都在討論著薛真被擄之事,霍玨面色淡淡,平靜地從人群裏穿過,漆黑的眸子黑沈如墨。

城東的冰碗店裏,掌櫃娘子瞧見霍玨的身影,立即揚起嘴角熱情笑道:“霍公子,您要的紅豆蒸乳酪好了,我拿最厚實的食盒裝著,您拿回去吃也是熱騰騰的。”

霍玨淡淡一笑:“有勞掌櫃了。”

掌櫃娘子笑得越發殷勤,一雙精明的眼小心覷著霍玨,“公子,那這味甜羹的方子——”

“掌櫃若是喜歡便拿去。”霍玨不甚在意道,這道甜羹是宮裏禦膳房的方子,若非阿黎想吃乳酪冰碗又吃不得冰的東西,他根本想不起來。

掌櫃娘子喜不自勝,往食盒裏塞了兩大紙包的小糕點,“多謝霍公子!日後霍公子來我們店裏吃冰碗,一律免費!”

霍玨定了點頭,提過食盒,離開了冰碗店。

才走沒兩步,便被人叫住。

“霍公子!”

霍玨回過身,只見一隊風塵仆仆的壯漢快步朝他走來,為首之人便是差不多兩個月未見的孫平。

霍玨微一挑眉,拱手作了個揖:“孫大當家。”

孫平方才便覺得冰碗店裏的那道人影瞧著很像霍玨,可心裏卻暗道不可能。

那樣一位矜貴不凡的公子,怎會吃那些個娘們兮兮的冰碗?

然則,真見到霍玨提著盒冰碗出來來,又頓時覺得:能讓霍公子看中的冰碗,定然是一碗有故事的冰碗,日後他也要來嘗一嘗。

孫平爽朗一笑:“白水寨一行,多虧了公子我們才能全身而退。這裏所有人都欠了公子一條命,日後公子有用到我們之處,但說無妨。救命之恩,我們必當湧泉相報!”

霍玨道:“孫大當家言重了,不過是舉手之勞。”

“誒,對了,這裏有公子的信!”孫平一拍腦袋,從衣襟處拿出一封信,“我們離開盛京那日,有一位姓佟的老嬤嬤送來了一封信,說是給公子的。”

霍玨接過信。

只見信封處寫著“霍公子親啟”五個字,字跡娟秀而不失風骨。

少年眸光微凝,一眼便認出這是他姐姐衛媗的字跡。

密林深處,狂風獵獵。

薛真瘋狂奔跑,形容癲狂,仿佛身後有什麽洪水猛獸在追著她一般。

一口氣跑了兩刻鐘,眼見著前頭出現一個光亮處,她臉色一喜,加快速度直奔而去。

“出口,我找到出口了!”

薛真差點喜極而泣,可跑過去一看,那哪是什麽出口,分明就是她醒來時的那個山洞。

薛真眼底流露出一絲絕望。

為什麽又回來了這裏?

她半夜在山洞裏醒來,饑寒交迫,卻不敢離開山洞,怕一出去便會被猛獸叼走,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心驚膽戰地在密林了跑了那麽久,卻不想根本找不到出口。

這已經是第四回 了。

就像是鬼打墻一樣,怎麽逃都逃不出去。

鬼?

薛真眼前忽然劃過許多張臉,被她活埋的小動物,被她拿來洩怒的丫鬟,還有那些個她瞧不順眼隨手陷害的姑娘。

遠處隱隱約約傳來幾聲貓叫還有少女清脆的笑聲。

薛真渾身一顫,抱頭蹲在地上。

“啊!!”

“別來找我!”

“爹!娘!你們快來救我!!!”

姜黎是從楊蕙娘嘴裏聽到薛真被找回來的消息的。

“聽說最初找到時,那姑娘像個瘋子似的大吼大叫,手裏緊緊攥著根簪子,長發覆面,連臉都瞧不清。後來薛山長同夫人趕過去後,她才清醒過來,沒多久又說自己不是薛真,而是薛家小姐的丫鬟隨霧。”

姜黎吃著霍玨送來的紅豆蒸乳酪,吃得腮幫子一鼓一鼓的:“那究竟是薛真被擄還是隨霧被擄?”

“薛府那邊傳出的消息,說歹人來的時候,那叫隨霧的丫鬟護主,套了薛真的披風引走了賊人,所以被擄走的人是那個忠心護主的丫鬟。”楊蕙娘停了片刻,遲疑道:“既然薛家的人是這麽說的,那便這麽信,反正這些事是真是假都與我們無關。”

姜黎低頭不說話了。

同是女子,這樣的事情不管發生在誰的身上,都是極為可憐的。

可她轉念又會想起那日,薛真站在池子邊,笑看著自己在水裏掙紮的場景。

那張笑臉隱在夜色裏,就像黑暗中吐著蛇信的毒蛇。

嘴裏說著柔善的話,可心裏卻打著陰狠的主意。

那時若非自己會鳧水,怕是早就沒了命了,也不知道她用這樣的手段害過多少人?

楊蕙娘陪姜黎說了會話便回酒肆忙去了。

今夜酒肆的生意格外好,歸根結底還是因著那千兩黃金。

薛真是被好幾十號人同時找到的,那些人平分了賞金可不就要找個地兒喝酒顯擺顯擺嗎?

沒拿到賞金的人也對密林裏的事好奇得緊,圍著那些得了賞金的人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拋,整個酒肆坐滿了人,熱鬧得就像過節一樣。

隔著一個天井,姜黎都能聽到裏頭推杯換盞大聲說笑的聲音。

相比起楊記酒肆的熱鬧,旁邊的藥鋪要顯得冷清多了。

此時西側的屋子裏,正中間的桌案上擺著一壺茶與兩個粗制濫造的茶杯,一個青年男子正與霍玨面對面坐著。

男子面目很是俊朗,可惜因為兩道從眼尾劃到耳際的疤生生破了相,多了些匪氣。

霍玨從爐子裏提起茶壺,倒了杯茶水,推到男子面前,笑著道:“沈聽,嘗嘗桐安這裏特有的雲霧茶。”

沈聽顫著手接過茶杯,“小公子……”

青州衛府的小公子衛瑾從前有兩個貼身小廝,一個名喚沈聽,一個名喚賀玨。

說是小廝,其實三人一同長大,情誼比旁的主仆要深厚。

沈聽乃衛瑾外祖父霍昭所賜,性子沈穩、武力高強,比衛瑾長六歲。

賀玨是衛瑾的乳娘之子,與衛瑾同歲,生得唇紅齒白,嘴巴甜腦袋機靈,很得府裏丫鬟婆子的喜歡。

霍家與衛家出事那日,賀玨頂了衛瑾的身份,從容赴死。

衛瑾從此改名換姓,取了母親的姓氏與賀玨的名,改叫霍玨。

看著眼前一臉激動的沈聽,霍玨心裏難得起了些波瀾。

上一世的成泰十年,白水寨匪禍嚴重,所有途徑白水寨的鏢隊幾乎有去無回,甚至連朝廷押送餉銀的護衛隊都折了幾隊兵馬。

數百萬兩白銀不翼而飛,都說是落入了這群土匪的口袋裏。

那時霍玨在宮裏已經熬出了頭,領命剿匪,卻不想竟意外遇到了沈聽。

彼時沈聽剛從他義父手裏接下白水寨寨主的位置,正準備召集各路流寇與朝廷對著幹。

可他萬萬想不到來剿匪的太監居然是他從小伴著長大的少爺。

那一次,霍玨成功破了整個白水寨,而沈聽領著一眾土匪秘密投在他麾下,成為他手上的一把利刃。

霍玨與沈聽分開時不過十歲,身量比他還要矮一截。

如今六年過去,他家少爺早已長大了。

沈聽望著眼前長得與他一般高大的少年,眼睛不由得一澀:“小公子受累了。”

霍玨溫聲道:“我在這裏,能受什麽累?倒是你跟阿姐,一個潛伏在白水寨,一個被困於國公府,比我更為艱難。阿姐可知你來了桐安城?”

“自是知道,我看到公子的木雕後,怕有詐,便偷偷尾隨那路鏢隊進了盛京。後來收到佟媽媽遞出來的消息,才知道原來公子你是真的活下來了。”

沈聽說罷,忽然朝霍玨跪下,頭“咚”一聲磕在地板上,哽著聲音道:“小公子,是沈聽無能,沒能救下霍老將軍,也沒能保護好大公子,甚至連小姐……霍、衛兩家三百多口人,全都沒了!”

沈聽說著,想起那日霍、衛兩家被殺得暗無天日的場景,熱淚洶湧而出。

他恨啊!老天爺怎能如此不開眼!

霍、衛兩家為大周鞠躬盡瘁,怎能落得如此下場!

霍玨任由沈聽宣洩心底的悲痛,待得他情緒平覆下來了,方才扶起他,平靜道:“衛家倒了便再建一個衛家,將軍府倒了便再建一個將軍府。沈聽,來日方長。”

……

沈聽離開後,霍玨站起身推開窗牖,目光望向隔壁酒肆。

子時一刻了,阿黎怕是睡了吧?

下午沈聽悄無聲息出現在朱福大街,他同阿黎說了幾句話便匆匆離去。

小姑娘望著他離去時,眼神是有些失落的,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惱了他?

霍玨摸著腰間的荷包,轉念又想到另外一件事,阿姐信上說她四月初一出發來桐安城。

此時大抵已經在路上,阿姐既然來了,他差不多也該去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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