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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大人,我們二人,到此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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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大人,我們二人,到此為……

直到那清麗身影隱沒在假山後,隱約出了院子,於勁才覷著主子神色,小心翼翼道:“爺,人走了。”

江陳手邊的那碗面已徹底涼透了,那玉盞上的涼意透過指尖,一點點漫延。他垂下的鳳眸斂了光,聽不出情緒:“走了便走了,本官豈會留她?”

她說她不願隨他回去,她說是他強迫她!

他眼角微跳,竭力隱忍的平靜。

於勁隔著幾步遠,都能覺出主子身上凜冽的寒氣,不由縮了縮脖子。他琢磨著,自家爺這樣孤傲的人,估計沈姑娘這句不願出了口,他也不會再去尋她了。

只,誰難受誰知道。

但他是萬萬沒料到,他向來驕傲肆意的爺,在良久的壓抑的沈寂後,忽而問了句:“女子.女子大抵都喜何物?”

於勁覺得,真是□□見了鬼,他家主子也有這一天,慌不疊道:“想來不過珠寶飾品,綾羅綺衣。”

頓了頓,又及時給江陳遞出臺階:“爺,沈姑娘不願跟您回去,想來不過是因著經歷了那場驚嚇,怕了。您若是告訴她,往後再不會讓她受欺辱,大抵,她也就釋懷了。”

江陳沒作聲,拿起杯蓋,輕輕撫了下茶湯,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態。許久,於勁聽見他輕笑了一聲,吐出兩個字“何必”。

何必放不下這驕傲,她畢竟是吃了苦頭,他想,他會放低姿態,承諾她一句,往後再不讓她受旁人的欺淩,受流言的傷害,她是會同自己回京吧。

廣寒寺的這場謁見,不過半個時辰便散了。

江首輔並未事無巨細的詢問江南事宜,卻似乎早已了然於胸,點出的每一句話,都直指官員七寸。讓這廣寒寺的偏房裏,戰戰兢兢一片。實在想不明白,這江首輔是開了天眼嗎,怎麽才來,便將南方災情摸的這樣透徹?

唯有季淮,還是自持的冷靜。

待得散了場,他步伐間才露出一絲匆忙。他急切想知道,小姑娘可是安全到了家?

待下了山,卻見母親正匆匆往回趕,見了他,開口便道:“阿淮,這半道上將我們召回來,可是有事?”

季淮心裏咯噔一聲,溫潤的眉眼透出淩厲,瞥了眼王至。

王至覺出不對勁,吶吶道:“爺,方才有小沙彌傳話,說是.說是你令我去將老夫人同阿素姑娘接回來,我這才.”

季淮一句話也沒說,轉身牽過王至的馬,便往內城奔。

待縱馬進了泗水巷,卻見音音裹了件簇新的氅衣,迎面走了來。

他翻身下馬,一把將人護在了身前,來來回回打量她:“他.可有為難你?”

音音從未見過這樣的季淮,像是被觸了逆鱗,平素的溫潤都散了去,是不管不顧的沈寒。

她不動聲色後退兩步,搖頭道:“大哥哥放心,江大人並未為難我。”

季淮扶她的手落了個空,修長的指頓了頓,又恢覆了平素溫和的克制,並不多問,牽了馬,同音音並肩往文戶巷季家而去。

林嬤嬤早已候在了門前,急得團團轉,看見小姑娘平安回來,上下打量一番,合掌念了聲阿彌陀佛。

音音攙著林嬤嬤進了廳堂,安撫道:“嬤嬤勿擾,這次是好事。我同江大人講明,並不願隨他回京,他也並不欲為難。”

她解開氅衣,隨手遞給了阿素,眉眼彎彎,是如釋重負的笑意。

往後,再不用刻意避著那人了。

林嬤嬤楞了片刻,一連問了好幾聲:“可當真?”

在看到音音頷首後,竟是泛起了淚光。屋子裏有一瞬的靜謐,誰也沒料到,能這樣輕易脫開。

林嬤嬤拿帕子壓了壓眼角,轉而笑起來:“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往後我們音音,也能光明正大的過日子了。”

她轉頭吩咐廊下擺飯,又拍著音音的手,道:“明日,季家的幾位表姑娘來送年節禮,音音同她們見見,小姑娘一處玩鬧,也能開懷些。”

這幾年,她看著小姑娘活在暗處,時時謹小慎微,便是來季府,也從來都是偷偷來去,她看的難受。如今沒了負擔,林嬤嬤也想要她與同齡的姑娘一樣,有爛漫的時光。

第二日一早,季家府門前熱鬧異常,幾個十四五歲的姑娘挽手說笑著,往花廳走。

進了正廳,喊了聲姨母,擡眼看見姨母身邊站著的小姑娘,俱都楞了一下。那樣好看的姑娘,肌膚瓷白,眉眼柔媚,光是站在那裏,便讓人移不開目光。

林嬤嬤見了幾人,慈愛的笑起來,拉了音音的手,道:“難得幾位姐兒來的這樣早。這位乃是故人之女,喚作沈音音,如今暫居季家,你們小姑娘能說到一塊,幾位姐兒閑暇時多走動,也省得我們音音無處消遣。”

她說完,指了對面容長臉蛋,細眉細目的姑娘,對音音道:“這位是王蓉-蓉姐兒,家裏世代從醫的。”

又指了另外兩位道:“這是許言,這是楊惠,俱是季家的表姑娘,音音不妨同她們玩在一處。”

林嬤嬤祖籍江陵,親眷也多在此,是以當初才同季淮遷來了江南。

音音曉得,林嬤嬤這是擔心自己驟然見了江陳要難過,找了這些侄女兒來陪她,當下也歡喜的應了,同幾位姑娘攀談起來。

幾個表姑娘都是小門小戶的人家,哪裏見過這樣神仙妃子似的人物,俱都有些拘謹,挑些場面話說說。

這裏面王蓉是最體面的一個,祖上出過禦醫的,家裏也殷實,說起話來便舒展許多。她忽而想起,前幾日,林姨母要給個姑娘相看人家,據說是個神仙似的人物,只是失了貞潔,不好高嫁,不會便說的這姑娘吧?

她試探著問了句:“音音姑娘,前幾日姨母便是在替你相看人家?”

在看到音音點頭後,王蓉竟是微微松了口氣,如此,這姑娘再貌美,畢竟不是完璧,想來也入不了季淮哥哥的眼。

她對音音生出憐惜,拉了她的手道:“你小小年紀,便.可是遭了歹人?”

音音聽王蓉語氣,自是曉得她問的是什麽,只她還是坦然神色,輕笑了下,道:“非是歹人,前幾年家裏遭難,逼得沒法子,伺候過一位貴人。”

沒有什麽好隱瞞的,那是她的過去。

另外兩位姑娘楞了一瞬,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這話裏的意思,不免瞪大了眼。

女孩子相處起來,免不了小心思。起初幾位姑娘還覺得音音容貌太盛,氣度又遠盛她們,便生不出親近的心思。如今曉得,這樣的人也非完人,有那樣不堪的過往,連她們都不如,又生出幾分真心實意的疼惜。

接下來說話便隨意多了,從替她嘆息開始,慢慢熟稔起來,到午後用過飯,已能隨意開起玩笑。

林嬤嬤瞧著音音又能像幼時那樣,有了小姑娘間的交際,自然欣慰。到了傍晚,又遣了小廝跟著,讓幾位姑娘去年會上逛逛。

江陵年會從臘月十五開始,一直到年底方歇。從白下長街一直擺到了泗水巷,酒水飲食、釵環布匹、花燈燭火,凡是尋常百姓想買的,俱可在此尋到可心的,為的便是方便江陵百姓置辦年貨。

音音有幾年沒湊過這樣的熱鬧了,在這煙火氣的街頭,不免露出少女心性,她笑吟吟買了幾朵絹花,擡頭又看見有叫賣糖人的,便又停下,買了幾個糖人送給季家表姑娘們。

王蓉掩帕輕笑,點了她調侃:“多大的人了,還吃這個。”話雖如此說,卻仍是伸手接了。

許言同楊惠接過來,亦是邊吃邊羞她,笑鬧做一團。

音音咬了口薄薄的糖片,也不說話,只一雙杏眼彎成了月牙兒,透著純澈的歡悅,仿似又回到了少年時,那些無拘無束玩鬧的日子。

她正要擡眼去看小販賣的花燈,卻忽而被王蓉拉了一下,轉頭便見她細眉蹙起,跺腳惱道:“我總覺得有人在看我,也不知哪裏的登徒子!”

幾個小姑娘聞言,下意識去四下搜尋,待看到前方那挺拔頎長身影後,俱都看楞了去。

男子一身玄黑海水錦,背手立在明晃晃的花燈下,一雙微上挑的丹鳳眼,越過人群,淺淡的落在她們身上。

這人相貌實在是好,又透著股子不羈的張揚,讓幾個姑娘一時都失了言。

音音卻不自覺的往人群中躲了躲,還未站穩腳跟,卻隔著這洶湧人潮,聽見那清冷沈冽的聲音在喊:“沈音音,你.過來。”

她心下微沈,猶豫了片刻,還是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她怕觸了他的逆鱗,這人又不管不顧,不若好說好散。

江陳看見她撥開人群,朝他而來,清冷的眉目間透出些許溫柔笑意,在璀璨燈火下,益發顯得清俊矜貴。

他輕咳了一聲,從身後拿出一方檀木小匣子,往前遞了遞:“收著吧。”

於勁替主子捏了把汗,哪有這樣送人禮物的,不禁鬥膽插嘴道:“我們爺尋了許久,才尋到這樣一枚簪子,罕見的藍寶石,與姑娘最為相襯。”

江陳淡淡瞥了他一眼,卻也未打斷,修長的指一撫,開了那匣子,露出裏面精致的寶石簪。一顆湛藍的寶石鑲嵌在頂部,明麗又光華,的確最襯人氣度。

音音頓了頓,擡眼去看他仍舊淡然的眉眼,一時有些想不清楚他的意圖。她以為按照江陳的心性,那句不願出了口,他定不會再多看她一眼。

“我.”

江陳握拳抵在唇邊,又輕咳了一聲,那幾句話就在嘴邊,他想說:沈音音,往後,我斷不再讓你受委屈,定然護好了你,再不能有人能將你逼上江堤,你可放心同我歸京。可這話,竟是如何吐不出來。

官場上向來果決狠辣的江首輔,躊躇了又躊躇,忽而拉過於勁,道:“於勁.於勁有話同你講。”

於勁只恨為何方才沒躲遠去,站在主子身邊作甚?你說說,這叫什麽事?他能有什麽話對沈姑娘講?若真有,怕他們爺,早剁了他了。

他搓搓手,額頭上急出了汗,斟酌道:“這個……乃是我們家爺,有幾句話想要在下轉達。”

他說著,瞥了眼主子神色,才接著道:“我們爺,其實想對姑娘講,往後他定會護好了你,再不會有人能欺你,你就放寬心,隨他回京吧。”

待他說完,卻見江陳微蹙了下眉,耳間透出點子紅,冷冽道:“誰要你說這些!”

當然是您啊!那到底是該說還是不該說?於勁覺著,現如今這差事,真是比上戰場殺敵難多了。

音音瞪圓了眼,被這主仆倆的把戲弄迷糊了,楞怔了一瞬,方要開口,卻聽身後王蓉的聲音,在喊:“音音!”

幾位表姑娘撥開人群,已是跑了過來。

江陳瞧見來人,多少有些不自在,將手中的木匣子往音音手裏一塞,丟下兩個字:“收著”,便轉身隱沒在了人群中。

王蓉幾步上來,拉住音音,關切道:“那人是誰?瞧著倒是儀表堂堂,這當街拉扯,可別是個登徒子。”

她們擔心,音音這樣的容貌,卻非完璧,傳開了,男子便沒了顧忌與敬重,都想沾沾手,把玩一二罷了。今日這貴公子,指不定存了什麽心思。

音音不欲同她們多講,只悄悄將木匣子往袖中塞了塞,搖頭道:“不必擔心,斷無此事。”

她現在只一心想著,如何將這簪子還了,說的清清楚楚,好再無瓜葛。

許言嘆了口氣,惋惜的口吻:“音音,你從前生了那樣的事,實在是可惜,如今合該早點找個人嫁了,越快越好,也能尋個庇護。”

王蓉一琢磨,便道:“說起來,我家倒有位遠房表親,雖人愚鈍了些,相貌也矮胖,卻是個實在過日子的,等來日,我替你說項。”

“聽起來倒也合適,蓉姐姐多費心,替音音看看。”楊惠聽的連連點頭,先替音音應下了。

音音一楞,瞧幾位姑娘神色,都是真心替她著想的焦急。心裏便明白,她們當是無甚壞心思,是真的覺得她丟了貞操,便淪為了瑕疵品,能免於成為個玩物,當個平民正妻,已是最好的歸宿。

觀念這東西,不相同,倒也不必強融。她並不欲同她們爭辯,拿了旁的話頭岔開。

前邊兒有雜耍的藝人,正鉚足了勁兒變臉,看的幾個小姑娘驚叫連連,早忘了方才這樁。

江陳站在暗影處,還在瞧那遠去的身影。隔著洶湧人潮,他看見她笑著拍手,眉眼彎成了一泓春水,透亮的澄澈,還頗有幾分孩子氣的叫好。

他楞了一瞬,忽而想起,在京都時,她也會笑,是乖巧的柔順的輕笑,卻從未如此放肆明媚,她如今,似乎真的比在他身邊時,要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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