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波光淋漓的街道上，傳來了一聲尖銳的摩擦聲，慕語菲瘋了一樣地讓司機停下了車，絲毫不顧自己還踩著高跟鞋，直接跳下了車。

小唯跟在後面，剛才的對話她也聽到了，後面的車流十分不滿地停了下來，幾位開著私家車的司機都怒視著在大街中央飛奔著的慕語菲，埋怨之色溢於言表。

耳邊的風聲呼呼地吹過，慕語菲索性將高跟鞋甩了下來，裙擺翻飛，大衣沈重地掛在身上，阻礙了她的前進，剛想一把將大衣也脫下，跟在後面的小唯終於忍不住，直接撲上來阻止了她，正巧身後一輛飛馳的車呼嘯著沖了過來，小唯眼疾手快地將慕語菲拉開，一陣刺耳的鳴笛聲好似一根尖銳的針，活生生地紮進了耳朵。

“慕總！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小唯怒氣沖沖地扯著慕語菲的胳膊，擔憂之間又不能完全將自己的怒氣發洩出來。

這日子，過得太他媽驚心動魄了。

慕語菲喘著粗氣，眼底是一片即將要碎裂的光芒，她反過來拽住了小唯的領子，使勁地搖晃著，沙啞著聲音道：“我這是做錯了什麽嗎？為什麽全天下不好的事情都要來找我！”

小唯緊緊地咬著嘴唇，望著緩緩跌坐在地上的慕語菲，眼淚不知不覺地跟著流了下來，慕語菲身上的委屈，她十分明白。

身邊一輛車突然停在了她的身側，喬宇晟降下車窗，著急道：“語菲，快上車！”

他和他的未婚妻剛剛離開發布會現場，就接到了來自慕景辰的電話，雖然一時之間不明白為何消失了一年的慕景辰會突然給自己打電話，可說明了情況後，喬宇晟還是將自己的未婚妻交給了保鏢，自己開著車來找到了慕語菲。

男人之間的那點兒過節對於慕景辰和喬宇晟兩個人來說，並不算什麽。

機場中，慕景辰一身黑色的風衣，帽子的帽檐壓得很低，整個人如同一個暗夜之神，就這樣降臨在了慕語菲的面前，他並沒有帶任何隨身的行李，只是只身一人，眼眸深得好似巴黎的夜空。

慕語菲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了慕景辰，將花了妝的小臉埋在了他厚實的風衣中，雖然沒有落淚，可是顫抖的手臂出賣了她內心的恐懼，慕景辰安撫地拍著她的後背，輕聲安慰道：“好了別害怕了，我來了，我來陪你了。”

“嗯。”慕語菲強迫著自己堅強起來，她緩緩放開了慕景辰，揉了揉被凍得通紅的鼻尖兒。

慕景辰擡起頭，感謝地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喬宇晟，而喬宇晟點了點頭，簡短地道別後，悄悄地離開了。

而慕袁政的中毒，雖然沒有像表面上看到“中毒”兩個字來得那麽嚴重，但是他的確是中毒了，當慕景辰帶著慕語菲和小唯趕到慕語菲的酒店時，旁邊的保鏢直接上前一步，跟慕語菲匯報了消息：“下毒的侍者已經抓到了，可是他被抓時就已經服毒了，現在已經斷氣了。”

慕語菲點點頭，只見慕袁政蒼白著一張臉，靜靜地坐在沙發中，旁邊是一位隨行的醫生，正在屏氣凝神聽著慕袁政的脈搏。

“爸！”慕語菲將包一扔，直接撲在了慕袁政的面前，聽到女兒的聲音，慕袁政勉強睜開了眼，扯出一個蒼老的微笑，“傻孩子，你怎麽跑來了？”

說著，沒等慕語菲來得及回答，慕袁政的一雙鷹眼立馬掃到了身後靜靜站著的慕景辰，那一瞬間，本來虛弱的身體竟像是被一把火焰點燃了一般，慕袁政撐著沙發站起了身子，一把拎住了慕景辰的衣領——四目相對之間，是外人無法理解到的怒火。

“爸！你幹什麽！”慕語菲嚇了一跳，可隨即她便意識到，雖然母親見到慕景辰的反應可能相對比較冷靜，畢竟那是母親，可對於一個同為男人的父親來說，面對一個強上了自己女兒的男人，慕袁政要是能夠冷靜下來，那他就不叫慕袁政了。

一個在商業的深潭中馳騁了多年而不倒的老人，雖然已老，但堅忍絲毫沒有隨著歲月的推移而減少半分，慕袁政一雙冒著火的眼睛瞪向慕語菲，大聲道：“你個不孝女，你知道這個男人對你做過什麽嗎！你知道他讓咱們慕家經受了多少閑言碎語嗎！”

望著慕袁政青筋暴露的額角，慕語菲只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不要臉的婊子，可是一邊是父親，一邊是摯愛，這樣的選擇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無比殘忍的。無奈之間，她什麽都做不了，只能死死地攥著慕景辰被扯得亂七八糟的領子，含淚道：“爸，他是小嚴的父親啊……”

是啊，這是慕少嚴的父親啊。

慕袁政血紅著眼睛，喘著粗氣，最終還是體力不支，重新倒進了沙發中，整個人癱軟著，額頭上全都是虛汗，醫生趕緊給他掛上了氧氣，不動聲色地加大了氧氣瓶的氣壓。他將臉扭到了一邊，閉上眼睛，似乎不想再看面前的人一眼。

慕景辰沒有爭辯一個字，他只是慢慢地伸出手，將慕語菲拉到了自己的身後——就像那天慕夫人突然來訪慕語菲的公寓那般，面對慕夫人那張冷靜卻眼含怒火的面容，慕景辰也是用一樣的表情和動作，將慕語菲保護在身後。

“我的事情，永遠不需要你站在面前保護我。”慕景辰低聲伏在慕語菲的耳畔，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吐出了一句話。

慕語菲一楞，似是被他口中吐出來的熱氣給迷住了一秒，然後她便垂下了眸子，慢慢地靠後，和小唯站在了一起。

“爸，我既然回來了，就一定會負責。”慕景辰微微一笑，胸前被慕袁政抓得淩亂的衣領襯得他整張臉十分清冽，“語菲是我的人了，我也是她的人了，這一點，恐怕您是沒辦法改變了。”

慕袁政虛弱地睜開了眼睛，望著眼前這個相比一年前成熟了無數倍的孩子，嘴唇翕動著，卻沒力氣說話。

慕景辰回頭望了慕語菲一秒，依舊是那副溫柔的樣子，謙虛，隱忍，卻又不卑不亢。

“好，那你回答我的問題。”慕袁政咽了一口喉間湧上來的腥氣，不想再跟慕景辰追究自己女兒的事情，他老了，年輕人的事情，他管不動，也不能再管了。

“您請說。”

“你和江臨，到底是什麽關系？”

“沒什麽直接的關系，除了長得有點像以外，沒有其他任何聯系。不過最近莫一清似乎很喜歡咱們慕家，所以就給了語菲這次來巴黎的機會，而莫一清又和江臨走得很近，這應該是我跟江臨之間唯一的聯系了吧。”

慕袁政沒有說話，眼角的皺紋雖然蒼老，卻藏不住他精明穩重的風範，他緩緩拿下了自己鼻子上的氧氣，讓聲音更加清晰，“那你離開的這一年，查出什麽了？”

“只是一點兒零碎的線索罷了，我什麽都沒查出來，但我不會停止找尋我的親生父母的。”慕景辰的嗓音有些沙啞，說到親生父母，他的語氣明顯有些低沈，身後的慕語菲忍不住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生怕這微妙的領養關系再激起什麽不必要的風波。

慕袁政什麽反應都沒有。

即便如此，慕語菲還是覺得有一種惡寒爬上了她的脊柱，雖不知道那具體是什麽，可是女人的第六感一向是準得讓人聞風喪膽。

慕景辰仔細地觀察著慕袁政臉上的表情，一點一滴都沒有放過，沈默的幾秒間，他似乎變成了一個雕像，一座只有呼吸的雕像。

就在這時，小唯悄悄地拉了拉慕語菲的衣角，壓低聲音問道：“慕總，我怎麽覺得……老爺子在害怕呢？”

這句話如同當頭一棒，慕語菲狠狠地咬著自己的下嘴唇，是了，這就是她脊柱發涼的原因了——雖然不知道父親到底在想什麽，可他的的確確，像是在恐懼著什麽。

門哢嚓一響，慕袁政回過神，發現慕語菲已經離開了房間，他推開身邊的醫生，也拉開門跟了上去，只見慕語菲一個人倚靠在走廊的墻壁上，將頭抵在冰涼的畫上。

“爸，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麽事情？”見到慕袁政跟了出來，慕語菲沒有睜眼，只是疲憊地問道。

慕袁政拉住了女兒的手，因為中毒，手掌心有些冰涼，“孩子，你知道你踏入了一個狼窩嗎？”其實他想說的是，正是因為女兒下的這一步棋，有可能會翻轉慕家這五十多年創造的神話，一切將被昭然若揭，一切都將化為飛灰。

“爸，回答我的問題，你到底在隱瞞些什麽？”慕語菲感受著手上傳來的冰涼觸感，再一次加重了語氣，“你知不知道景辰給我打電話，說是你中毒了的時候，我擔心得差點兒死掉？”

慕袁政低下頭，心疼地撫摩著女兒的手，心中有萬分的難言之隱，他無法說出。

“孩子，相信爸，爸爸沒有騙你，爸爸這輩子什麽時候騙過你呢？”

慕語菲的眼淚終於還是淌了下來，她負氣地擡手擦掉，聲音中帶著哭腔，“這是你說的，老爸，這一回，我可是選擇相信你了。”

慕袁政將女兒攬入懷中，內心有如被一把刀狠狠地割開了，他擡頭無神地望著走廊上那些精美的壁畫，上帝賦予了萬千生命，最終卻不能阻止惡的產生。

這輩子，他的罪惡，最終還是被還在了慕語菲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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