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謙拿起來快速翻了一下，他素來不喜這些俗物，也看不太明白。聽雲氏在一邊解釋道，“我們從南邊到西南近十年，府裏的日用支出便有一萬二千兩。母親去世的時候，花了五千兩，有四千是從庫房取的。老爺平常喜歡些字畫，這其中就有一萬兩的支出。再者，這些年上面送禮走動，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賬本裏面沒記，我估摸著也有將近一萬兩。”

顧謙知道自己送禮的費用不少，聽到雲氏說有將近一萬兩，眼皮跳了跳。自己的俸祿這些年一共也就一千多兩銀子，底下的孝敬送禮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五千兩銀子。這些年竟然都是在不斷地用榮陽的嫁妝。

雲氏看著顧謙的臉色，心裏的忐忑少了點。她這些年掌家，開支裏面扣下來不少，放入了自己的小金庫。見顧謙沒有起疑，便松了一口氣。

顧謙皺眉道，“既然如此，阿音要算的話，就把賬目算給她聽好了。家裏開銷大，她也得體諒幾分。你這段時間不是在給她看人家嗎，普通的人家，也不用給這麽多嫁妝。”想了想，又說，“賬目再稍微平一點，找賬房把有些不妥的抹平掉。”

等顧謙出了門，顧月找雲氏，湊上前說道，“娘，爹沒有說什麽吧？”

雲氏笑道，“還是你聰明，趁早把賬本對齊了。音丫頭真要找上來，讓他們父女去對質去，難道她還能找她爹要回銀子不成？”

顧月笑道，“也是娘指點的好。跟李賬房學了一年，這些事情我都會了。”

這日顧謙回來，先去溪蘭苑看了岳姨娘，然後回了正院。

雲氏把賬本給他。顧謙素來不願理這些細賬，隨意翻了幾頁就放在一邊，“行，辛苦你了。”

他看了眼雲氏，說，“岳姨娘的身子，你好好看著。我前個聽說她害喜，想要吃些北面的吃食，也張羅不到，你身為主母，要好好看顧她。”

雲氏壓住心中怒氣，低聲應了。這小賤人，還敢在老爺這上眼藥，找機會要好好收拾於她。

她歇下來，見一邊顧謙已經很快睡著了，自己心裏憂慮，難以入睡。這幾年來，顧謙對自己的情分越來越淡了，先後有了鐘姨娘和岳姨娘先後進了門，自然是比自己要年輕貌美，更得寵愛。姑母過世以後，沒人給自己撐腰。心裏嘆息，又所幸女兒貼心，兒子聰明，顧謙還比較寵愛這一雙兒女，日子總算還有些盼頭。

第二日，雲氏處理完家事，正對鏡打扮，準備出門會一會梅太太，聽得珊瑚過來稟告，“夫人，門口舅老爺帶著大姑娘回來了，正在前廳。”

雲氏有些莫名，她哥哥怎麽會帶著顧音過來？

旁邊顧月咦了一聲，“舅舅不是去了湖州，怎麽會跟姐姐一起？”

“是穆家的舅老爺。”珊瑚道。

雲氏心裏詫異。顧音母家的親戚，除去皇親不算，早就死光了。宗室這些年對顧音也是不管不顧的，是以自己才能將其任揉圓扁。

不由眼皮有些跳動，就知道這丫頭上次回來以後就變了樣，沒什麽好事。暗中咒罵了幾句，簡單收拾下，帶著顧月去了前廳。

邁入廳堂，見顧音坐在左手邊椅子上，冬兒隨侍在後，一男子背手而立，正看著墻上的字畫，聽見有人進來，轉過身來。

雲氏定睛一看，這人不是自稱安王府的舊仆，叫做穆景的嗎，這幾年來過兩三次，每次匆匆過來就走了，顧音跟他也不親近。去年和今年都沒有見他來過，雲氏以為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人物，今日一看，渾身上下似乎顯露出幾分威儀。

於是先笑問道，“阿音，原來是京城又來人了。我聽說有個穆家舅老爺過來拜訪？”只差沒問，你從哪兒認了個舅老爺了。

只見穆景拱手道，“雲夫人，在下便是。”

雲氏不由詫異，道，“這從何說起？”

穆景道，“夫人有此疑惑也是應當。不過我已經派人去請了顧大人回來，等他到了，再一起說話不遲。”

雲氏在右側椅子坐下，心裏驚疑不定，突然冒出不祥之感。

顧月扯了扯她衣袖，示意先去門外等著給父親報信。

未過一會兒，顧謙回來了。見堂中坐著的穆景，冷冷的一雙眼掃過來，心裏打了個寒顫。

顧謙印象裏並沒有見過這個人。

這十年來，穆景來探望過顧音三次，手下人每年來過一次。穆景來的時候，剛好都沒有見到顧謙。也是穆景極為低調，過來只是確認顧音沒事，送些財物用品，不想聲張自己的身份。所以，顧府之人以為只是安王府的舊仆來探望下郡主的遺孤，都不以為意。

穆景站起來，一笑，“也怪不得顧大人不記得了。十六年前，顧探花春風得意，迎娶安王府郡主的時候，可是聰敏得很，催妝詩都做了十幾首。想不到在西南呆了十年，便人老眼花，記性也不行了。”

又道，“至於雲夫人，想必也忘記了，我來了顧家三次，你是當我是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呢，還是送錢送物的冤大頭呢？”

顧謙和雲氏聽得他這濃濃的諷刺，均是一噎。

顧音心裏撫掌大笑，小舅舅果然妙人。

穆景又上前一步，“當日大哥背著阿姐出來的時候，我可是在邊上笑過你的。探花郎喝了幾杯就醉了，不記得幫你擋酒的人了？”

顧謙腦子裏面急劇轉著，安王府有一子一女，正是安王世子和榮陽郡主，安王後來收養了一個義子，後來去了邊關，自己基本沒見過面。眼前清雋的面容跟十六年前熱情的少年面容重合起來，驚呼道，“你是榮陽的阿弟？”

穆景冷冷笑道，“難為顧家‘姐夫’還記得我。”提到“姐夫”二字的時候，穆景重重的語氣，聽上去甚是奇怪。

顧謙有些尷尬，幹咳一聲，道，“不知景弟前來，有何事？”

“顧大人稱我做穆將軍就好。”穆景道，“我閑來無事，想來見見外甥女，結果天可憐見的，阿音一個人住在城外的別院，病的不知人事，居然也沒有親長撥冗前來看顧，身邊也只有兩三仆從照料。”他語氣更加重，顧謙聽著心裏有些慌。“可憐我這外甥女，也是皇室血脈，小時候千嬌百寵，錦衣玉食，來了這西南，竟然被薄待到了這等地步！”

雲氏賠笑道，“當時城裏風言風語，想著對阿音不好，就先在別院住了幾天......”話沒說完，穆景打斷道，“不知這風言風語，又是因何而起的？我聽說，這都是雲夫人的功勞？”

雲氏面上紅一陣，白一陣，嘴唇動了動，不知說什麽好。

穆景又接著說，“顧大人，我來了這武樂，聽說尊夫人對阿音的婚事頗為關心，何家、林家、徐家，真是各有所長啊。”看了下雲氏的臉色，接著說道，“這樣的貨色，也敢說與阿音。不知道雲夫人收了多少銀子？”

雲氏臉上有些掛不住，勉強笑道，“舅老爺可能有所誤會，阿音的親事，還在相看，並沒有定下來。”

穆景冷哼道，“阿音的婚事，你們做不得主。我這舅舅，還有宮裏的太妃，都關心著呢。那些歪瓜裂棗，休要再提。做父母的眼光不好，也只好靠我這小舅舅來掌著了。”

一番冷嘲熱諷之後，穆景似乎舒心了點，坐下來，喝了口茶，“閑話也不提了，還是說說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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