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光，白色的墻，白色的被子，還有，穿白襯衣的他。

慕語菲緩緩睜開眼睛，雖然自己的眼皮很是沈重，可她還是費勁全力地聚焦，因為看到了眼前這個沈睡的男人。

慕景辰握著她的手坐在地上，把頭埋進了臂彎中，慕語菲凝視著他有棱有角的下頜，還有濃郁深邃的眉眼，想要伸出手去觸碰，可是她沒有力氣。

“呯呯呯！”

重重的敲門聲響起來，外面值班的護士發現VIP病房鎖了門，生怕裏面出什麽意外，慕景辰被驚醒，趕緊起身去開門。

見到是他，護士松了口氣，用略帶斥責的口吻問道：“您怎麽能反鎖病房呢？萬一患者出了什麽緊急情況，我們想要搶救還得先撬門嗎？”

“不好意思。”慕景辰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側身請護士進來。護士走到床邊，剛要掏出溫度計量一下體溫，卻看到慕語菲虛弱地半睜著眼睛，呼吸和心跳的頻率明顯比昨晚快。

“您醒了嗎？”護士有些驚訝地蹲下身，替慕語菲檢查各項指標。

醒了？

慕景辰快步走到床邊，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一雙丹鳳眼目光灼灼，慕語菲在那雙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語菲，你能聽見我說話嗎？”慕景辰壓抑著內心的激動，握住她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護士，請問她現在怎麽樣？還有沒有危險？傷勢大概什麽時候痊愈？”

見他這副著急的模樣，護士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慕家的CEO在報紙上一向都是張冰山臉，這還是她頭一次見到他弄出了這麽多表情，“具體情況還要去問主治醫生，您稍等一下，我去叫醫生過來。畢竟術後這麽快醒來還是少見的，我們還是謹慎一些的好。”

“好，好，麻煩你了。”慕景辰替她打開門，連連道謝。

送走護士，慕景辰重新握住慕語菲的手，盯著她半睜著的雙眼，輕柔地問道：“你感覺怎麽樣？”

如此近的距離，他細細地掃過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的唇，生怕放過了任何一個細節。他是真的怕，怕下一秒她就再次消失在自己面前，然後又是五年的牽腸掛肚，又是五年的後悔莫及。

慕語菲輕輕地、緩慢地眨眨眼睛，角度極其小地點了一下頭。

不過慕景辰還是看到了。

醫生推門而入，帶著一堆實習的學生，來來回回檢查了好幾遍後，醫生轉過頭，朝慕景辰微微點頭，說：“慕小姐恢覆得很不錯，術後醒來得這麽快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不過她現在比較虛弱，元氣還沒有完全恢覆，先生可以和她對話，但不要太過勉強。”

慕景辰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請問慕小姐這幾年一直在從事什麽體力勞動嗎？”醫生猶豫了一下，還是發問了。

慕景辰看了慕語菲一眼，“為什麽這麽說？”

“是這樣的，”醫生推了推眼鏡，輕輕地擡起慕語菲的胳膊，解釋道：“慕小姐天生骨骼纖細，但是您仔細觀察會發現，她的骨密度比一般人要大，肌肉含量也要比相同體態相同年齡的女孩子要多，這也是她恢覆得很快的原因。但是……我很少見到這樣體質的女孩子，所以好奇問一下，您不方便說就算了。”

慕景辰眉頭微皺，轉過頭再次看向慕語菲，她卻閉上了雙眼，好像很累，完全沒有想解釋的樣子。

心疼她的慕景辰嘆了口氣，說：“我也不是很清楚。”

外面走進來一個護士，拿進來一些藥物，醫生替慕語菲將藥物註射進身體，然後帶上門離開了。

慕景辰擡頭看著吊瓶中一滴一滴的藥水，內心祈禱著這些藥物能夠發揮神奇的作用，讓慕語菲快一些好起來，少受一些苦。

“景辰！”

突然間，安靜的病房中傳來了一個焦急的聲音，慕景辰迅速站起身，如臨大敵一樣回過頭，正好對上了夏晴雪的眼睛。

考慮到還在恢覆的慕語菲，慕景辰一個眼神甩給夏晴雪，要她去走廊和他談一談。

“景辰你聽我說，真的不是我做的！”慕景辰前腳剛剛踏出病房，夏晴雪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迫不及待地解釋道。

慕景辰輕輕地關好門，轉頭看了看雙眼帶淚的夏晴雪，說：“我知道，是徐然，不是你。”

聽到這句話，夏晴雪欣喜若狂，她更加用力地攥緊了慕景辰的衣袖，像個即將被母親拋棄而又很不甘心的孩子一般，“那你是不怪我了對不對？”

慕景辰點點頭，但卻伸出手，將自己的胳膊從夏晴雪的手中抽了出來。

“夏晴雪，我們退婚吧。”

一句話真真就是一個時光轉換器，一下子將她整個人從初春的溫暖，打入了三尺冰窖。

什……什麽？

夏晴雪的手僵在了半空，她的大腦似乎是不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充分地解讀這八個字的含義，良久後，她僵硬地朝慕景辰靠近了一步，像是想要湊近了再聽一遍他說什麽似的，聲音小到不能再小，“你再說一遍？”

“我們退婚吧。”慕景辰幹脆利落地重覆了一遍，“五年的訂婚，你並沒有得到什麽，我們既然兩敗俱傷，何必再為難對方。”

狠狠地咬住嘴唇，夏晴雪不甘心地再次抓住慕景辰，堅定地說：“如果你還是在因為五年前我將慕語菲逼走的事情責怪我，那我和你道歉，就算你要我跪下或者怎樣都可以，但是景辰，慕家怎麽辦？沒有夏家的支持，你們慕家不可能活下來啊。”

“會過去的。”慕景辰淡淡地回答道，“我不再跟你追究五年前的事情，從此我們分道揚鑣，過往的一切我都不追究。這五年裏，你偷偷地和羅安安一起捏了我們慕家多少油水，我全都不計較，所以我們退婚吧，放對方一條生路。”

說罷，他再次抽出自己的手，轉身走進病房。

夏晴雪顫抖地握住自己的包帶，在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中，淚如雨下。

放我一條生路？慕景辰，沒有你的我，怎麽可能活得下去！

慕語菲……她一回來，你就這樣對我，你只記得我五年中捏了你的油水，卻不記得我這五年為你付出的一切！

心碎間，夏晴雪轉身飛奔起來，捂住自己的嘴不讓哭聲跑出來。她坐進自己的車，任憑淚水模糊了視線，她一路狂飆，停下來時卻發現，自己開進了摩洛哥街道，停在了凡爾賽牛排餐吧的門口。

不知是恨意，還是妒意，還是絕望，她不受控制地闖入餐廳，對著那個臉上帶著一道疤痕的清秀男子，說，好的，我答應你，我們結婚吧。

很多很多年以後，當慕景辰回想起這一段經歷的時候，總是在反思，自己對夏晴雪，是否可以說是仁至義盡？

那些不堪，那些罪過，那些鮮血和眼淚，如果他換一種處理方式，會不會是另外一種結果？

回到病房，慕景辰走到窗邊，將百葉欠開一個縫隙，清晨的陽光很好，很輕柔，那些帶著灰塵顆粒的光束可愛地落到慕語菲的被子上，她看起來靜謐美好。

慕景辰拿了個椅子，在床邊坐下，替她調節了一下吊瓶的滴速。

沒有化妝的慕語菲，褪去了那些咄咄逼人外表的慕語菲，沒有踩在香奈兒高跟鞋上的慕語菲，在他眼中，又重新變成了從小就只會跟在他後面，甜甜地叫他哥哥的小妹妹。

慕景辰輕笑，陷入了回憶，雖然慕語菲現在不能說話，可他知道，她在聽。

“這下你別想跑了。”慕景辰握住她冰涼的小手，用自己的溫度去溫暖她，“你一跑就是五年，如果你再敢不告而別，那還不如殺了我。”

慕語菲睫毛輕顫，慕景辰微笑，他知道她在翻白眼。

片刻的寂靜後，他想了想，突然湊到了慕語菲的臉邊，她嚇了一跳，可身子卻沒有力氣做出反應，渾身上下唯一有所反抗的變化，就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慕景辰挑了挑眉毛，一雙丹鳳眼一瞬間掛上了調戲的標簽，他將薄唇湊到她的耳畔，低低的聲音險些讓她心律不齊，“這回，我不當你哥哥了，你當我的女人，我們悄悄的，不讓任何人知道，好不好？”

慕語菲瞪大了雙眼，呼吸機顯示出她的呼吸頻率明顯加快，慕景辰詭異地笑了笑，將臉收回來，不再刺激他。

“語菲？語菲在這裏嗎？”

走廊裏傳來了吵鬧的聲音，慕景辰聽到來者的呼叫聲，認輸似的閉緊眼睛。

慕袁政黑著一張臉闖進了病房，看到病床上的女兒，心疼地一個箭步湊了過去。而慕夫人見到站在一旁的慕景辰，氣不打一處來，又怕自己的聲音吵到女兒，便壓低了聲音焦急地訓斥著慕景辰：“這麽大的事情，你又不告訴我們語菲的醫院！你又瞞著我們！我的女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也滾出慕家！”

聽著這滿含責備的斥責，慕袁政扶著膝蓋站起身，聽說了女兒出車禍的時候，他只覺得血壓直線飆升，險些也跟著進了醫院，眼下他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低沈地問道：“景辰，我知道你是怕我們一個老頭子和一個老太太有個什麽萬一，但你也不能出了事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瞞著我們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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