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大樹下有個木樁，那裏有陰涼，走到那裏就休息一下吧！”

夏錦棠擡頭看了看天上天上暖陽，唇角笑意發苦，深吸了口氣，提起力氣繼續朝大樹走去。走動間步伐沈滯，身上悶出了一生熱汗，被無處不在的冷風一吹，又覺得縮手縮腳，怎麽都不自在。

夏錦棠少有受過這種苦楚，此時走不過一個小時，已累的不想動彈，何況還挺著大肚子，不管做什麽都是負擔。

“阿婆，這還要走多久？”草屑紛飛的木樁絕對算不上幹凈，然而對於累極了的人來說，這絕對是可以忍受的。

夏錦棠伸手捏了捏酸漲難忍的腿腹，腳步一停，就開始發熱發軟，更沒力氣了。可周圍擡眼望去，還都是荒草小道，怎麽看都離鎮上還遠著呢。

“歇歇，吃點東西墊墊，不用兩個小時，肯定能走到的。”老婆婆雖拄著拐杖，但身子骨還算硬朗，這些山路又是平常走習慣的，倒也不覺得多累。因此還有餘力掏出早就攜帶好的熱水幹糧，照顧夏錦棠。

“謝謝。”

捧著燒餅，夏錦棠略有愧疚，阿婆年紀都這般大了，還要照顧自己。“阿婆，你跟嚴家是什麽關系啊？這房子真是嚴家的？您替嚴家看房子看多久了？”

夏錦棠看看山頭，再想想嚴家偌大宅院的奢華，不明白究竟是誰想不開才會在這種地方買房子。

阿婆面色一怔，隨後笑意緩緩蕩開，回憶道：“很久了，三十六年零五個月，我一直以為嚴家人都不會回來了，沒想到還能等到夫人您回來住呢，這還是有運氣呢。”

夏錦棠紅唇一頓，阿婆將日子記得這般清楚，顯然是很在意呀。

“這房子啊，是嚴先生叫人蓋得，房產證上就寫的他的名字嘞。”

“我記得他那年來的時候正是秋天，漫天的楓葉開了，紅彤彤如火，只有他穿著白襯衫，墨綠的褲子，整個人白白的，好像在發光，跟我們村子裏的人一點都不同，真的很不一樣！”

這其中顯然是有故事的，夏錦棠沒想到阿婆竟然同嚴家的人是舊識。這個嚴先生應該就是嚴正年吧，否則也不會把自己藏在這！

“那時候我才十五六歲，看著城裏人就覺得新奇，而且他和別的城裏人也不一樣，不止生的好看，還不會趾高氣昂的指使我們。我便喜歡跟在他們身後，被別人使的團團轉心裏也是樂意的。”

“我們這個地方，山多樹多水多，好些個大學生喜歡來這裏取景，常常一住就是大半個月，可他跟別人不一樣，他不畫畫，也不會背著畫板在一個地方一呆就是半天。而是叫了村裏人陪著，漫天遍野的跑，有時候我問他在找啥，他也只是笑笑不說話。”

老婆婆顯然沈浸在回憶中，那個少年啊，平時不愛笑，可笑起的時候就像他們家門前的荷花池，每有清風回蕩，蓮花綻開，清香幽遠。

“那他是來做什麽的？”

夏錦棠想著嚴家人都長的不差，雖然嚴正年現在看著是個刻板固執的老頭，年輕的時候底子也很好，難怪阿婆這麽多年還念念不忘。

“不知道，在河邊買了地，蓋了宅院，栽了花樹，他說，心之安處，即是故鄉，夫人，你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

“他喜歡這裏！這裏給他家的感覺。”夏錦棠篤定道。

阿婆眼底閃過激動，片刻化作惆悵。“他喜歡這裏嗎？可他沒有住多久，就離開了，離開前，曾把房子送給我們家住，可那麽大的房子，誰敢占為己有，我們也不過是幫著看房子的人罷了！”

休息之後，兩人繼續往正直上走，聽了阿婆的故事之後，夏錦棠心裏一直沈甸甸的。這裏沒有什麽波瀾壯闊的愛戀，沒有什麽生離死別的癡纏。可是從阿婆的神情上，夏錦棠知道，阿婆一生的念想。

不過是剛好在那個年歲，便遇上了心動的人，或許不能相守，卻亦不能相忘。

那她呢？

夏錦棠眼底閃過迷茫，那年盛夏，繁花似錦的年華，狀元郎白馬游街，玉冠白裳，神情恣意。縱使被茶樓上看熱鬧的姑娘用香囊銀釵砸中，也絲毫不見怒氣，依舊言笑溫和，風度翩翩。

也就是被那含情雙目迷了眼，又驚嘆的那才情文賦，才會拋下女兒家的矜持，去示意父親。

她是不是也跟阿婆一樣，只是在最好的年華怦然心動，時光相守卻將愛意撕磨，也許不曾得到才是最好的，這樣她也能像阿婆一樣，提起那個男子眼睛是笑著的，再感嘆一下往昔的年少輕狂。

那嚴素呢，他是否又是對的那個人？

他眉眼與那人那般相似，可性格卻截然不同，沈默肅靜是他的品質，堅韌不拔是他的意志，尤其是他的眼睛，亮的像一團火，充滿了堅定與獲取，讓人不得逃離。

夏錦棠享受這種強勢，雖然有時令人覺得苦惱，更多的卻是安心與歡喜。

“夫人，鎮子到了。”

“終於到了！”夏錦棠眼含熱淚，看了看手表，整整四個小時，都磋磨到了路上。

夏錦棠環視一圈，道路兩邊是一排房子，大部分都是一層高，偶爾幾個異軍突起，多出個一兩成，蓋成了小樓。街道兩邊上有人支著小攤，買著水果蔬菜等物，也有那紅彤彤硬邦邦的肉塊懸掛起來，有人買時就割下一塊隨手去稱。

街道上行人不多，賣東西的也都無精打采。“阿婆，怎麽看著都是些老人？”

夏錦棠覺得奇怪，城市裏的人衣著顯亮，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形態不一，怎麽鎮上都是老人啊！

“年紀輕的都去城裏了找活幹了，村上留守的可不就是老人和孩子，這些人賣東西又不會帶孩子來，買東西的路太遠，孩子也願意跟。你說說，我都忘了，夫人是要來鎮上幹啥的？”

夏錦棠一時也茫然了，這鎮子太落後，她都不知到該去哪裏找電話給嚴素打。而且也沒有計程車，她該怎麽回臨城。

夏錦棠勉強的笑了笑，問：“阿婆，來的時候沒帶電話，鎮上有能打電話的地方嗎？”

“這......我也不清楚，要不找人問問。”老婆婆一輩子沒出過山溝溝，也沒過這電話，心裏也是茫然。

看來，嚴正年沒跟阿婆交待過她的事情，就直接讓人安排帶到這裏了。本來小五是安排看守他的人，沒想到被夏錦棠支開了，如此夏錦棠倒是安心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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