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雲夢樓迷蒙的眼瞬間恢覆清明。她輕撫案上的茶壺，感受指尖傳來的冰涼，輕輕頷首。

對面的椅子被拉了出來，謝雨山一掀衣擺坐下，“那空塵有沒有對表妹動手？”

似是想到什麽，輕撫茶壺的手微頓，雲夢樓輕輕搖頭，“並未，我看他似乎有所忌憚。”

“忌憚？”謝雨山微微蹙眉，無意識地摩擦著桌角，“母親交給你的人也跟去了嗎？”

“嗯。”對上他的視線，雲夢樓又沈吟片刻，“但是不像，他好像不光是忌憚陳郡王府的人。”

她將倒置的茶杯掀了過來，慢條斯理地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覆述了一遍。

說到後面，她的嘴有些幹，手邊適時地遞來一杯茶水，她擡眼道謝，就見謝雨山將手撤回，眼眸微亮，“太子殿下。”

接茶的手微頓，雲夢樓皺了一下眉，“忌憚太子殿下？”

謝雨山輕輕頷首，不緊不慢地敲著桌子，“表妹說，你並不會輕功，雖然未曾和空塵正面交鋒，但是大概率會敗。”

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茶，雲夢樓靜靜等著他的下文。

將她動作盡收眼底，謝雨山的眼眸逐漸深邃，“你們在路上遇見了太子身邊的人。”

此話一出，雲夢樓捏著茶杯的手微松，喃喃道：“禦風很有可能尾隨在我身後，空塵不清楚他的身份和實力，才會退而求其次的引來百姓以求脫身。”

對面的手輕輕撤回，話中帶了幾分笑意，“正是如此。”

她卻沒有註意到謝雨山眼中難得一見的欣賞，皺緊了眉思索君濯清這樣做的緣由，以及——

又欠了太子一個人情。

這件事情暫且弄清楚了，雲夢樓放下手中的茶杯，“那今日表哥給雲微燕驗屍又驗出什麽來了？”

“中毒。”

這個答案對她來說沒有多意外，她覆又追問，“那想必就是我交給表哥的那枚藥丸吧。”

“是。”謝雨山輕觸桌上的棋盤，“丞相為保公正，請了仵作去查驗，過兩天想必就有結果了。”

看著他捏起一枚黑色的棋子，雲夢樓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兩個人都不是擅長聊天打趣的性格，於是就沈默著相對坐了半個時辰。一時間，屋子裏安靜得只能聽見燭花爆開，和落子的聲音。

坐著出神的雲夢樓驀地聽到一句：“表妹會手談麽？”

她擡眸，見謝雨山眼睫微垂，並不看自己，輕輕搖頭，“我不會圍棋。”

指尖棋子摩擦，他頭也不擡地下了一枚白子，“這麽說，是會其他的了？”

聽出他話語中的漫不經心，雲夢樓無意識地輕觸茶杯，沈默片刻，“姑且會一點象棋。”

在孤兒院的時候，附近有個小公園，一到傍晚總有一些老人圍在那裏下象棋，她每次路過都會在那裏駐足看上一會兒，一來二去的，也就看熟了。

剛從回憶中抽離，就見謝雨山擡了眸，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他捏著黑子，開口正要說話，就被一陣掀簾的聲音打斷了。

珠簾因為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雲夢樓回眸，只見謝星天徑直走到謝雨山身邊，毫不客氣地將他擠到一旁，端起手邊的茶咕咚咕咚一口飲盡，啪的一聲放在桌上，又吩咐被他擠到另一席的謝雨山再給他倒一杯，整套動作行雲流水。

瞥見雲夢樓無語的視線，謝星天高高地將腿翹起，敲著桌子抱怨，“小樓，你也太沒良心了，拐著我這老古板弟弟走了，留我一個人在那裏跟你那丞相爹打機鋒。”

他接過謝雨山倒給他的茶，不等這兩人開口就自發說了起來，“丞相說近日要加強相府的守衛，問了我的意見。為了防止那空塵到相府來下手，還托我保護你的安全。”

聽著他一股腦兒地說了些一大通，雲夢樓敏感地皺了眉，“還有呢？”

將茶一飲而盡，謝星天無辜地擡頭，“還有？還有什麽？”

“你們在那裏聊了這麽久就說了這些？”看著他真誠的雙眼，雲夢樓嚴厲地表示質疑。

手中茶盞輕輕放下，謝星天頷首，坦然迎上她的視線，“嗯，就這些。”

雲夢樓無言以對。謝星天將杯子把玩片刻，想起什麽似地湊上去，“妹妹，你是什麽時候、哪裏學的武功？我看你前兩次打我的手法都十分少見，我們來切磋一下如何？”

“自我清醒後就開始練了，”她避重就輕地回答，聽到謝星天的提議後眼睛微亮，下意識摩拳擦掌，“可以。只是我的內力還跟不上技巧，恐怕還不是表哥的對手。”

聽她這麽說，謝星天隨意地擺擺手，撐著桌子起身，“這有什麽，我們只拼技巧，不比體力。我不用內力跟你打，你要是累了只管說。”

看著對面伸來那只手，雲夢樓也不再多做猶豫，她將袖子綁了起來，提議跟他去院子裏切磋，謝星天欣然答應。

望著這兩人一邊討論一邊比劃招式的背影，謝雨山輕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棋子，緩步跟了上去。

庭院內，風起，翠竹搖曳間發出沙沙的聲音，屋前那叢茉莉也隨之輕顫，淡香縈繞。

雲夢樓雙腿微張，擺出標準的格鬥姿勢，眼神在頃刻間變得淩厲，細長竹葉飄過，挾著風，一腳朝著謝星天的軟肋而去。

踢至半途，立刻被一只有力的手抵住攻勢，另一只迅速朝著她的面門襲來。

她猛地將腿撤回，身體往下一倒，拳頭擦著她的頭發飛過，她立刻直起身，擡腿往他的頭踢去。

謝星天以雙掌戰她的雙腿，瞬息萬變，一不留神就過了十招，雙方眼中都是欣賞與久逢敵手的激動，他們相視一眼，再次展開攻勢，驚得院中竹葉飄飛，不敢靠近。

一旁倚著竹子，看著他們赤手空拳應接不暇的謝雨山，微微凝了眸。

二人戰得酣暢淋漓，天空也已經從黃昏染上暮色，夏夜吹來的陣陣涼風也無法澆滅他們心頭此時的沸騰。

最後以雲夢樓體力不支叫停為結束。二人都還有些意猶未盡，便隨意地往地上一坐，一同討論著先前的攻勢有何改進之法，又有哪些精妙之處。

接過謝雨山遞過來的毛巾，謝星天往臉上擦了一把就隨手一扔，興致勃勃地朝著雲夢樓比劃著，“妹妹，我看你這武功似乎更多的是用腿的勁，一下子就彌補了男女之間力量的差距，實在是妙極！”

見他將自己的技巧分析得如此透徹，雲夢樓也帶了一點笑意。接過遞到眼前的毛巾，她朝著謝雨山輕聲道謝，一邊擦著汗一邊說：“表哥的攻勢巧妙絕倫，看似毫無規律，卻又一環接一環，險些讓我招架不住，我自嘆不如。”

兩人相視一眼，似乎對這樣的互誇都感到可笑又喜感，不約而同地都笑了起來。

謝星天撐著地面停了停，直起身來，“妹妹，你用兵器嗎？”

迎著他誠摯的目光，雲夢樓頷首將毛巾疊好，“我用匕首。”

望著她打量片刻，謝星天又笑了起來，“好，我看也是，匕首再適合你不過。”他拍了兩下身旁的大石頭，“你的匕首給我看看？”

沒有多做遲疑，她將袖中那把精巧的匕首拿出來遞給謝星天。

接過端詳片刻，謝星天睜大了眼睛，“這是……”

一旁的謝雨山也跟著走上前一瞧，沈吟片刻，看向雲夢樓的視線帶了幾分深意，“這不是‘雲霄’麽？”

被自家弟弟一提醒，謝星天恍然大悟，“對對對！就是‘雲霄’！”又轉頭看向雲夢樓，“妹妹，你這是哪裏來的？”

得知此物果然來歷不凡，雲夢樓神色微斂，立刻伸手將匕首奪了過來，“偶然所得。”

見他還要再問，雲夢樓又擡了眸，“表哥，你用什麽兵器？”

他果然被轉移走了註意力，雙手交疊靠在大石頭上，“我學劍，但比較善使刀。”

趁機將‘雲霄’收入袖中，雲夢樓認真地看著他，“今日天色已晚，院中黑暗看不清東西，改日必要請你舞上一手。”

聽她要看自己的兵器，謝星天十分爽快地一口答應，又想到什麽似的坐直了身子，“妹妹，我看你好像不會輕功？”

此話一出，剛剛將匕首收好的雲夢樓沈默了片刻。

她一個現代人會什麽輕功？

見她點頭，謝星天撐著身子楞了片刻，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起來。

他直接躺倒在地上，觸及雲夢樓無語的目光，緩了一口氣才道：“沒想到妹妹武功這麽好，卻連最基本的輕功都不會，”又點了點一旁的謝雨山，“我弟弟這個老學究可是也會的，還不錯呢。”

她驚訝地擡眸，朝著謝雨山看去，迎著自家兄長的目光，他無奈頷首。

能讓謝星天說出不錯兩個字，那必定十分出彩了，她撐著地面站直了身子，朝著謝雨山一拱手，“二哥，請你教我。”

望著她微垂的頭，謝雨山側身避過這一禮，“這倒沒什麽。”

一旁眉開眼笑看著這一幕的謝星天也跟著站了起來，拍了拍雲夢樓的肩膀，比她還興奮，“妹妹，等你學會了輕功，武力勢必更上一層樓，屆時我們再比劃，一定能戰得更加痛快。”

她難得的沒有避開謝星天的觸碰，也跟著點頭，雙眸微亮，“那便從明日開始吧。”

二人都沒有意見。

於是每日天一亮花葵替雲夢樓洗漱完後，謝星天和謝雨山都會準時出現，雲夢樓這一天的練習也就開始了。

身為一個現代人，她初學輕功還是頗為艱難的。

但是一旦掌握了方法她上手就十分快，不過兩三天，就已經有那麽幾分樣子了。

這一日他們在院中切磋，打到一半，外面傳來花葵的聲音，“大公子，二公子，丞相請你們去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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