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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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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

失望

園子裏種著一池荷,已有粉紅的花箭婷婷探出枝葉。陽光打在滕王的臉上,白衣如雪,腰帶上金絲繡的盤龍璀璨奪目。耀得岑三娘眼睛都花了。

那一年端午我悄悄進了隆州城,火龍灑出來的漫天金花銀雨真美。那麽多人擁擠著,我瞧著你,覺得長街上就像只有你一個似的。原本我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沒想到街上卻又多出一個你。我有時候會想不起你的模樣,只記得那件衣裳,像雲霞似的。滕王像對著岑三娘在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風輕輕吹拂著,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岑三娘漸漸鎮定下來,揉著手腕,慢吞吞的說道:我穿什麽衣裳……關你屁事!你千萬不要說你喜歡我,我會覺得很惡心。

這句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引得滕王輕輕笑了起來。笑容在他臉上一點點綻放,像陽光照在冰雪上,竟有幾分溫暖的感覺。

他心情極為愉悅的模樣:後來我才知道,你來船上見我時的斯文矜持全是裝出來的。你怎麽做得出在開國侯府門口打滾的事情?

誰打滾了?岑三娘脫口而出,沒好氣的說道,坐臺階上假哭來著。別說的我那麽狼狽。

滕王呵呵笑了起來:留你下來是想問你些事。

既來之則安之,她就不信滕王真的敢對她怎樣。不說別的,杜燕綏已非昔日的侍衛空青。滕王不可能沒有顧忌。岑三娘心裏更加鎮定,欠了欠身道:王爺想問何事?

原是個膽子極大的。滕王喟嘆了聲,你與她一樣,皆與眾不同。

她?武昭儀?岑三娘並不同意他這句話:天底下沒有一模一樣的花。也沒有一模一樣的人。每個人都與眾不同。

滕王的臉沈了沈:是不是我說什麽,你都要和我唱反調?

岑三娘的目光連躲都沒躲,平靜的說道:我只是說一個事實罷了。

從前和她相處,她至少會怕自己。現在……仗著身後有杜燕綏給你撐腰是麽?滕王語氣有點重,帶著股不屑與傲慢。仿佛杜燕綏做了一品國公,在他眼裏根本算不得什麽。

岑三娘討厭他這樣看杜燕綏,語氣更加驕傲:對。杜燕綏能給我撐腰。可惜尉遲寶珠貴為王妃,卻要受嬤嬤的氣。嬌養的國公府姑娘竟會害怕幾個奴婢。王爺的確沒給她撐過腰!單說這點,我就覺得沒嫁錯人。

放肆!滕王終於怒了。

岑三娘既然敢說,就豁出去了,譏誚的看著滕王道:我有說錯嗎?別以為你用規矩去拘著尉遲寶珠這招多高明。你不就是嫌寶珠嬌養大的,身後有尉遲老國公和兩個有出息的哥哥給她撐腰,怕她尾巴翹上天,管著你不痛快麽?你既然也不痛快,有本事拒絕皇上賜婚啊?把氣撒王妃身上算什麽?實話告訴你,如果不是皇帝賜婚,也就岑六娘那樣的嫁給你會欣喜若狂。岑六娘愛慕著你,你扔根骨頭她就歡喜的搖尾巴。大概你還瞧不起她。

你這是在訓斥本王嗎?藐視皇室宗親,知道會是什麽罪不?滕王生氣的時候,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黑黝黝的眼神像暴風雨襲來的天空,陰沈的可怕。

岑三娘笑了。她想起小時候讀過的兒童故事:小馬過河。小馬要過河幫媽媽做事。看著河很膽怯,牛伯伯告訴它河水不深,最多沒膝。松鼠卻說水深不可測,昨天才淹死了個小夥伴。小馬嚇著了。老馬告訴它是深是淺,自己試了才知道。小馬順利的過了河。

她就像那匹小馬。初來乍道,對皇權對這個社會充滿了恐懼。在船上認出滕王的身份就開始懼怕。可這幾年見過皇帝,和武則天聊過天,和皇後一家交過手。直到今天再見到滕王鼓足勇氣說完那番話,她真不怕他了。

岑三娘揚起明媚的笑容:我那能訓斥您哪。我只不過想告訴王爺。杜燕綏不是隨侍在你身邊的侍衛空青。我也不是當初的岑三娘。王爺有話想問妾身,大可正大光明的相請。拘了我的奴婢,將我拖拽至此,實在太過失禮。

滕王一怔。怒氣來得快也散得快,哈哈大笑起來:果然不是從前那個被本王威脅一句,就搖著尾巴來討好的岑三娘了麽?

岑三娘挺直了背。

滕王笑聲未停,往前跨出一步,微微瞇了瞇眼:真的不怕麽?本王想試試……

岑三娘大驚:你想做什麽?

身體猛的被他拖進了懷裏,岑三娘腦中霎時一片空白,推掇著他,放聲尖叫起來。

滕王皺了皺眉,捉著她的手扣在身後,低著頭看她。她眼裏沒有淚,瞳仁裏盛滿了恐懼,拼命的扭著身體掙紮著。他想起在船上時問她:你真的不求我?

話不知不覺喃喃從他嘴裏說出來。

岑三娘驚恐的看著他。

滕王便松了手,任她退到墻邊捂著胸喘氣。他轉過頭看向窗外,記得那時候他問她:你真的不求我幫你?

她頓時堆滿了討好的笑,軟聲求他:求求你幫幫我吧!

他一招手,她就像小狗一樣搖著尾巴過來,仰著臉巴巴的望著自己。

多麽美好。他清楚的記得她梳著垂紹髻,系著兩條粉色的緞帶。末端系著一排米粒大的珍珠,輕輕拂在嬌嫩的臉上。讓他情不自禁想起去封地前,拎著食盒給他踐行的媚娘。

那時候他沒勇氣也沒有能力給媚娘任何承諾,他連一句我喜歡你都說不出口。他離了京城,一直回想著那個夜晚,一直想象著,能用手撫摸下她的臉。想象著,朝媚娘招招手說:過來!想象著,媚娘會綻放著如花的笑容,提著裙子快活的奔過來撲進他懷裏。

他只能看著她披上黑色的頭蓬,融進夜裏,走向他再也不可能走進的深宮。

哪怕他努力過,他再沒能等到過他所盼望的那一幕。

滕王眼睛漸漸濕潤,胸口一團火霍的燒起來,又被他強行壓下去。他轉過頭看岑三娘:你不走,是想留在本王身邊嗎?

岑三娘呆楞的望著他,看著一張俊美的臉布滿了陰霾,想都不想提起裙子奪門奔了出去。

她順著來時的方向跑著,一進月洞門,看到廊下垂手站著的侍女。她腳步一頓,扶著廊柱喘氣。

杜夫人,奴婢送您出府。一名侍女走過來,曲膝行禮。

我的奴婢呢?岑三娘幹澀的問道。

她們在門口等您。

岑三娘深一腳淺一腳像踩在棉花似的跟著她出了院子。

少夫人。阿秋和逢春上前扶她,方媽媽也站在橋子旁邊。

三人瞧不出有慌亂與驚張。就像被滕王拽到花園裏只是一場夢一樣。

出了滕王府,黑七看了她一眼,蹙了蹙眉。

上了馬車,岑三娘才緩緩開口問道:你們去哪兒了?

阿秋稟道:王爺過來,說有事與你談,讓人把奴婢幾人請到了外院廂房裏等侯。她小心的望著岑三娘,少夫人,您的簪子好像掉了一枝。

岑三娘伸手一摸,可不是,來時插了兩枝雕成玉蘭花形的簪子,只剩下一枝了。她勉強的笑了笑道:許是落在王妃院子裏了。回頭再去探望王妃,看被人拾著沒。不值什麽錢,掉了就掉了吧。

她疲倦的靠在引枕上,閉上了眼睛。

車軲轆輾著青石板的聲音綿綿不絕,聽著頭痛無比。

岑三娘回想著滕王的一言一行。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不是喜歡著自己,又像是在意著什麽。說他**在調戲自己,又不像。

他又提起了武昭儀。

自己和武昭儀半點都不像啊。

她想了很久,吩咐阿秋道:你回頭給方媽媽和逢春說一聲。別提王爺見我的事。省得姑爺多心。

那就是說少夫人出來時臉色古怪,府裏有事發生了?少夫人嫁給國公爺,她好她們才會好。這道理阿秋明白。她臉一白,重重的點了點頭:逢春話不多。奴婢回頭就告訴方媽媽。

回了四房老宅。杜燕綏正在前院和侍衛們一起。

岑三娘回了跨院洗漱更衣,杜燕綏就回來了。

三娘,聽說錦屏夕照是隆州一景。下午午睡後我們便坐了船去,晚上在山上用飯可好?杜燕綏吩咐擺飯,興致勃勃的說道。

好啊!我還沒見過呢。岑三娘努力拋開滕王帶來的陰影,笑吟吟的答道。

等飯菜上來,她明顯沒什麽胃口。

杜燕綏就嘆了口氣道:聽說王妃病著?

岑三娘就一五一十的告訴他,滕王如何用規矩拘著尉遲寶珠,借著說話,發洩著情緒。

杜燕綏卻想的和她不一樣:滕王這麽做是對的。

岑三娘大怒:好好的一個人被拘成那樣,他那裏對?我看你們這些男人都巴不得媳婦立貞節牌坊。自己組團去青樓狎妓卻認為是風雅!

杜燕綏被她突如其來的脾氣驚得楞了楞,柔聲說道:你別急,聽我給你說……

岑三娘扔了筷子,站起身道:有什麽好說的,難道我說錯了嗎?她轉身就進了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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