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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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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 (40)

岑三娘往四周一望,居然沒看到鄒雄傑。

崔孟冬和韋家姐妹也看到了她們。韋小青和韋小婉執了圓扇低聲說著話,崔孟冬遙遙舉起手裏的酒杯示意,像是和杜家並沒有生出嫌隙來。又引得身周的人頻頻看過去,低聲議論起來。

“不要臉!”杜燕婉罵了聲。

岑三娘當沒看見:“你越這樣,人家越來勁。當沒看到,他就無趣了。”

杜燕婉果然坐直了身板,只盯著場中擡出來競賣的牡丹。

已有不少人在叫著價,場中正兩婢站在一盆牡丹旁,是盆豆綠。

阿秋撞了撞夏初,夏初就悄聲求岑三娘:“少夫人,我們輪流去東園瞧會牡丹,可以麽?”

黑七在身後的案幾旁坐著,自己和杜燕婉也不會競價。場中有婢女小廝穿梭往來服侍。岑三娘便道:“你們三個一起去吧,給你們半個時辰。”

一個小時夠她們玩了。

“是,奴婢會準時回來。”三婢驚喜不己,攜手去了。

這時候場上又新擡來一盆牡丹。枝形低矮呈現分散狀,葉如羽狀。這是一株荷包牡丹。這株牡丹的花形並不是球狀或碗狀。而是一排倒墜著,小巧玲瓏,枝頭像墜著一枚枚紫紅色的小荷包。

主家開價二百兩銀,最終以二百八十兩被買走。

又接著擡了幾盆來。有中規中矩的品種,如魏紫,綠香球,夜光白等,也有山中新尋到的野生新品。

待到一品種在白玉甕中的青龍臥黑池擡上來時,岑三娘註意到韋家姐妹臉上溢出了笑容。

青龍臥黑池是牡丹珍品之一。墨紫色的花瓣層層疊疊的綻放,包裹著中心綠色的花蕊。像一條青龍橫臥在黑池中,是以得名。

這盆青龍臥黑池枝幹挺拔,花枝疏密有致,怒放著四五朵大花,又有數朵蓓蕾含苞欲放,一看就是養了多年的。旁邊婢女介紹完之後,報價一千五百兩起。

韋家姐妹既拿來競拍,本意就是賺足風頭。雖及不上被眾人推選為花後的那盆姚黃,想來也是此次競拍會上排第二的名花。

兩姐妹雖許了人家,但人極艷美,追隨男子眾多,都競相出價討美人歡心。瞬間就叫到了三千兩銀子。

“四千兩。”崔孟冬開了口,生生多出一千兩銀,成功拍下此花。

韋小青今年就要嫁進崔家,是崔孟冬的準弟媳。未來的姐夫高價競得此花,是告訴眾人崔家對韋家的重視。韋小青滿臉喜色。

洋洋得意的朝杜燕婉笑。

接下來擡上來的是杜家那盆玉樓點翠。此花就品種而言趕不上青龍臥墨池珍貴。勝在長了十來年,枝幹異常粗壯,株形大,像株樹似的種在一口兩人合抱的大形花甕裏。開出的花比碗口還大,十來朵白玉般綴在翠綠的葉間,又有數十枚花苞待放。

崔孟冬露出了一個微笑來。場中除了隨園主人,杜家人,恐怕只有他知道這盆花來自杜家。

“兩千兩。”他比起價一千二百兩加了八百兩銀。

韋氏姐妹坐在他旁邊,韋小青微微一笑,對姐姐說道:“比不上咱們家的有名,卻也極為少見長得這般繁茂的。兩千兩倒也使得。”

杜燕綏曾告訴岑三娘,值一千兩銀。翻了一倍,是此次牡丹會的功勞。當初放在花農家寄賣,一千二百兩銀,看者眾多,真正下決心買下的,直到牡丹會前還沒有人。

崔孟冬叫出兩千兩高價,場中再無人相競。

杜燕婉不甘心到了極點:“嫂嫂!”

岑三娘知道她的意思,不賣了。她嘆了口氣:“燕婉,你怎麽就想不開呢?你要這樣想,有人要當棒槌,自以為這樣就能氣著咱們了。為什麽要讓他得逞?依我說啊,我恨不得去感謝崔公子。賺了他的銀子,自個兒好吃好喝的,生氣的應該是他才對!”

杜燕婉知道應該像岑三娘那樣想才對,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岑三娘胸有成竹:“別急,他能否擡得回家還不一定呢。”

這時場中無人相競,想著回頭將這盆牡丹送至杜府,岑三娘和杜燕婉的臉色必定精彩萬分。崔孟冬微微一笑。

“我家主人出四千兩。”站在花旁一婢清脆的報出了新的價格。

席間眾人嘩然。

她朝崔孟冬行了一禮,“我家主人甚愛此花,請奴婢代為出價。還請崔公子割愛。”

四千兩是相當高的價了。此婢說得極為客氣,並不成心和崔孟冬較價。都知道隨園主人愛牡丹,崔孟冬若不想得,客氣兩句罷手就行了。

杜燕婉驚楞之後,捉著岑三娘的手興奮起來:“嫂嫂,隨園主人真的出四千兩買咱們家的牡丹!”

岑三娘此時對隨園主人的身份再無疑惑,心裏感慨,有錢真好,有錢耍排頭都能耍得風度翩翩。她瞅著杜燕婉想,杜燕綏怎麽沒多幾個妹妹呢?

“嫂嫂!你樂瘋了是吧?怎瞧我的眼神這般古怪?”杜燕婉嗔道。

何止樂瘋了,她恨不得拍案大笑,主意一定,放長線釣大魚,燕婉哪,你就當為咱們家做貢獻了。

“此花乃杜國公府所有。瞧這花長勢喜人,必得主人喜歡。在下欲買下此花回贈佳人,恕某要和貴主人爭上一爭了。五千兩。”崔孟冬緩緩說道。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岑三娘和杜燕婉。

為博佳人一笑,崔孟冬造出了聲勢。隨園主人再愛此花,聽到他說的話也會成人之美。再加價,眾人都會覺得不齒了。

杜燕婉才開心起來,瞬間笑容就沒了。

岑三娘低聲道:“咱們賺大發了,崔孟冬就是個地道的冤大頭,你還難過什麽?”

杜燕婉被她逗得撲哧笑出聲來,埋怨道:“真是的!”

只見外間匆匆又來了一名婢女,附耳說了幾句。叫價的婢女便行了一禮道:“我家主人問崔公子那盆十八學士可否以一萬兩銀相讓?此花歸崔公子之外,公子還可在主人園中再任選一盆牡丹以作補償。”

崔孟冬花五千兩銀買下杜家的玉樓點翠,讓出十八學士,兩相抵銷可獲利五千兩。都知道隨園主人愛牡丹,所藏必是精品,任再選一品。既賺了銀子,又能博佳人歡心。

隨園主人可謂是下了重鉺。

崔孟冬極有風度的推掉了讓他再選一品牡丹的事,又得眾人稱讚一番。讓出了十八學士。得了五千兩銀,得了玉樓點翠,得了眾人交口稱讚,名利雙收。

哎喲,回頭崔大郎知道十八學士被送進了杜家,該不會氣得開跳吧?岑三娘忍笑忍得肚子都疼了。沒想到鄒家大郎吝嗇歸吝嗇,也有極舍得的時候。鄒家對這門親勢在必得啊。

“沒想到還是便宜了他!嫂嫂,咱們回府吧!”杜燕婉站起了身,沒興趣再看下去了。

岑三娘也不說破,笑吟吟的起身應了。

她突然發現三婢還沒回來,皺眉道:“三個小妮子該不會是看花迷了眼吧?”

“她們跑哪兒去了!”杜燕婉也不滿起來。

說好半個時辰,時間早過去了。

黑七說道:“少夫人,二姑娘,你倆暫且再坐坐,我去尋她們。”

岑三娘心想,鄒大郎的地盤應該出不了大事,就應了。

兩人又坐了下來。等著那盆點了花王的姚黃又以五千兩銀被人收了,此次競拍終於落了幕。

崔孟冬就當著眾人的面朗聲說道:“在下今日購得兩盆牡丹,願物歸原主。”

韋家姐妹自是高高興興的受了。

杜燕婉當著眾人的面像吃了蒼蠅般難受。說不要吧,當面不給崔家臉面。被人議論起來,只會說杜家小氣。要吧,她寧可死都說不出那聲謝謝。

“多謝崔公子慷慨,妾身便厚顏收了。”岑三娘笑道。

崔孟冬眼裏閃過一絲得意。看了看杜燕婉,記得那句偽君子,心裏又生恨意。

“能赴牡丹會,妾身與有榮焉。花贈知己,隨園主人既愛這品牡丹,妾身借花獻佛,就贈與主人收藏吧。”岑三娘話峰一轉,笑容燦爛之極。

崔孟冬望著岑三娘,兩人的目光一撞,他看到岑三娘挑了挑眉毛,那笑容變得可惡之極。

此次牡丹競拍八卦甚多,足夠好一陣談資,眾人叫著好,意猶未盡的散開。

見黑七尚未回來,岑三娘只好和杜燕婉留下來等。

人散盡,崔孟冬也沒走。緩步走到兩人身前,淡淡說道:“杜少夫人,煩請轉告老夫人一聲,崔家不日就會央人商討婚期,望老夫人多做準備。”

午飯前這廝還彬彬有禮說請媒人提親,這會兒就成商討婚期了。世家大族的外包裝再好,裏子也不見得那麽高貴優雅。

杜燕婉已見識過岑三娘滑不溜手的手段。瞪著崔孟冬總算聰明的忍了一回。

岑三娘笑道:“長嫂如母,我家老太太早就把我家小姑娘的終身大事托付給我這個嫂嫂作主了。不用轉告她老人家,妾身現在就可以告訴您,崔家不用請媒人登門了,免得難堪不是?”

崔孟冬眼神冰冷,湊近岑三娘淡淡說道:“奉勸杜少夫人一句。現在的杜家,還沒有囂張的本錢!”

岑三娘笑著,仿佛沒聽見似的。她心想,等到武媚娘將你家皇後哢嚓了,你家連翻本的機會都沒有了。

崔孟冬說完拂袖而去。

“咱們回去吧,黑七找到她們自會來找我們。枯坐在這裏也不是回事。”岑三娘對杜燕婉說道。

見兩人要走,負責競拍的婢子匆匆上前對岑三娘行了禮道:“主人想當面向夫人道謝。不知夫人可否移步?”

岑三娘笑得像狐貍一樣:“見過貴主人後,估計我家侍衛也找到走失的侍女了。也罷,前頭帶路吧。”

那婢子看了眼杜燕婉道:“還請二姑娘去花廳相候可好?主人少有見外人。”

杜燕婉不放心的看了眼岑三娘。

岑三娘道:“去吧去吧,去歇會兒。我喝口茶就回來。”

另有兩婢女上前引了杜燕婉離開。

岑三娘笑道:“走吧,我也想見見你家主人。”

算計

婢女引著岑三娘出了西園,經回廊小徑往北行。到了一處月洞門停了下來:“杜少夫人,主人就在裏間,奴婢在這裏等您。”

她朝岑三娘行了一禮,微笑著侍立在門口。

岑三娘笑了笑,走了進去。

入目一片繽紛。

粉紅中帶著紫,白玉裏裹著金絲蕊。綠如翠玉的是豆粉,半紫半紅同生一朵的是二喬。有花如繡球滾珠般圓潤,有花苞鼓漲著吹口氣便要綻開。花田一半遮掩在高大的棚裏,一半坦然的長在陽光下。數不清是多少株,開著多少朵,姹紫嫣紅在風中肆意散發著陣陣馥郁的香來。

岑三娘深深吸了口氣,愉悅的看著眼前這片花田。

一道窄窄的木質回廊通向花田中心兩間草廬。她遲疑了下走了過去。

草廬一半是屋,一半是平臺。平臺直接搭在了花田上,方有兩席錦墊,一方案幾。幾上有套竹茶具。旁邊小炭爐上架著只銅質小水壺。壺口正緩緩冒出絲絲水汽。一側擺著崔家那盆十八學士。

岑三娘讚得聲主人清雅,大方的在錦墊上坐了。

就在她欣賞著那盆十八學士時,不遠的花間站起一個人來。

岑三娘不覺一怔。

“杜少夫人稍後。”那人對她微微一笑,順著壟溝走了過來。

走得近了,岑三娘方看清他的模樣。大約五十出頭,頭發斑白,背微微有點彎,眉骨極高,臉極瘦。

他穿著件灰色的葛衣,腰間系了條布腰帶,系著一個藍色的布質荷包。頭上挽了道髻,只用了根木質的簪子綰住。若是牽只毛驢在城門口一站,定會被人認成是趕驢幫人托貨的腳夫。

他將手裏拔得的一把野草仔陣的放在草廬檐下的一只竹籃裏,這才施施然走了過來。

岑三娘看他相貌,事先又見過鄒家大郎的寫意畫像,心裏有了底,起身見禮:“可是鄒員外?”

“鄙人鄒鳳熾。”鄒鳳熾揖首回禮,請了岑三娘入座。

此時銅壺口冒出汩汩熱汽。鄒鳳熾拿起茶罐打開,抖了些茶在茶荷上。笑道:“素聞杜少夫人愛吃散茶,我正巧得了些湖州紫筍,請夫人嘗嘗。”

茶荷半敞,茶色紫形似筍,正是湖州紫筍。

他拿起竹匙從茶荷中舀起一勺,手抖了抖,再抖了抖。

岑三娘就有些好奇了。她因著岑三老太太嗜茶,於茶道不說精通,也很下了番苦工夫。見鄒鳳熾的手一抖再抖,竹匙中抖得只有幾根茶葉,心裏就不明白了。

只見鄒鳳熾將那幾根茶葉放入茶杯,再舀起同樣幾根放了。拎水沖茶,幹凈利索。

“鄒某信佛,佛講四大皆空。鄙人以為品茶放四根茶葉最善!取了名字叫四清茶。少夫人,請。”鄒鳳熾說道。

岑三娘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四根茶葉在水中沈沈浮浮,再看著鄒鳳熾眼旁笑出的褶子,頓時反應過來。這位鄒員外一如傳說中般吝嗇。舍不得多放茶葉便罷了,偏偏還要搬出個佛講四大皆空來。

她嗅了嗅茶香,漫不經心的問道:“方才見員外親自拔除茶間野草放進竹籃,那草還有用嗎?”

“怎麽無用?”鄒鳳熾笑呵呵的答道,“廚房養有活兔,正好餵之。”

好吧,富翁都是省錢省出來的。岑三娘明白了。

“少夫人大概是在好奇,為何鄙人要花一萬兩重金購得這盆十八學士?”鄒鳳熾的眼睛細長,此時眼裏透出一縷精光。

就這眼神讓岑三娘下意識的挺直了腰。

吝嗇的鄒鳳熾出了大價錢,讓自己知道他是隨園主人。接下來自然就是談價錢了。

鄒鳳熾話鋒一轉:“夫人看我這隨園尚雅致否?此間牡丹如何?”

岑三娘誠懇的回道:“隨園精美,此間牡丹不壓於今日牡丹會所見。”

鄒鳳熾笑道:“夫人以為鄙人可是愛牡丹之人?”

年年免費提供午餐晚宴,開園子辦牡丹會,又種得這一大片牡丹。隨園主人嗜愛牡丹,長安城人人皆知。

除了岑三娘。

她飲得一口淡茶,輕聲說道:“外人都不知隨園主人就是員外您,以花會友,以花交友,怪不得鄒家如此富貴。員外行商手段果然高明。”

“哈哈哈哈!”鄒鳳熾笑得痛快之極,小眼睛一眨一眨的,頗為得意,“果然被杜少夫人說中了!”

他笑過之後,輕嘆一聲:“鄒某行商多年,奈何士農工商,商人登不得大雅之堂。鄒某請少夫人一敘,有話便直說了。”

“等等。”岑三娘看著他,有些詫異,“員外為何覺得能對妾身說這些話?”

鄒鳳熾認真的說道:“杜家日前賣過一批金絲楠木的地板對吧?杜家還撈過上千尾肥魚偷偷賣過對吧?杜家送來的那盆玉樓點翠也是從荒廢的花園裏挖出來的吧?”

岑三娘噎的半晌說不出話來,臉就板了起來:“鄒員外調查我國公府有何用意?想以此要挾嗎?”

“不不,鄒某絕無此意!”鄒鳳熾疊聲否認,“杜老國公過世之後,國公府的處境鄒某有所耳聞。不瞞少夫人,鄒某也收得不少國公府典當的物事。鄒某對老國公敬仰不己,國公府的境況也大概知曉一二。少夫人成親才幾日,能從府中尋得生財之道。鄒某大讚!”

岑三娘哭笑不得。原來鄒鳳熾是讚自己能挖地三尺生財。這才覺得可以和她敘話商議。

“我便直說了吧。我家大郎對貴府二姑娘心儀已久。鄒家也想討國公府的姑娘做長媳。是以,今日鄒某才願花重金相助貴府,以示誠意。”鄒鳳熾道。

岑三娘的目光就落在了那盆十八學士上:“鄒員外出重金,自然對今日之事了如指掌。鄒家,難道不怕崔家嗎?”

鄒鳳熾嘆了口氣道:“清河崔氏是百年大族,每輩都有人出仕。又出了個皇後。所以我不讓人知曉我便是隨園主人。我家大郎今日也未在競拍會上露面。”

岑三娘笑道:“鄒員外既知崔家不好惹,今日是做了筆賠本買賣,倒便宜妾身,一品玉樓點翠就賺得五千兩銀。多謝了。”

她寧肯謝在明處,也不肯接過話頭談論鄒家提親之事。鄒鳳熾眼神更加明亮,像老饕遇到了美食,刺猬遇到了天敵,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應付。

開什麽玩笑,他可是真金白銀的花了一萬兩銀子。不討個準信,枉他白做了多年的生意。

“崔家毀約失信在先,以強勢逼人在後。我想杜家定不願意和崔家結親。我家大郎是經商奇才,又對貴府二姑娘心儀之久。鄒家有錢,杜家有名,豈不是天作之和?”

岑三娘眨了眨眼:“鄒員外既然知道崔家強勢,又有皇後娘娘撐腰。一心想要和我家結親,難道不怕惹怒了崔家?”

她把球又踢了回去。就是不肯應諾一句,如果鄒家能解了這個局,便答應鄒雄傑和杜燕婉的親事。

沒有崔家大郎逼婚這一出,鄒家對杜家是否應下親事一點底都沒有。如今有崔家逼婚,杜家說不定寧可選擇和鄒家結親,也不肯將女兒嫁入崔家。

對鄒家來說,今天發生的事正是機會。

商人逐利,鄒鳳熾看到了機會,就不肯放過。因此舍得出重金買下十八學士,想以此打動岑三娘。

鄒風熾行商多年,不見兔子不撒鷹已成了習慣。沒得到岑三娘應諾親事,自然也不願意出大力幫杜家應對崔家的逼婚。

鄒鳳熾沈吟著沒有回答。

岑三娘一點都不著急。

首先,這門親事得看杜燕婉是否樂意。

第二,岑三娘手心裏攥著武昭儀這張底牌。

就算沒有武昭儀,杜家就打張悲情牌好了。老夫人換上誥命衣裳去敲京兆尹的大鼓,告皇後娘家背信棄義在先,逼迫淩宵閣二十四功臣家眷在後。再跑到崇文館去找些熱血才子,抄襲幾首後世的悲情詩詞。估計崔家大郎,那啥,乳名叫玉倌的美男子會被唾沫星子噴出長安城去。

哈哈哈哈。

岑三娘想到這裏就忍不住想大笑三聲。

“少夫人因何事而笑?”鄒鳳熾突然問道。

啊?岑三娘這才知道自己想出神了,她趕緊收了笑容,眼珠一轉說道:“妾身是笑鄒員外終究只是個商人!”

一句話戳得鄒鳳熾心肝疼。他不就是不想當商人,才讓兒女們去和高門大戶結親麽?

“少夫人此話怎講?”鄒鳳熾見多人用話相激,也不生氣,耐心的問道。

岑三娘收斂心神,輕聲說道:“鄒員外今日拿出一萬兩銀子,難道以為自己是在和國公府做買賣?”

鄒鳳熾一怔,暗罵一聲高門大戶就是窮講究,嘴裏卻回道:“此乃鄒家向杜家求親的誠意。”

岑三娘看著那盆十八學士,緩緩說道:“對方可是出了個皇後娘娘的崔家。”

鄒鳳熾臉色陣陣變化,終究一咬牙,提起銅壺,一壺滾水澆到了那盆十八學士上,澆完實在沒忍住,放聲大哭道:“那盆點了花後的姚黃都賣了五千兩銀子!”

哭的像孩子似的。

人才啊!岑三娘陣陣驚愕之後,忍笑忍得渾身抽搐。

鄒鳳熾抹了把淚,恨恨的說道:“需得從杜家聘禮中扣一萬兩……”

“鄒伯父慎言!”岑三娘驀得變了臉,“妾身何時答應過鄒家的親事?需知祖母在世,小姑的親事自有她老人家作主,妾身不過是傳個話而己。”

“你你你……你這小娘子忒奸滑了點!”鄒鳳熾臉上淚痕尤在,望著岑三娘氣得發抖。

岑三娘當沒看到沒聽到,自顧自的將十八朵花折了下來,束成一束,笑嘻嘻的說道:“時辰不早了,妾身恐小姑和伴當們久候,告辭了。反正這盆十八學士也燙死了,這些花鄒伯父就慷慨送給妾身了吧。多謝您的四清茶!”

她站起身,行了晚輩的蹲福禮,飄然而去。

鄒鳳熾連看也沒看她,直接撲到那盆十八學士旁,用力拔了出來,仔細瞧了瞧,嘴裏喃喃說道:“根還完好……”

又想到這盆花原是嫁接成活,上面枝桿燙壞了,根完好無損也沒用了。又陣陣心疼。恨聲罵道:“真真是個敗家娘們兒!一口氣能值一萬兩銀子麽?就算不扣聘禮,日後也定叫大郎攢了銀子還我!”

轉念又想起岑三娘改口稱自己伯父,雖說沒有一口應承下親事,與杜家結親卻是大有希望,禁不住又仰天長嘆:“祖宗哪,鄒家要和國公府攀親了!”

崔孟冬才回府,就被管家告知,父親請他去書房。

才進門,迎面一把戒尺就飛了過來:“我打死你個不肖子!你給我跪下!”

崔孟冬情急之下,雙手護臉,往地上一跪大喊:“父親大喜!”

崔侯爺一楞,戒尺已落在崔孟冬肩上。瞧兒子疼的齜牙裂嘴,崔侯爺頓時心疼了,用戒尺指著他:“哼!不說個清楚,我還打!”

崔老爺的親妹妹成了皇後。封了他從三品開國侯的爵位。離了清河本家,住進了長安城侯府。

三個兒子中,大兒子崔孟冬封了六品驍騎尉的勳爵。二兒子崔季冬三兒子崔仲冬都進了崇文館。可謂子有出息,一門三俊傑。

大兒子被崔家長輩們看好,定了崔氏一族的宗子。

聽小兒子崔仲冬跑回來說,大郎在牡丹會上揚言要去杜國公府提親,崔侯爺就氣得肝疼。

先前杜家老國公過世後,杜家的一品國公勳爵並沒被皇上削去,杜燕婉的爹承襲了爵位。當時杜家二爺當了駙馬,娶了城陽公主。杜家仍風光一時。

那時候他的女兒還只是三皇子妃,他被封了個六品承議郎。女兒肚皮又不爭氣,硬讓一名侍妾生下了長子。

酒後,他借著醒勁向杜燕婉父親提親,杜家大爺應了,兩家口頭上就訂下了親事。他興奮的以為在夢中,覺得自己給兒子謀了件好親事。

誰曾想,沒過幾日,連庚帖都還沒來得及掀,杜家二爺就被牽涉進廢太子謀反案問了斬,公主改嫁遠離了京城。杜家大爺被削了爵,貶到了偏遠的嶺南為官。

杜家一夜之間敗了。只因先帝感念老國公的功績,沒把老夫人的一品誥命給捋了,還讓國公府保持著原有的建制。

三皇子成了太子,女兒成了太子妃。崔家的境遇和杜家成了鮮明的對比。

崔侯爺從此再不提這樁口頭訂下的親事,暗暗慶幸沒有交換庚帖信物,口說無憑。再不和杜家有任何往來。

沒曾想,今天他最喜歡的大郎崔孟冬竟然在大庭廣眾下說要去杜家議親。崔侯爺怎生不惱?

“爹,兒子並非信口胡說,而是深思熟慮……”崔孟冬緩緩開了口。

“哦?”

他先是將杜燕婉說那盆十八學士是偽君子一事詳詳細細稟了,道:“……她嫁進我崔家,此話便不是詆毀,反倒能因牡丹定情傳出一段佳話。杜家是垮了,可父親別忘了,杜家並非一門婦孺,還有一個杜燕綏在。去年年節,祖母和母親進宮覲見皇後娘娘。娘娘神色憂郁,道皇上極寵愛新進宮的武昭儀。六宮粉黛不及她一人顏色。皇上如今難得進娘娘宮中。武昭儀又懷了身孕,娘娘膝下卻只有一位公主。長此以往,皇後娘娘膝下無子,鳳位危矣!想那杜燕綏是千牛衛的將軍,在宮裏領著禁軍,成日伴駕,甚得皇上寵信。杜燕婉可是杜燕綏唯一的親妹妹!若我成了他的妹夫,他縱然不幫皇後娘娘,也不會倒向武昭儀。”

為了崔家的顏面,也為了能拉攏杜燕綏。崔孟冬短短數息之間,就在牡丹會上做出了決斷。

崔侯爺楞楞的聽著,手中戒尺無力的擱在了桌上:“唉,父親也是心疼你。想為你娶一房能有助於你的媳婦。你卻是為了咱們整個崔家著想。大郎,起來吧!就是委屈你了!”

崔孟冬站起身,清朗的臉上露出淺淺笑容:“杜燕婉論家世是一品國公府的嫡出姑娘,論容貌清秀端莊。何況兒子也挺喜歡她的脾氣,直來直往。一眼就看透了,反而好掌控。只是杜燕綏新過門的夫人卻是個不好惹的,心思太重,和年紀極不相稱。我看這門親事,杜家不會輕易答應。”

“笑話!我崔家難道還配不上他一個連爵位都沒有的國公府?大郎寬心,為父這就遣官媒上門提親!”崔侯爺冷笑著道。

崔孟冬想了想道:“還是請母親去吧,就說如今杜二姑娘年歲合適再登門踐約。咱們得先禮後兵。杜家如果記恨這些年兩家斷了關系,不肯答應親事。再請皇後娘娘頒懿旨賜婚。如此一來,誰都挑不出半點錯處。”

崔侯爺聽著連連點頭:“不愧是我崔氏宗子,行事周到。為父這就去和你母親商議。明日就去杜家。”

裝窮

第二天開國侯府遣人去國公府先遞了貼子。

去拜訪之前打發人先遞張貼子過去是大戶人家的習慣。像杜家二房這樣只隔了道圍墻,相鄰而居的親戚,要去國公府也會遣了人來說一聲。

一般都不會貿然直接去別人府上。像開國侯夫人這樣身份的人,去之前打個招呼,也讓對方有個準備。對方失禮,自己也會沒臉。

然而崔家管事回來卻道:“杜老夫人病了。”

老太太年紀大了,有個頭痛腦熱很正常。但崔侯爺就明白了,氣咻咻的對崔孟冬說:“擺明了人家不願見你母親,這是在尋了借口推拖呢。”

崔孟冬微笑道:“這不正好?兩家有過婚約便是姻親。老夫人病了,母親一片好心去探病,杜家難道還能拉下臉對母親不客氣?”

崔侯爺臉色陰沈著道:“你母親若在杜家受了半分委屈,本侯都要杜家好看!”

開國侯夫人第二天前來探病。

她坐了輛翟車前來。車身朱漆,華蓋覆頂,四周垂著絲絳編織的纓絡,華麗異常。

大唐有規定,一品國夫人與王妃才能坐翟車。崔家老夫人是皇後的親娘,禦賜翟車出行。

開國侯夫人不過從三品,坐了翟車。打著崔老夫人的旗號,倒也不怕被人奏本說逾制。

大批侍女隨從停在了國公府正門外,堵塞了整條大街。

只有三品以上大員的府邸大門能朝坊外開,國公府大門正對東市大街。中間隔著排高大的楊樹與排水溝,仍不能阻擋看熱鬧的人群。

“是開國侯府崔家的翟車!”

“崔家老夫人去探望杜國公夫人!”

“兩家不是從不往來麽?”

“聽說崔家大郎和杜家二姑娘幼時許過親。這陣仗怕是兩家要議親了吧!”

坊間各種傳聞不徑而走。

看到翟車前來,杜惜福犯了常識性的錯誤,開了正門迎接。

等他看到車上下來的是開國侯夫人時,臉就黑了。

難不成還能關了正門,請開國侯夫人再往前走幾十丈從偏門進?杜惜福郁結無比,只能堆起笑容上前迎接。

開國侯夫人李氏擡頭看了眼高懸的禦賜蔡國公府的匾額,瞧著大開的正門,臉上堆起了矜持的笑。目光一掃,看到杜惜福穿了件半舊的衣衫。聽他自稱杜家總管,李氏的神情又高傲了幾分。

待進得門來,見雁翅排開兩行侍衛。老的老小的小,身上的武士服洗的發白。李氏暗暗皺眉。

軟轎擡了她進二門。李氏上得軟轎,那轎子打掃的倒也幹凈,坐墊都磨出了毛邊。她心裏暗想,杜家已經窮的這地步了?

想著侯爺交待的,崔家是後族,不能落人口實。想著杜燕婉好歹是一品國公府的姑娘,娶妻娶賢,又忍住了。

岑三娘帶著方媽媽和丫頭們恭敬的在二門相迎。

她穿了件普通的絲布衫,頭上只插了根玉笄一枝銀飾。腕間戴了對空心銀鐲子。方媽媽和丫頭們都翻出了舊衣換了,頭上只戴著小小的銀飾和耳墜子。

望過去,垂華門石壁旁邊一群人灰撲撲的。李氏瞧著心頭越發不喜。

“哎呀呀,開國侯夫人您可真年輕!妾身是九郎媳婦,您喊我一聲三娘就是了。”岑三娘看到李氏,張嘴就誇。

穿著打扮樸素簡單,擋不住年輕水靈。見她大方的行禮,笑吟吟的吩咐身邊媽媽和丫頭們照應崔家的侍女。李氏暗暗點頭,杜燕綏娶的新媳婦年紀不大,卻是個懂事的。心裏舒服了點。

岑三娘讚道:“侯夫人您瞧著氣色真好,沒想到您這麽年輕。”

李氏聽著笑道:“哪裏比得了你們花骨朵似的,兒子都快娶媳婦了,老嘍。”

瞧岑三娘又順眼了些。

“這身衣裳真漂亮啊!是三十兩銀子一匹的絹吧?!您可真舍得。”岑三娘眼睛粘在她衣裳上,放著光。

李氏心頭瞬間閃過一絲自得,又鄙夷的想,聽說杜燕綏娶的是個孤女,果然上不得臺面。想著杜燕婉自幼喪父,心裏有些打鼓,千萬別像岑三娘這般小家子氣。

她心裏暗暗埋怨開國侯,為什麽隔了十幾年突然想起杜家這門親事。想著開國侯說過,崔家是後族,萬不能授人以柄,被人指責背信棄義,心裏嘆了口氣,強打起精神來。

進了正氣堂,李氏就堆起笑容向杜老夫人請安。

待坐下之後,杜老夫人半倚在榻上,額間系了塊綢布,虛弱的說道:“老身怕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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