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輕煙順著徐然的槍口處悠悠升起，他以一個十分詭異的角度歪著眼睛，擴張的瞳孔中，倒映著慕景辰搖搖晃晃的身影。

武警再也無法等下去，可是就在狙擊手瞄準了徐然的腦袋，準備開槍的那一剎那，徐然惡毒地一勾唇角，藏在身後的手機~~~~~~~~~

喬宇晟慌忙抱住了同樣被嚇到的慕少嚴，看著眼前這般景象，緩緩地、顫抖地將自己冰冷的手掌覆蓋在了慕少嚴的雙眼上。

看著眼前幾乎要刺瞎雙目的紅色，慕語菲怔怔地盯著自己顫抖著的十指，她不敢相信，她真的不敢相信，原來一個人的血，竟然能鮮紅濃郁到這個地步。

慕景辰用力地掐住了自己的虎口，本來已經不穩的身子卻始終沒有倒下，他迅速地扯開衣服疊成長條狀，在小腹的槍傷處用力地裹緊，然後擡起頭對著慕語菲輕輕一笑，“語菲，我沒事的。”

“為什麽？”慕語菲的右手奮力地抓緊了自己的左手，好像這樣做就能讓註意力全部集中起來，她的聲音沙啞到無法聽清，目光垂在了沈重的陰影下。慕景辰微微一怔，隨即釋然，他想笑，可是毫無血色的面容和蒼白的嘴唇暴露了他的虛弱，“因為我愛你啊。”

因為我愛你啊。

喬宇晟握緊了拳頭，一拳打在了堅硬的地上，而是一旁的兩個人完全沒有註意到他，喬宇晟咬住了嘴唇，本應該英挺的五官卻陷入了一片不知名的痛恨中，他哀切地註視著慕景辰，緩緩地搖了搖頭。

這一刻，他是認輸了的。

自己既然沒有那個幸福的命，就讓孩子去享受自己剩下的所有運氣吧。

慕景辰的手扶住了那扇緊閉的出口，似乎在那裏還存有剛剛慕少嚴鉆過去的體溫，修長的手指早已經被尖利的利器劃得傷痕累累，可是他完全不在意，仍舊用那些帶著傷的手指觸碰墻上鋒利的棱角。

他的身體終於經受不住，槍口的傷處已經無法提供更多的血液來流出，慕景辰抽搐著嘴角，撲通一聲，跪坐在了一片火光之下。

慕語菲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慕景辰，忍了又忍的眼淚，終於還是落了下來。

他的頸間，他的肩膀，他的鎖骨，歲月似乎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他的笑仍舊是那個記憶中的笑，慕語菲伸出手，指尖兒劃過他的一眉一眼，瞳孔早已淹沒在了酸澀的液體中，可是嘴角依然帶著一個幸福的笑。

手掌間全部都是濃濃的鮮血，

“我做過最不後悔的事情，就是生下了小嚴。”

慕景辰搭在那塊廢鋼筋上的手，落了下來。

“那麽我最不後悔的事情，就是愛上你。”

慕語菲用力地按住了胸口的位置，那個不斷跳動著的東西此時竟那般疼，那般痛，可是除了從心口那裏潺潺流出的疼痛以外，更多的，還是解脫。

就如同在水中要窒息的最後一剎那，新鮮的空氣驅趕開了討厭的液體，爭先恐後流入了肺部那樣，慕景辰溫柔地笑著，吻上了慕語菲的唇。

他的吻很涼，即便在這片煙熏火燎的小小空間內，即便周圍的紅色火苗即將要吞噬這對男女，慕景辰依舊捧著她小小的臉龐，用自己的兩片冰涼的唇瓣去侵蝕著她的意志。

濃濃的粉塵顆粒無情地鉆入了兩人急促的呼吸中，又爭先恐後地順著呼吸道進入到咽喉和肺部，慕語菲死死地扣住慕景辰的脖子，貪婪地吮吸著唇上的那一抹冰涼，清澈的淚緊緊地貼著臉頰躺下，蒸發在了這炙人的溫度之中。而感受到了她的回應，慕景辰抱緊慕語菲，讓這個吻更加深入。

語菲，我沒有最後一句話，你的全部，就是我的全部。

外界的警笛聲和救護車的聲音不絕於耳，天色暗下來的同時，這片原本屬於安靜的停車場，前前後後擠滿了人。

媒體記者們堵住了來回的救援通道，消防隊的隊長無可奈何地爬到了一個高處，用喇叭高聲警告，剩下的沒有擠到第一線的狗仔們紛紛湧到了喬宇晟的身旁，可是不管如何詢問，喬宇晟就像是沒了魂魄一般，呆滯如同木偶，機械地任身邊的護士給他包紮傷口，滿是灰塵的臉上，盛滿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潰的哀傷。

……

一個月後。

A城貴族小學。

“餵，我說你到底怎麽樣才能把你那個大黃蜂給我？”一個身高體壯的小男孩兇巴巴地插著腰，指著慕少嚴懷裏的那個變形金剛問道。

慕少嚴依舊沈默，自從他作為“跳級生”被強行塞入這個小學一年級的班級後，他就一直沒有說過話，一個字都沒有，周圍的同學都覺得他可怕，可是仍然有不分是非黑白、被家長的溺愛反噬的小孩子來找他的麻煩。

雖然作為一個五歲的孩子，慕少嚴的個頭還挺高，可是這裏其他的孩子普遍都已經六歲七歲了，每次課間操站隊或者是體育課集合的時候，他永遠都是最小的那一個，看上去特別好欺負。

慕少嚴抱緊了懷中的“大黃蜂”，那是媽咪送給他的禮物，怎麽能隨隨便便借給別人玩呢？面對面前這樣強勢的男孩子，慕少嚴只有比平時更沈默，他抱膝坐在教室的角落中，甚至連目光都收回了眼眶。

兇巴巴的胖男孩見慕少嚴不理自己，更是激起了骨子裏那天生的挑釁斌性，他揚起了巴掌，眼看著一出一年級的校園暴力就要上演，還是班主任及時走進了教室，厲聲問道：“你們在幹什麽？”

胖男孩立刻收回了手，一副極度委屈的模樣，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來，慕少嚴冷眼掃了他一眼，在鼻子裏輕哼一聲，班主任盯著他臉上那副跟“五歲的孩子”一點兒都掛不上勾的陰冷表情，嘆了一口氣。

要不是因為這孩子姓慕，她怎麽會這麽辛苦，早就把這個問題小孩兒扔到一邊不管了。

慕家的人……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惹的。

班主任定了定心神，盡可能用溫和的語氣說道：“小嚴，你跟老師出來一趟。”

雖然不曾說過一句話，可是慕少嚴還是聽得進去別人的話的，他站起身抱緊了大黃蜂，頭也不回地跟著老師出了教室，前腳剛跨出門，後腳險些就被門卡在了門框，班主任急急忙忙地將門關好，臉上堆上了一個討好的笑。

慕少嚴楞楞地擡頭，竟然是管家爺爺！

慕家的管家朝班主任使了個眼色，班主任立刻點頭哈腰地離開了，走之前還不忘回頭看了慕少嚴一眼，生怕這孩子在管家面前說些對她不利的話。

“小嚴，想媽媽了嗎？”

慕少嚴垂下了眼簾，長長的睫毛在柔嫩的小臉蛋上投下了很深的陰影，這個角度看過去，簡直和慕語菲一模一樣。他抿緊了小嘴，壓抑著從小小的身體中湧現上來的難受，哽咽著說：“我想媽咪了……”

“不哭，爺爺這就帶著你找她去，好不好？”管家溫柔地笑了，他彎腰抱起慕少嚴，將他扛在了肩上，這是慕少嚴最喜歡的姿勢，因為可以高高地看清楚一個孩子看不到的世界。

把慕少嚴插到這個班級，是慕家二老迫不得已的決定。

自從慕語菲和慕景辰被救出來送到醫院，慕少嚴便一言不發地守在隔離室外面，不哭不鬧，也不吃飯，慕袁政險些就要找兒童心理學專家來看病了，他們試了好多種方法，後來一個很偶然的機會，發現慕少嚴跑丟後竟然坐在一家小學門前的小飯桌前，拿著勺子躍躍欲試，所以管家提議，讓他進入到小學中，也許能夠緩解。

是小學中的孩子們和他年紀相仿，所以是一劑藥劑嗎？

誰知道呢。

長達一個月的母愛的缺失，讓慕少嚴成為了大家眼中的問題小孩，可是人們只專心於自己聽到的和看到了，卻沒有人知道，在一個孩子看到母親將自己扔到安全地帶而消失在了火場時，那種絕望是如何地入血入骨。

……

眼前一片模糊，只有說不上來的光暈籠罩在視網膜外側，慕語菲虛弱地睜開了眼睛，經歷了長達一個月的昏迷後，視覺的恢覆竟然也變得如此遲鈍了。

耳邊真的很吵，有呼吸機的聲音，有生命體監測器的聲音，還有來自自己口鼻外罩著的氧氣罩的聲音，慕語菲煩躁地重新閉上了眼睛，除了累，還是累。

可是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一個月之前的那個傍晚，那個地下停車場，那個舉著槍的刀疤男，那個抱住了孩子後中了槍的……慕景辰……一幕幕如同噩夢回放一樣，生生地一刀刀刮著她的心臟。

重新睜大眼睛的剎那，也不知是太過用力的原因還是別的，慕語菲竟然覺得連動著眼皮的眼球和大腦都感覺到了一定程度的震顫，一個小護士正巧走進來巡診，看到她一瞬間睜大的雙眼，嚇得筆都掉在了地上。

圓珠筆落地的那聲清脆的響聲，更是讓慕語菲確定了這是在現實中，而不是夢境，她努力地想要張口說話，可是渾身上下唯一有力氣能動的地方，只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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