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口涼涼地抵著腰間，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襯衫，直截了當地像是在皮膚上蓋了一個印章一樣，慕語菲整個人被鉗制在一個陌生的懷抱中，不驚慌，不反抗。

摟住她的人見她這般安靜，在確認她的確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後，漸漸松開了手，可是槍仍舊抵在她身上，避免不必要的意外。

慕語菲沒有回頭，安靜地站在原地，莫一清低頭看著她濃密的長發，輕笑著問道：“慕小姐似乎對這種劫持很熟悉啊。”

“真是讓我驚訝，你居然知道這叫劫持。”慕語菲冷笑，現在已經是早上，六月的陽光在清晨就已經很溫暖，可是這溫暖似乎永遠抵達不了她的周圍。莫一清收回了槍，淡然的表情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他淡笑著走到慕語菲面前，說：“我這的確可以勉強稱作劫持，不過慕小姐似乎單闖民宅在先啊。”

慕語菲微微一怔，隨即恢覆了冷漠，她冷靜地環視了一圈四周，依舊是那副烈火都融化不了的冰涼的嗓音，“如果莫先生想要告我的話，我會等著你的律師函。”

說罷，她扭頭走向自己的車子，準備離開這個“民宅”。

真是倒黴透頂了，明明只是想躲開那個煩人的江臨，沒想到居然歪打正著地闖進了莫一清的地盤，慕語菲伸手想要關上車門，莫一清卻站到了車門之間，嘴角是柔和的弧度。

見他不說話，慕語菲索性也不說話，莫一清擋著車門不讓她走，那麽她幹脆不要車了，慕語菲輕呼一口氣，直接從副駕駛的門跨出去，拎著包包就走，頭也不回。

莫一清勾了勾唇角，雙手插進褲兜跟了上去，“慕小姐好像很討厭我？”

慕語菲仍舊沈默。

莫一清摸了摸自己的臉，問道：“難道是因為我長得太難看了？對比江臨那家夥我的確是沒有他那麽的……妖艷，可是那你也不至於不搭理我吧？”

慕語菲斜過眼睛，毫無表情地瞟了一眼身側的這個男人，然後很快便收回目光，繼續朝前走，步速很快，高跟鞋擊打著幹凈的路面，幹練而又冷漠。

“難不成，是因為我昨晚選了江臨，而沒有選你？”莫一清的笑容帶上了些正色，他專註地盯著眼前冰山一樣的女人，問出了自己真正的問題。

慕語菲終於停了下來。

她的眸子深深，目光幽幽，聲音仿佛從冰雪中捧出來一般，整個人散發著淩冽的寒氣，“我不怎麽喜歡你，你長得很好看，但我不怎麽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拒絕了合作，而是因為你這個人……真的很討厭。”

話音未落，慕語菲重新邁開步子，將楞在原地的莫一清遠遠地甩在了後面，可走出去沒幾步，身子就又被一個狠狠的慣性給拽了回來，莫一清不動聲色地按住了她的肩，兩人的鼻尖兒幾乎要碰上，慕語菲依舊如同一個沒有情感的布娃娃，毫無表情地望著眼前這雙幽深的眸子。

江臨正抱著一只懶洋洋的貓朝這邊走過來，清晨的空氣格外好，慕語菲的視線移開，落到了莫一清身後十米開外的江臨身上，而恰巧江臨也正好看到了慕語菲，他一下子沒晃過神來，被慕語菲冷索索的目光一掃，嚇了一跳，抱著貓咪的手臂一抖，差點兒把貓摔到地上。

慕語菲嘲諷一笑。

這兩個人果然是一夥兒的。

江臨立馬將貓放到一邊，整個人站在原地，古怪地朝慕語菲看過去——原來這女人誤打誤撞跑進了莫一清的地盤啊，江臨好笑地提起了嘴角，自己也是追她的車追丟了，想到莫一清正巧住在附近，便直接過來了，沒想到居然在這兒撞見這女人了。

莫一清盯著眼前的女人，嬌嫩欲滴的唇瓣散發著罪惡的香氣，他只覺得一股莫名的燥熱和欲望從身體深處升了上來，在胸膛中激烈地糾纏著，“你只身一人跑來我的地盤，不怕嗎？”

男人低沈的聲音響在耳畔，撩動著最原始的罪惡，慕語菲將目光拉回莫一清的瞳孔，讀出了他眼底的那抹欲望——可是對於一個心不在自己靈魂中存在的人來說，即便眼前的男人下一秒就會將她按在床上，她也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恐慌。

心不在此，又何來的怕字呢？

慕語菲勾起了嘴角，雖然註視著他的眼眸，可莫一清覺得，她根本沒有在看自己，而是在看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影子。

“如果我說怕，你會放過我嗎？”

莫一清又是一楞。

片刻後，他抖了抖，按著慕語菲肩上的手漸漸松開，莫一清站直了身子，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終於還是按壓住了那股狂躁。

江臨站在十米開外，陰冷地註視著這一切的發生，腳邊的貓咪似乎感覺到了他的陰郁，喵了一聲，一改之前懶散的樣子，迅速跑開了。

“你，真不簡單。”身體好似經歷了一場長跑一樣，竟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莫一清呼出一口氣，額上居然滲出了滴滴冷汗，慕語菲淡漠地掃了他一眼，又看似不經意地瞟了瞟他身後的江臨，整理了一下被他弄亂的衣領，頭也不回地朝自己的車子走去。

她的冷漠，令人生寒。

只是莫一清依舊抓住了她轉身離開的最後一剎那，那顆泫然欲滴的淚水。

他只不過是，那一刻沒有忍心拆穿她，罷了。

引擎的轟鳴聲再次響起，慕語菲架上墨鏡，無視江臨陰冷的目光，直接駛離了這片莊園，精致的臉蛋上，兩行晶瑩剔透的淚珠，還是滑落了下來。

油門踩到底，她緊緊地握著方向盤，直到將車子開到高速路口的收費站前面，她才停了下來。

周圍是一望無際的田野，慕語菲默默地掏出了手機，撥打了那個一年來熟稔於心的號碼，不出所料，依舊是空號。

一年前的那個晚上，她顫抖地讀完那封離別的信函後，她撥打了無數次這個號碼，從最開始的無人接聽，到之後的占線，再到關機，再到空號。

你經歷過一步步靠向絕望邊緣的感受嗎？

原來手機撥打號碼的語音播報，也能殺人。

慕景辰，我想你了。

我忘記這是我這些天以來第幾次跟你說這句話了……總之，我真的，真的想你了。

一片好聽的鳥鳴聲中，江臨默默地躺在舒適的躺椅上，看著莫一清拎著一個噴壺，仔細地澆灌著身邊的各種花草，兩個男人一個妖媚，一個清俊，伴著身邊的花花草草木木，更是一番養眼的景色。

可惜這番美景，沒有人來欣賞，只有一只胖胖的貓趴在太陽光下，懶懶地半瞇著眼睛。

“你……是不是喜歡上慕語菲了？”半晌，江臨低低地發問，剛才他所看到的莫一清，絕對不是他認識了多年的那個殺伐決斷，外柔內冷的莫一清。

莫一清正拿著手絹擦拭著一片紋路清晰好看的葉子，聽到江臨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他有些好笑地挑起了眉，反問道：“你怎麽跟我媽一樣，成天擔心我的婚戀狀況？”

“滾你奶奶的，我是認真的！”江臨伸出長腿，毫不客氣地踹了一腳莫一清，可是被他給巧妙地避開了，莫一清聳了聳肩，認真地說道：“我對慕語菲，沒有任何你想象的那種感情，我只是比較好奇，這個女人十分獨特。”

江臨沒有說話。

莫一清也沒有理會江臨突然間的沈默，而是繼續面含微笑，整理著一盆花卉的泥土。

江臨掏出手機，翻到了一張從微博上下載的圖片，那是六年前慕景辰在記者發布會上公布慕語菲因病而隱居療養的消息，屏幕上，那個眉眼凜冽如寒冰的男人靜靜地對著全場的記者陳述，眼眸深深，仿佛在用最黑暗的一面去遮掩那不堪的靈魂。

慕語菲真的是去靜養了嗎？

江臨微微皺起了眉頭。

活了三十三年，其中將近有二十年的時間，他都在默默地關註著慕家的一舉一動，包括慕景辰是如何一步步從學校中走出來，攀升至慕氏集團總裁的位置，還包括慕袁政私下裏對自己所做的一切……江臨擼起袖子，瞥見手臂上那一道道傷疤，還有肩上的一小塊燒傷的痕跡，原本魅惑至極的桃花眼此刻漸漸陰狠了下來，莫一清轉過眸子，嘴角的弧度不知不覺間帶上了一絲嘲諷。

因果報應，他們是相信的。

“十分抱歉，兩個孩子，我們只能救活一個……我知道您很痛苦，但不得不請您做出選擇……”

那個男人，最終還是抱起了自己身邊的那個比自己大一些的身影，火光吞噬周邊的空氣時，那一瞬間幾乎要窒息的噩夢，吵擾了他二十六年。

七歲的他，便成為了一枚棄子，在那個男人的選擇下，他連活下去的資格都沒有。

本以為即便被遺棄了，自己咬著牙也是可以堅強地活下去的，可是二十六年來的追殺，日日夜夜，分分秒秒，讓他不得不時刻瞪大了眼睛，等待著下一刻的刀光劍影。

人生，為何就如此艱難？

江臨輕輕一笑，漂亮得不像話的面容在斑駁的樹影下，略顯蒼白，他把玩著手裏的一朵嬌艷欲滴的花朵，那花瓣像極了三十分鐘前慕語菲的紅唇，江臨捏著那還帶著露珠的花瓣，冷冷一提嘴角，上一秒還在賣弄風騷的花朵，這一刻便已零落成泥。

“一清，我，真的要開始了。”

三十三年，我從未承蒙過上帝的眷顧。

莫一清瞥了一眼那支被蹂躪的花朵，什麽都沒說，依舊是淡淡的眸子，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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