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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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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逝

長逝

張氏已起了身。那身三品淑人的誥命服松松的披在她身上。挽了高髻,戴著七鳳七翟花釵冠。施了脂粉,容貌端莊秀麗。

她身後錦被堆著高高的,支撐著她能端正的坐在正廳的羅漢榻上。見著兒子的身影,張氏嘴角噙得一絲溫柔的笑。

杜燕綏進房瞧著這一幕,分外驚喜。他有很長時間沒見張氏下過床了。他都快忘記娘親打扮起來精神抖擻的模樣。

娘!你今天打扮真漂亮!杜燕綏快走幾步,跪在張氏身前,將頭靠在了她膝上,娘你一定要等著我回來!我不管你怎麽撐著,你都要等著我!

大夫說張氏拖不過年去。平時早就接受了母親快離開的現實。等他真要離開一段時間,杜燕綏心裏充滿了難舍和酸楚。

他近乎撒嬌的語氣讓張氏眼裏落下淚來。她伸手撫摸著他的頭:好。娘等你回來過年。燕婉過年能回來吧?到時候娘給你和燕婉,還有三娘都封大利市。

我回來去求皇上,接燕婉回家過年。杜燕綏承諾。

張氏溫柔的說道:過年你就二十歲了。娘記得當時守歲,你爹扶著娘看府裏放煙火。那時候你二伯才尚了公主。府裏很是熱鬧。就數你調皮,娘正在興頭上呢,你就急著出來……

杜燕綏擡起頭,認真的說道:娘要好好保重身子,等我回來過年,我放煙火給你看!

張氏抿嘴笑道:你瞧娘不是好好的麽?好了,時間也不多,去瞧瞧你媳婦吧。別讓她等久了。

杜燕綏戀戀不舍的起身:娘,你記得答應過我的。兒子去了。

他抱了抱張氏,飛快的出了門。

張氏望著他離開,端端正正的坐著,視線漸漸模糊。

歸燕居裏,岑三娘已經杜燕綏收拾好了包裹,正瞪著那副甲胄出神。

甲胄掛在衣架上,像一個巨人站在房間裏。

這是杜如晦用過的甲胄。杜老夫人吩咐送過來的。

這麽多年了,杜老夫人保存的極好。這是一副明光鎧,黑色的皮革為底,打磨過的雪亮的鐵片被皮索串著鑲綴在一起,極為精致。阿秋夏初又細細的拿軟布擦了一遍。

可是岑三娘的手一觸到硬硬的甲胄,她就生出一絲畏懼。她楞楞的看了許久,提起了手裏的菜刀,一咬牙就要砍過去。

三娘,你做什麽!杜燕綏一進來就看到岑三娘咬牙切齒的握著菜刀,嚇了一跳。

他上前一步捉著她的手,取下了她手裏的菜刀放在幾上:你幹嘛呢?

岑三娘咬咬唇:你還能在家呆多久?

杜燕綏一楞,伸手將她抱進了懷裏:不到一個時辰。

岑三娘就推開了他,抓起了手裏的菜刀:應該還來得及!

三娘!杜燕綏捉著她的手不放,你拿刀做什麽?

我要試試這個甲砍得動不!岑三娘認真的說道。

為了便於行,甲胄不可能是一堆鐵片做成,只在要害部位鑲綴著鐵片。

杜燕綏哭笑不得,拿走了她手裏的刀:傻丫頭,這世上哪有真正刀槍不入的甲胄!

岑三娘的眼淚不爭氣的流洩一臉,囁嚅著低語:……有的,就是我做不出來。現代高科技做的肯定比牛皮硝制的耐刀砍槍刺,還輕便。只是現在不可能有。書到用時方恨少,她能做枝火藥槍出來就好了。

什麽?杜燕綏沒聽清楚,捧著她的臉給她試淚,這是最好的明光鎧。幾十名工匠需打造一年才得一副,極好的,放心吧。

岑三娘想點頭,眼淚簌簌落下,伸手抱緊了他:我害怕!

杜燕綏無聲的嘆息,輕輕拍著她的背:這仗是皇上白送我功勞。災民造反,不過一兩千人。淮南道折沖府士兵有五千。加上江南兩道,洪州揚州的兵力,平叛指日可待。我是主帥,又不是先鋒,怕什麽。

對哦,主帥一般都是指揮。岑三娘心裏安慰著自己,擡起頭道:那你得答應過,敗了,你就悄悄的溜。生存第一。只要能活著,別怕當逃兵。哪怕隱姓埋名。天下之大,大不了咱們找座荒山墾荒去。誰也找不著咱們。

杜燕綏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側耳聽了聽外面的動靜,嚴肅的說道:這些話再不準說。

岑三娘噙著淚要他答應:反正你要活著。我才不管什麽名聲,我只要你活著。

固執的讓他心酸。杜燕綏狠狠的抱了抱她:我答應你。趕緊著,幫我穿上。時間不多了,黑七過來了沒有?

應該在前院候著。岑三娘取了甲胄一件件給他穿上,退後一看,呼吸都要停止了。

黑白分明的甲胄貼服的穿在他身上,鳳眼凜洌,流洩出冷峻的戰意。

真好看!岑三娘不由自主的讚了聲。

杜燕綏笑了,他活動了下感覺沒有阻礙,伸手將她拉進了懷裏。

臉貼在冰冷的鐵片上,隱隱聽到他心臟強有力的跳動,岑三娘突然覺得這身甲胄不再可怕。

等我。杜燕綏收了收胳膊,擡起她的下巴吻著她。懷裏的人兒身軀如此柔軟,讓他難舍。

他松開手,拎起岑三娘準備好的行李,大步離開。

前院黑七也披上了甲胄,大馬金刀的坐在正堂侯著。見著杜燕綏出來,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接過他手裏的包袱:少爺,你的馬,弓箭和槍都備妥了。

你留下。杜燕綏和他說著朝院外走去。

不行。黑七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

杜燕綏緩緩說道:我走後,崔家一定會對燕婉不利。丹華需要人接應。你必須留下。另外,祖母年邁,母親病著。三娘雖然聰明,年紀尚幼。杜家兄弟能負責府裏的安全,卻不懂江湖上那套。黑七,你留下,我放心。

可是我不放心你!黑七已經習慣跟隨他了。

祖母說她已經安排妥當了。給我的親兵會在城門外等著我。我一直有個疑慮。黑七,你和祖母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杜燕綏問道。

黑七楞了楞:老夫人說她安排了親兵在城門外等您?

杜燕綏點了點頭。

黑七沈默了下道:我知道了。他擡起頭,眼裏意外的多了幾分神采。您去了就知道了。

難得見到黑七如此興奮,杜燕綏按耐著好奇,出了府。

前院的侍衛一擁而上,眼巴巴的瞅著他。

杜知恩呼吸急促。打仗啊,能跟著孫少爺打個勝仗回來該是多麽榮耀的事。

杜燕綏翻身上了馬,看著一雙雙企盼的眼睛輕聲說道:戰場刀槍無眼,別以為是去擺威風的。

孫少爺,帶上我吧,我不怕!侍衛們幾乎異口同聲。

杜燕綏微微一笑:祖母讓我選兩名親衛。知恩,饅頭跟我走。

杜知恩狠狠的往手心裏啐了口,興奮的直嚷:我早就準備好了。

饅頭蹦了起來:爺爺!孫少爺點我名了!

杜總管望著弟弟搖了搖頭,轉身對眾侍衛道:除了饅頭和知恩,都解了甲胄該幹嘛幹嘛去!

不多時兩人牽了馬出來,跟著杜燕綏策馬離開。

帶著兵部點齊的五百老幼人馬和四名親衛,杜燕綏一行隊伍輕裝出了城。行至城外十裏坡,他楞住了。

路邊的空地上靜靜的候著一隊騎兵。甲胄黑紅相間,馬皆是高頭大馬。配置著整齊劃一的長槍,短刀,身負弓箭。悄無聲息的站在道邊,就這手控馬術就知道定是支經過嚴格訓練的隊伍。

為首一人看清楚是杜燕綏,拍馬迎了上來。來人滿臉落腮湖,臉極瘦,但那雙眼睛意外的極有神采。他朝杜燕綏抱拳一禮:孫少爺,老夫人令荊楚率麾下三百國公府親衛隨你平叛!

國公府還養著三百騎兵?杜燕綏瞳孔猛然收縮。他怎麽一點都不知情?然而眼下他沒時間詳問。有了這三百精銳,他心裏更踏實了。他忍著心裏的激動,下了命令:隊伍開拔!日夜兼程盡快趕到淮南道。

他策馬繼續往向。

荊楚舉起右手比了個手勢,騎兵們動作整齊的翻身上馬,融進了隊伍。

杜燕綏剛剛離開,正氣堂就爆發出一聲尖銳的哭聲,服侍張氏的丫頭跌跌撞撞的奔進正氣堂老夫人住處,張著嘴大口呼吸著,眼淚洶湧奔洩而出:夫人……去了!

杜老夫人腦子裏嗡的一聲,尹媽媽及時扶住了她。杜老夫人恍恍惚惚的聽到自己在說:快……快去看看。

岑三娘得了消息,嚇了一跳,帶著方媽媽和丫頭們就過去了。

進得院子,只見尹媽媽扶了杜老夫人站在門口,兩邊的丫頭婆子站著正在拭淚。她快走走了過去:祖母!

杜老夫人緩緩轉過身來。岑三娘便看到了屋裏的情形。

張氏穿著三品淑人的誥命服飾,端莊優雅的坐在羅漢榻上。一雙眼睛半睜半合,嘴角還掛著一絲微笑。

母親!岑三娘喃喃喊了聲,猛的想到此時杜燕綏剛剛出城,他還不知道……她的心一下子就疼了起來。

接燕婉回來。不許使人告訴燕綏!三娘,你母親的身後事全仰仗你了!杜老夫人說完,喘了喘氣,胸口陣陣絞痛。尹媽媽趕緊叫丫頭幫著扶老夫人回去。

杜老夫人一把推開尹媽媽的手:少夫人年輕沒經歷過。你去幫著她,請大房大嬸子來過府幫忙。

尹媽媽紅著眼哎了聲,目送著老夫人回去,見岑三娘楞楞的出神,低聲提醒她道:少夫人,眼下要緊的,得去接孫小姐回府!

她心裏清楚,老夫人說的對。讓杜燕綏知道,只會亂了他的心。他掉頭回府,貽誤軍機,是砍頭的重罪。老媽去了,還不能讓他知道。她真是覺得太糟糕了。只要一想到杜燕綏勝了回來再知道張氏去了,岑三娘就忍不住揪心。

聽到尹媽媽提醒,她抹了把淚道:母親像是早有準備似的,衣裳都穿好了。裝殮一事就麻煩尹媽媽了。

尹媽媽應了,叫了丫頭婆子進房,扶了張氏躺下。

岑三娘又吩咐方媽媽:媽媽,你去大房請大伯嬸過府幫著操持儀程。告訴杜總管去庫裏把先前準備的孝衣拿出來給府裏人換了。對牌先給杜總管,讓他需要就先去賬房支銀張羅著先把靈堂布置起來。

方媽媽去了。

岑三娘又讓夏初去找黑七,叫了個小丫頭去馬棚告訴阿福爹套車。

想著尹媽媽出來了,正氣堂裏沒有個大丫頭,岑三娘就吩咐阿秋侍侯老夫人,管著下面的粗使丫頭婆子們。

她回歸燕居換了孝服,只覺得心咚咚跳著,突然又記得一事,趕緊讓阿秋去告訴杜惜福,打發人給親戚朋友報喪。

出了正房,岑三娘一看,院子裏逢春和暖冬領著四個小丫頭站在院子裏眼巴巴的瞅著自己。

她們身上都換了白衫。六個丫頭裏最大的逢春和小四兒才十一歲。一排水靈小蘿蔔似的。她眼睛又濕了。

拿帕子印了印眼裏沁出的淚,岑三娘吸了吸鼻子道:方媽媽夏初阿秋都有事要忙。逢春你帶著她們四個守著院子。把茶水燒足了,等著方媽媽回來給你們安排活計。暖冬你跟著我。

聽她派了事,幾個丫頭脆生生的應了。小四兒睜著水汪汪的眼睛鼓足勇氣道:少夫人,奴婢可以跑腿傳信。

岑三娘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道:跑腿傳信也不能滿院子亂逛。等著方媽媽回來,若她有事叫你,你就去。

小四兒用力的點了點頭。

這時夏初領著黑七來了。

黑七換了穿了孝服,背上背了把長劍。

岑三娘就讓夏初去換了衣裳,帶著他們出去。

到了前院,靈堂已張羅好了。張氏已被移到了棺木裏。前院正廳掛起了素帳素幡。香燭果盤都擺上了香案。

平時張氏院裏侍候的奶娘和兩名丫頭正哭著往盆裏燒紙錢。杜惜福忙得腳不沾地,正指揮著府裏的侍衛下人們掛黃白絹紮成的花牌。

少夫人,做法事的僧侶道長都派了馬車去接了。報喪的貼子都寫了送出去了。一會兒就會有人來吊唁。老夫人不便在靈堂待客,她老人家的身子也受不住。這靈前沒有人卻是不行。杜惜福擦了把汗說道。

岑三娘想著杜燕婉,只能告訴杜惜福:去請了大房的大伯娘過府幫著操持。眼下最重要的是得把二姑娘接回來。我不去,怕開國侯府不放人。杜總管,頭一批來的肯定是大房二房的親戚,咱家什麽情況都心裏清楚,不會見怪的。您先迎著。

您可一定得把二姑娘接回來!杜惜福說著,點了四名侍衛護送岑三娘。

岑三娘點了點頭,領著阿秋和黑七坐了馬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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