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涼的月色下，七月夜晚的空氣已經變得有些黏膩，三伏天還沒有到來，可是溫度已經悄悄爬上了上來，慕語菲緊緊拉著慕少嚴濕熱的小手，瞟見他穿得有些多的衣服，便知他剛才一定是在慕家老宅中被江臨或者其他什麽人給帶走的，因為縱觀A城的所有的地方，也只有慕家老宅中有冬暖夏涼的溫度調節。

即便是三伏天，慕家老宅中空調的利用率也遠不如城內的寫字樓，不過是在午後最熱的時候用空調降降溫，其餘時間都是很涼爽的，慕少嚴一定是在下午的什麽時間被誰帶走，沒來得及換下這長袖的外套，便直接被江臨抱了過來。

可是如果是老宅，他又是怎麽躲得過自己父母的眼睛，將小外孫給帶走的呢？慕語菲緊緊地握住了槍，自從六年前流落到了美國，她學會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課，便是保護自己。

慕少嚴也死死地抓著母親的衣服，他雖然不是很懂媽咪為什麽掏出了那麽嚇人的家夥指著和自己幹爹長得很像的叔叔，不過從慕語菲手心中傳過來的緊張似乎也感染到了慕少嚴，小小的男孩和母親心意相通，“嗖”地一下躲到了母親的身後。

“出來吧，既然咱們都互相用槍問過好了，那麽接下來的對話，我想我們都可以出牌了。”

江臨身後的小巷轉角處，響起了腳步聲，皮鞋敲打著水泥地面，一聲一聲，猶如真相揭曉前的鐘聲。

莫一清默默地走到江臨身邊，這一次，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微笑，平日裏那個招牌的柔和笑容仿佛被這夜色吞噬了一般，再無半點跡象可尋。

江臨冷冷地盯著眼前這個女人，難道莫一清給他的忠告真的應驗了？這女人不是一個單純的CEO，而是一個……臥底？

“可以啊，慕語菲，我還真是低估你了。”莫一清斂了玩笑，涼涼的幽深眸子毫無保留地盯向慕語菲，稱呼上也不再客氣，變成了直呼其名。

江臨瞥見好友的神色變得不再柔和，心底對慕語菲便又多了些戒備，他一向都是聰慧之人，明白自己和莫一清的關系隱藏得如此之深，而又被慕語菲察覺到的不易，面對槍口，他緩緩後退了一步，和莫一清站在一起。

“不是你低估我了，而是你們兩個高估自己了。”慕語菲緩緩逼近，飽滿的唇微微翕動著，吐出來的話語卻是讓人不寒而栗，“你們兩個的確已經隱藏了很多，若是放在別人那裏可能八百年都察覺不出，可是你們的漏洞實在太多，面對我這麽個在街頭要過飯、在冬日的街邊生孩子、回國被人無數次算計、一年前還痛失親人的女人來說，你們的伎倆，實在太過低級。”

江臨的喉結微不可見地動了動，很顯然，他沒有料想到眼前這個美艷清冷、像是一生下來就活在雲端睥睨眾生的女人竟然還有如此不堪的過去，雖然一直暗中調查了慕語菲很多年，可是她消失的那五年，他也無法尋覓到她的一絲蹤跡，看來……那五年便是讓慕語菲徹底改變的契機。

“好吧，那我們到底是在何處露出了馬腳，讓你抓了個正著呢？”莫一清似乎沒有興趣聽她的彎彎繞繞，直奔主題。

慕語菲笑了笑，居然挑逗地提了提眉角，一雙美目顧盼流轉，在兩個男人之間來來回回了好多次，“是味道。”

味道？

江臨和莫一清互看一眼，滿是不解。

“也許你們不知道吧，六年前我從慕家消失的時候，曾經染上了一場重病，病好後，我生下了小嚴，然後我就發現上天賜給了我一個很是神奇的技能，叫做嗅覺。”

莫一清陰冷地垂下了眼角，原來如此。

“也許你們沒有發現，可是在我這裏，你們身上的香水味道，還有洗發水、沐浴露的味道，都是十分相似的。也許你們所用的牌子並不一樣，可是因為相處時間久了，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也就成了一個味道了。”

說到這兒，慕語菲放下了槍，盯著明顯吃驚卻又努力掩藏著的江臨，問道：“該我提問了，你們兩個如此設計靠近我，還擄走了我的孩子，到底目的何在？”

江臨也沈下了眼眸，沒有回答。

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慕語菲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她索性雙臂一抄，一臉奉陪到底的模樣。僵持了幾秒後，還是莫一清率先打破了僵局，他笑著將江臨拉到了身後，臉上又掛上了那個招牌的微笑，“慕小姐也許也高估我們了，我們只不過是想要在A城立足，可是又無法打破你們三大家族這個永不可破的金三角，所以只能出此下策，萬萬沒想到計劃還沒實施，就讓慕小姐給識破了，實在慚愧。”

慕語菲有些好笑地望著莫一清那個招牌微笑，“立場倒是顛倒得很明確啊，莫一清先生，不過我也有句話要說在前頭，不管你們如何折騰，站在商業競爭的立場上我一定奉陪到底，不過……”她的眸子幽深而又可怖，如同兩把利劍一般穿透莫一清和江臨的胸膛，“不過，如果你們敢把我的親人牽扯進來，恕我翻臉不認人。”

翻臉不認人？

莫一清輕笑出聲，可看到慕語菲陰冷的表情，馬上便意識到自己似乎不該這樣輕狂發笑，果然，慕語菲重新舉起了槍，這一次她沒有隔空瞄準，而是實實在在地將槍口抵在了莫一清的前額上。

“一清！”江臨驚呼出聲，生怕慕語菲一個失手，將好友的腦袋給穿出個血窟窿來。

不過慕語菲當然不會這樣做，她優哉游哉地用槍口抵著莫一清光潔的前額，保險已經打開，一根玉指卡住扳機，看似沒有扣動的意思，卻又將那扳機玩得咯噠直響，江臨無比緊張地聽著那子彈將出不出的聲音，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要被嚇出來了。

“是不是覺得，我一個二十六歲的臭丫頭，跟你們兩個老油條玩心機，太嫩了是不是？”這回輪到慕語菲輕笑出聲，“那我真的要好生嘲笑一番你們兩個老人家，這只不過是偏見，我人生的前二十年活得太順風順水了，以至於後面這六年過得跟電視連續劇似的，所以……你們倆最好把你們那套偏見給我收起來，商業戰爭中，咱們玩點兒正人君子該幹的事兒。”

說罷，她皓腕一提，食指松開了扳機，將那把手槍上的指紋擦了個幹凈，扔回了自己的包包中，莫一清仍是一副淡笑的樣子，可是額間卻也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慕語菲帶著一張美人臉，巧笑倩兮地瞟了莫一清一眼，“那日我雖誤闖了先生的寶地，本來想著日後能夠登門道個歉什麽的，沒想到先生一把手槍加上一個壁咚就讓在下收回了所有登門致歉的誠意。這個槍，就當是我給莫一清先生回禮了。”

莫一清握緊了拳頭，面上雖是雲淡風輕，可內心早已經波瀾起伏。

“小嚴，晚上吃飯了嗎？”慕語菲笑意盈盈地牽過慕少嚴的手，兩個人慢慢地走出了這條令人窒息的小巷，慕少嚴無比開心地拽住母親的手，一個月來沒怎麽見面的母子兩個倒是借著江臨和莫一清這一番的折騰，得了個歡聚的機會。

望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消失在了路燈的盡頭，莫一清呼出一口氣，身體不由自主地向旁邊倒去，好在他扶住了一旁的墻壁，才不至於跌在這水泥地面上，江臨見狀，急忙去扶，卻被莫一清給攔住了。

“江臨，你確定你的調查沒有問題嗎？”良久，莫一清轉過蒼白的臉，問道。

江臨不語，自從剛才慕語菲那番“在街頭要過飯”的自我介紹後，他便被自己多年來深信不疑的反饋報告給掀起了疑心——最壞的預測，莫過於慕語菲早在六年前就已經知道自己在拼命地調查她了，只不過自己沒有將眼線安插到國外，難道，慕語菲消失的五年中，是去到國外暗地裏幫助慕景辰排兵布陣了？

江臨頭痛地扶住額頭，他實在沒有想到，這麽一個不足九十斤的小丫頭，居然敢隨身帶著一把烏黑烏黑的槍，從她拿槍的動作看來，似乎玩得還挺溜。

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莫一清艱難地捂住了胸口，江臨見他這副模樣，慌忙從莫一清的口袋中翻找出幾粒藥，打開一瓶水讓他喝下去，看著他蒼白如紙的臉色，江臨皺緊了眉頭，“你確定你不用去醫院看一看嗎？”

莫一清搖了搖頭，這先天性的心臟病已經折磨了他三十六年，能挺到這個歲數已經是上天垂簾，這時候去不去醫院開不開刀，是沒有多大意義的。

擦幹嘴角的水漬，莫一清苦笑著擡起頭，扶著墻壁的手指痙攣著，那枚別致的袖口折射著涼涼的月光。

只要能夠讓他在有生之年找到那個人，那麽他這一生，便已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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