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過了兩天，皇帝立刻收拾了行裝，領著浩浩蕩蕩的兵馬出了皇城，臨走前，他回身最後看了一眼城墻，並沒有看到心中期盼著的身影。

他回身，頭也不回地下令：“出發。”

張寧站在皇城之上，看著緩緩上階梯的王義辭：“娘娘，陛下出發了。”

“嗯。”王義辭這才登上了城樓，一眼就在眾軍中看到了那人的背影。

張寧看著她負手而立，眼眸微垂，看不清是何神色。他試探著道：“娘娘，您親自送陛下的話，他會更高興的。”

王義辭收回視線，瞥了他一眼，回身淡淡道：“他不配。”

轉眼已經是十二月，烈烈寒冬。雲夢樓已經很多天沒有見到君濯清了。

太子在朝中監國，前線每一天都會傳來新的消息，朝中眾臣一個個也都隨之心驚膽戰。

畢竟陛下一旦有個什麽好歹，國不可一日無君，屆時不管哪位殿下登基，都免不了對他們另一派的人做清算。

顯然，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朝中最得勢的是北宮一派。宣王黨近來說話的氣焰都消了許多。

他們每一天上朝都緊緊地盯著戰報，傳來的消息有好有壞。

好消息是，蕭慎德深夜偷襲敵後方，趁機將其擊退數百裏。

而壞消息則是皇帝在戰場上，因為不察被敵方將領射了一箭，正好在舊傷的位置。因此昏迷了好幾天。

這個消息讓朝堂上眾臣子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又過了半個多月，戰場上又傳來消息，敵方趁我軍軍心不穩之時偷襲，攻進了邊城。

敵方作為攻城的一方，自然是兵貴神速，他們一路長驅直入，連攻三城，一直打到了江陵。

然而此時，皇帝依然沒有轉醒的跡象。

連輸三城，軍中也是一片士氣低迷。

雲夢樓看到這些天前方傳來的戰報，也有些坐不住了。

她找了一天特意去找雲鴻鵠，在他進宮議事的時候進了東宮。

又坐在東宮等了半天，熱茶都喝了兩壺，才等到身上還穿著朝服的君濯清趕了回來。

今天也下了雪。禦風在後面收著傘，貼心地替他們關好了門。

他這些天似乎真的很忙，眼下都有些烏青，但在見到她的時候，臉上很快就露出了笑意。

“雲卿。”

雲夢樓忙起身相迎：“殿下。”

“好像很久沒見你了。”君濯清上前輕輕摟住她。

雲夢樓楞了楞，點點頭，又掙開他的懷抱，認真地看著他：“殿下，如今前線的局勢不容樂觀，您讓我去吧。”

君濯清無奈地笑了一下，拿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我就知道，你無事不登三寶殿。怎麽可能特意來看我。”

雲夢樓頓了頓，伸手摸了摸君濯清冰涼的青絲，“殿下，如今陛下性命垂危，若是真的讓南寧攻入京城，大襄三千萬子民不堪設想。”

“讓我去，好嗎？”

君濯清擡起頭，看著她認真而堅定的目光，似是有些無奈地輕嘆一聲。只問：“你一個人去呀？”

“殿下，你調十萬兵馬給我前去支援，我一定能將南寧擊退。”雲夢樓認真地握著他的手。

君濯清微微垂眸，拉著她一同坐下：“我再派一人與你前去。”

雲夢樓一楞：“誰？”

據她所知，朝中已經沒有武將可用了。

君濯清輕撫她纖細手腕，指尖傳來不同於自己雙手的溫熱，和微弱的脈搏跳動。

“郭遣。出身太原郭氏，是郭子儀的後人。”

盛唐名將郭子儀平定安史之亂、二覆長安等事跡誰都聽說過，只要是行軍打仗的，就沒有不佩服他的人。

雲夢樓自然也是如此，聽見君濯清這麽說，她眼睛一亮：“那請問這位郭將軍在哪裏？”

君濯清眼眸深邃，不由得上前，在她眼睛上蜻蜓點水般的落下一個吻，又若無其事地撤回身來：“大概是在哪片荒地上開土種地吧？”

“啊？”雲夢樓原本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臉有些燒，聽到他這麽說楞了一下：“原來郭將軍還有效仿陶潛的興致麽？”

君濯清啞然失笑，端起手邊的茶飲了一口，“你可別當著他的面這麽說，不然他能背鋤頭打人。”

第二天，君濯清下了朝宣布眾臣一概不見，帶著雲夢樓坐馬車來到了京城的一處小宅院。

君濯清坐在馬車上看著掀簾看風景的雲夢樓，忍不住抵唇笑了一聲。

雲夢樓回過頭來疑惑地看他一眼。君濯清隨手拿起一個橘子開始剝皮：“我就是想起來你第一次坐這輛馬車的時候。”

一說到裝傻的事情，雲夢樓就覺得尷尬得很，她緩緩放下了簾子，低著頭不看他，又忍不住好奇地問：“當時殿下為什麽老看我？”

“覺得你可愛呀。”君濯清將裏剝好的橘子遞給了她。

雲夢樓呆呆地接過：“殿下別打趣我了。”

“沒有打趣。我當時就覺得雲卿真可愛，裝傻的樣子也可愛。”說著他幾步上前，跟雲夢樓坐在了一起，一手撐著車壁，溫熱的薄唇幾乎要貼上她的耳朵，啞聲道：“雲卿，兩個月過去了。考慮得如何？”

雲夢樓覺得耳朵一陣酥麻，她垂著眸不住的亂看，就是不敢落在君濯清的身上，“殿下……”

外面駕車的禦風突然揚聲道：“殿下，到了。”

雲夢樓如聽仙樂，趕緊從他的禁錮中溜了出來，“殿下，我們先去見郭將軍吧。”說著便逃也似地跳下了馬車。

君濯清也跟著下了車，走到她身邊的時候輕聲說了一句小騙子。

禦風站在他們前面引路，後頸平白地感到一股涼意。

叩了兩下門，一個須發花白，卻精神矍鑠的老人一邊念叨著“來了來了”一邊開了門。

見到眼前之人是太子，趕緊拱手要行禮，君濯清一把將他虛扶住：“郭老將軍不必多禮。”

郭遣是個豪爽性格，見君濯清不讓他下拜，便也就站直了身子，客氣地問：“不知殿下找草民有何要事？”

君濯清笑而不答：“三言兩語大概說不清，老將軍可否讓晚輩進去說話？”

郭遣這才想起來似地摸著自己的滿頭白發，退開一側，“殿下快請。”

君濯清溫聲道謝，邁步走了進來。

郭遣這個宅子住得比較偏遠，連過路的人都少見。一進來就見他院子裏種了幾株可憐兮兮的白菜，還有一些蔥、韭菜、辣椒之類的蔬菜，但是無一例外的，都有些慘不忍睹。

雲夢樓嘴角微抽，默默收回了視線。心道老將軍真是把陶潛學到了精髓。

今天難得放了晴，老將軍這個院子坐北朝南，光線很不錯，陽光照在身上驅散了一部分寒意。

院子裏有一張小方桌，擺著四張石凳，他走進屋子裏拿出一壺茶，又拍了拍桌子：“坐，都坐。”

雲夢樓和禦風便也坐了。

“沒什麽好招待的，我一個人過日子，只有一壺熱茶。見諒，見諒。”說著又拿了四只茶杯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茶。

君濯清笑著接過，當即飲了一口，“郭老將軍言重了。”

郭遣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將手搭在石桌上，看著對面的君濯清問：“殿下現在能否說說，是有何貴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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