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峻下山之後，帶人匆匆趕往連陽。連陽城距清渡山八十裏，快馬半日便到。

到了連陽東城門外，眾人緩下來。遠遠望去，只見城門緊閉，半裏之外，圍了一些木柵欄，有人駐守其中。空地上搭了不少營帳，似有人出入。

穆峻等人騎馬往前，到了營帳外，翻身下馬。

營帳外圈的守衛見有人過來，斥道，“城門已關，不得在此停留！”便要趕他們走。

穆峻揚起手中的令牌，冷冷道，“讓你們知縣過來見我。”

連陽知縣聽得差役稟告，眉心一跳，跟師爺對視一眼，見對方也是苦著臉。當下匆匆忙從營帳內小跑出來，“拜見王爺！不知王爺到此，有失遠迎，請王爺恕罪！”

穆峻冷冷道，“藺大人不在城中官衙裏辦公，卻在這城外營帳，這是為何？”

那藺知縣滿頭是汗，叫苦不疊，“王爺有所不知，連陽城裏目前病者有將近半數，實在是不敢再開城門，下官只得把一些健康的百姓遷出來，又請了大夫進去醫治，所以，下官和其他百姓，也只好在這城外先住著。”

穆峻望去，城外南北兩邊，皆有不少營帳，也有百姓進出其中，有老者坐在賬旁，有嬰兒啼哭之聲和青年男子的咒罵聲，還有不懂事的小孩子孩子營帳間穿來穿去打鬧。人數不多，很多營帳都空蕩蕩的。

藺知縣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苦笑道，“有些百姓已經四處投親去了，還有些百姓也不敢住在這城門附近，就散了去，所以這裏人也少了許多。”

“城裏還有多少人？”

“半月前封城時粗粗算過，約莫有三千五百餘人。”一旁師爺附耳過來，嘀咕幾句，知縣忙道。

“你既然請了大夫進去醫治，他們可有進展？如今城裏情形如何？”

藺知縣心下一跳，他雖然綁了些大夫進去，可是沒指望他們還能出來。不由忐忑，支支吾吾道，“這，下官也不知。每日都送些米糧和清水到城裏，城內藥鋪裏面也有藥材，就是，也沒有見大夫們出來……”

穆峻望去，見城墻左側搭了個長長的梯子，旁邊有吊繩和桶。心知這知縣遮遮掩掩，定有不實之處。直接問道，“方大夫多日前入了城，可曾找你商議過？”

那知縣賠笑道，“不知您說的方大夫，是哪一位？”

一旁的師爺湊上來說道，“大人，是有個姓方的大夫，帶著徒弟女兒的，三個人，當時他們說要進去看病，就放他們進去了，只是這城，許進不許出，所以......”

穆峻冷冷道，“方大夫乃聞名天下的神醫，他既然來協助，你們當好生配合才是，如何把他困在城裏便不聞不問了？”

“方大夫？神醫？”藺知縣一頭霧水，那師爺思索片刻，一拍腦袋，“是了，大人，那大夫叫做方鶴，難道，就是那方神醫？”

知縣頓時懊惱不已，到手的神醫，卻讓自己關在了城裏面。忙不疊道，“是下官失策，失策！下官這就派人去找他。”

穆峻和眾人在城門外等了片刻，見開了個小門，方大夫、方茵、許元等人出來了。

藺知縣見有人出來，忙和師爺幾人退出去幾丈，候在遠處。

穆峻等人迎上去，見方大夫等人雖然有些狼狽，但精神還不錯。方大夫身後跟了兩個年輕人，頗為壯實，見著知縣等人，狠狠瞪了幾眼。

方大夫見了穆峻，笑道，“多謝公子前來相助。”

方茵在一邊抱怨道，“這地方知縣也是個瞎的。也不問問話，就把我們扔到城裏面，想讓他幫忙找點藥材，誰料根本就出不了城。”舒了口氣，“還好有大劉跟阿莫幫忙，城裏沒有亂起來。總算是出來了，這些天可真累。”

許元笑她道，“你還有力氣抱怨。”拍拍衣袖，“幸好公子你來了。”

穆峻見幾人無事，方道，“事不宜遲，方大夫您看如何安排？”

方大夫捋了捋胡子，問道，“我們困在城裏十天了，不知外面情勢如何？”

穆峻道，“除了連陽，岷西也疫情嚴重，城池已經封鎖，長和縣也有出現。通平府五日前才收到各地上報的消息，道死者有九百餘人，病者有四千餘人。”

方大夫搖搖頭，“果然勢頭迅猛。”遞過來一張紙，“這是我草擬的方子，勞煩公子派人去采購藥材。城裏藥鋪雖然也有藥材，但這幾日已經用的差不多了；另有幾味草藥沒有，還需要去他處詢問。”他嘆道，“這方子也只能暫時用用，我還得再琢磨琢磨。”

穆峻點頭，將方子交予幾人，道，“你們幾人各往東和往南去，盡快采買。”

方大夫又對旁邊的年輕人說道，“大劉，阿莫，你們去把城裏健康的百姓領出來，安置在這城門外。”掃了眼城外的營帳，道，“讓他們暫時不要去其它州府，先留在城外。”

“阿茵，你留在這城外，每日的食物和藥湯你來負責。”

“阿元，你跟我回城裏。”

各人收到指令，有條不紊的開始行動起來。

藺知縣見有人群從城裏出來，大驚，忙上來道，“王爺，萬萬不可啊。這萬一......”

穆峻掃他一眼，打斷他，“方神醫已經診治過，你把南邊的營帳分給他們就是。有什麽事，本王擔著。”

藺知縣無奈，只得應了，讓師爺去把南邊的營帳清出來。

原來在城外的一些百姓圍在外面，有指指點點的，有見了親友想要上前的，有懼怕趕緊跑遠去的。穆峻著人指揮安頓，皆得其處。

方茵在一旁笑道，“果然還是需要公子坐鎮此地。”她領了食物和藥湯的職責，便讓營帳邊上劃出一塊地來，阿莫他們找了些年輕男子和婦人協助，把竈臺和木案都搭起來，鍋具盆碗準備不提。

且說顧音一行人，正收拾行李，準備下山。

冬兒見桌旁擱置的那根桃木杖，問道，“姑娘，這根木杖帶著嗎？”

顧音拿起來，見白帕還系在上面，上面沾著塵土。昨夜回來太累，忘記洗了還給穆公子。她輕輕撫過木杖，解開帕子，小心折好，放進箱籠，道，“帶回去吧。”

下了山，馬車往武樂方向行駛。

顧音坐在車上，心裏總有些忐忑。一方面對疫情的擔憂，另一方面，總覺得自己有什麽事情忘記了。

突然間，顧音又想到了那個夢。夢裏不曾聽過此事，但自己一直住在京城，沒有到過西南，可能這次疫情規模不大？

可是，到底是什麽忘記了呢？顧音敲了敲自己的頭，“快想想，肯定有些什麽！”

回了別院，顧音迷迷糊糊的躺了一會。起來以後，又在院中走來走去。冬兒奇怪道，“姑娘，您怎麽啦？一直在念著什麽。”

顧音道，“總覺得忘記了什麽事情，想不出來。對了，小卓哥出去了？”

冬兒答道，“小卓哥去城裏了，說去流彩布坊打聽下消息。”

“流彩布坊，小舅舅……”顧音默默想著，小舅舅？夢裏小舅舅曾經提到過北地的疫病，堪布族的神醫，方大夫說沒有見過，小舅舅說母親嫁妝裏有本神醫的雜記，自己去藏書樓翻過，安王府的藏書樓被燒毀了，母親的嫁妝在繼母手裏......諸多想法一一冒出來。顧音快步走到書桌前，拿筆飛快的寫起來。

幾個線索串一串，有些亂。有的是夢中事，有些是實際的事。但，如果都是真事？顧音串起來幾根線。

北地曾有疫病發生，堪布族的神醫對治療疫病有心得，流傳下醫書，有人將醫書獻給了安王府，放在安王府的藏書樓裏，後來做了母親的嫁妝，安王府的藏書樓在京中動亂時被燒毀，母親的嫁妝在繼母手裏，小舅舅曾帶自己見過和田草，說是藥方的一味草藥。

顧音的心劇烈跳動起來，如果這些是真的，是不是對這次疫病會有幫助？雖然小舅舅說醫書裏面的藥方已經不可考證了，而且時疫各異，也不一定是對癥。但是，如果能拿到藥方，交給方大夫，總能為其提供一些幫助的。

那麽，首先要做的，是去母親的嫁妝裏面把醫書找出來，看醫書裏面是怎麽寫的。找到醫書才能做其他的事情。

顧音的視線從紙上收回來，讓冬兒把張嬤嬤請進屋，問兩人道，“我娘的嫁妝，是一直鎖在府中的庫房裏面嗎？”

張嬤嬤回想一番，方答道，“幾年前我走的時候，郡主的嫁妝都還在庫房裏面。每年底庫房清點的時候，我都進去看過。老太太離世前把鑰匙給了雲夫人，讓她代管。不過，我記得，當年剛來武樂的時候，老太太做主置了些商鋪和良田，老爺又買下這個別院，那銀子，都是從庫房裏面拿出來的。”

冬兒有些氣憤，“這幾年雲夫人花了不少銀子。府裏的進項向來不多，恐怕庫房裏面的財物早就被她挪走了。”

顧音微微蹙眉，“銀子的事情，倒還是小事，我需得回府查下嫁妝裏面的其它物件。”見張嬤嬤和冬兒疑惑地看著她，苦笑道，“我現在也不確定，先回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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