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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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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吸了口氣。

滕王轉過身來:“過來。”

還是那麽霸道。喚寵物狗一般。岑三娘咬了咬唇,沒有動。

隔著兩丈的距離,滕王的臉隱在蒙朧的燈影中,看不清他的神色。滕王卻將廳堂明亮燈光下的岑三娘瞧了個一清二楚。

一明一暗,兩人就這樣對視著。

激怒

“離開兩年,膽子倒養不得小。沒聽到本王的話?”

話裏隱含的威攝與壓力撲面而來,岑三娘只是警惕的望著他。

今日請封六娘為側妃,她不曉得是否是滕王有意想變成自己的親戚。不過,岑三娘可不認為諾大的長安城觀花燈就能這麽巧的遇到滕王。瞧六娘那又歡喜又憤怒失落的模樣,滕王必是特意要見自己。也許如六娘所言,今天自己不出門,明日也會被請去喝喜酒。誰叫她們是堂姐妹呢。

不過,他為什麽一定要見自己?還惦記著袁天罡的批語,生怕能為他消災擋厄的福娃飛了?

見她腳步生根似的站在原地,一簇火星漸漸的點亮了滕王幽黑泛藍的雙眸。他的語氣反而柔軟起來:“這倔強的性子就不肯改改,本王真拿你沒辦法。這兩年日思夜想,總擔心你在長安被人欺負了去。過來,讓本王好生瞧瞧你。”

說得這般深情款款,岑三娘暗中撇嘴,丁點也不相信。

兩年前,胸前的小包子還是煎餅來著。一個紙片小蘿莉哪有什麽魅力讓閱女無數的滕王如此牽掛?

老孔雀開屏——自作多情的事她腦子被門板夾了才會去想。

“蒙王爺大度,這兩年外祖家過得還算如意。還沒恭喜王爺,今日娶得我美貌的六堂妹為側妃。”岑三娘回道,卻仍不肯走近他身邊。

“呵呵,原來是為了六娘和本王置氣。若你不高興,本王請旨迎你為正妃便是。相信今上極歡喜本王心有所屬。賜婚給杜燕綏不過是小事一樁罷了。”滕王溫柔的朝她走來。

岑三娘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滿臉防備。

滕王在她身前數步停住了腳步,嘆了口氣道:“怎麽,不相信本王的話麽?本王可是今上的皇叔,從小在宮裏一處長大。本王不過求個正妃罷了,陛下怎會不肯?自怡,放寬心吧,靜待本王的好消息便是。”

岑三娘脫口而出:“王爺,我不願嫁你。”

這話太直接,滕王的笑容在臉上閃了閃消失了,板著臉道:“難道本王待你不好?知你不願,便說你溺水而亡,放你離開洪州。千裏之遙,本王日夜兼程趕到長安替你慶生。又肯悖了皇上旨意求他撤消賜婚的旨意,許你正妃之位。費盡心思打聽你的行蹤,只為見你一面。就換來你一句不願意?”

岑三娘緊張的望著他。聽起來好像都是真的,可她就是覺得別扭。她好像沒和他暧昧到能相思入骨的地步吧?

耳邊突的響起滕王暴怒的低吼:“說!為何不願?”

還情

岑三娘嚇得哆嗦了下。

“你既然怕本王?為何還敢拒絕?就不怕本王一怒之下掐死你?”滕王咬牙切齒。

像是被逼到絕路的獸,終於有了拼死一博的勇氣。岑三娘大聲說道:“對,我怕你。從見你第一面起我就怕你。我難道要嫁給一個隨時讓我怕得發抖男人過一輩子?我又不是只知道對主人搖尾巴的狗,啃著塊骨頭就能心滿意足。我要的是和我並肩一同過日子的丈夫。我不是你的秋姬雪姬,想寵愛摟在懷裏肆意憐惜轉眼間扔下河都不會皺眉!你是王爺不假,可我不是你那盤菜!想吃就吃,不吃就倒掉!”

第一次被人頂撞成這樣,滕王終於被激起了怒火:“放肆!”

岑三娘一呆,她幹什麽了?忍了這麽多年,她怎麽突然就忍不住了?她緊張的左顧右盼,瞬間悔的腸子都青了。自投羅網,她往哪兒跑啊?大聲呼救來得及不?

瞧著她眼珠滴溜溜的轉個不停,隨時想奪門而逃的怯怯模樣。滕王突然想笑,放緩了聲音道:“給本王賠個不是,本王就原諒你這回。”

岑三娘挺直僵硬的脊背瞬息間垮塌,露出討好的笑容,福了福:“我錯了,求求您原諒我吧!”

滕王最見不得岑三娘瞬間變成軟骨頭的模樣,讓他有種小狗轉圈咬尾巴咬不著似的。板不起臉來教訓,又恨不得能一把將她拿捏在手裏。

“說,為何不收本王的銀子?莫不是怕傳出流言蜚語叫杜燕綏那小子多心?收了那枝點翠釵就不怕麽?”滕王偏著頭睥睨著岑三娘,顯然對此事極為不爽。

“銀子數目太大,想收怕燙手。再不收那枝釵,怕惹惱你了。”岑三娘滿臉委屈實話實說。

“真想嫁給杜燕綏?真心喜歡他?說實話,本王不怪你。若有半字虛言,哼!”

岑三娘覺得對滕王好像也就說實話一條路可走:“王爺不插手,我和方家的親事不會退。總不能讓我退兩次親吧?杜燕綏年紀合適,長得不賴,有一身本事,關鍵他肯對我好。嫁他沒什麽不好。”

滕王笑了:“你是說其實你也不是很喜歡他?”

岑三娘警覺的看著他,撇撇嘴道:“有好感行不行?將來說不定哪天就喜歡上了呢?王爺,說實話吧,您若真為了袁天罡的批語,我可以承諾你,若我真能幫您消災解難,我盡力而為。我只想過簡單一點的舒心日子,老公兒子熱炕頭,所求不多。王妃什麽的,您另覓閨秀吧?我的婚期定在來年開春,您別再折騰小女子行麽?”

“你怎麽就不信本王對你傾心呢?難不成做我的王妃有那麽難受?”

見他臉又黑了,岑三娘慌亂的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

滕王逼近了她,岑三娘往後再退,貼住了房門,退無可退,她眼一閉牙一咬:“您的女人太多了!”

“笑話!杜燕綏將來就不會納妾?以他千牛衛的將軍身份,皇帝沒準兒都會塞幾個美人以示寵信。難不成你會將皇上所賜趕回宮裏去?”滕王冷笑。

岑三娘的手漸漸握成了拳頭。她無力去改變別人,也沒有改變這個世界觀念的能力。她唯一能作主的是自己的心:“如果我愛上他,我就離開。如果我不愛他……自然就不會在意了。”

滕王怔了怔,默默的咀嚼著岑三娘的話,不知想到了什麽,猛然扭頭望向外面。

北方,巍峨宮城靜默的矗立在黑夜裏。那裏吞噬了他所有的情感。滕王自持內心已冷硬如鐵石,想起過往的點滴,不經意間泛起了縷縷酸澀。

他深吸口氣,緩緩說道:“但願他日你能記得今日所許的承諾,應了袁天罡的批命,為本王消災解難。你去吧,若有求於本王,可傳訊前來。”

岑三娘睜大了雙眼,暗暗腹誹滕王喜怒不定。既然放她走了,她當然不會再留,行了禮道:“王爺保重。”

岑三娘離開之後,滕王手掌一合,輕拍了幾下。與隔壁雅間相連的墻左右分開。他頭也未回的吩咐道:“放了他。”

兩名侍衛聞言將架在杜燕綏脖子上的刀移開。

杜燕綏站起身來。

“未到戌末,她尚在樓下不遠,還不去追?”滕王揚眉問道。

杜燕綏想也不想就往外走,拉開房門遲疑了下道:“王爺,先帝曾有遺命,武才人若不甘心留在感業寺,殺之。”

滕王震驚回頭。

杜燕綏已快步離開。

滕王臉色蒼白,喃喃道:“為何你不殺她?”

心中念頭數轉,便已知曉先帝駕崩,昔日的空青終究顧念著自己。一時之間,他眼裏酸澀,望著遠方皇城的陰影哈哈大笑起來,直至淚流滿面。

聽著隱約傳來的笑聲,杜燕綏喃喃說道:“王爺,我再不欠你。”

放眼望去,燈火闌珊處,岑三娘正站在一處賣燈的小攤面前伸長的脖子張望著,等著李家來人。

纖細的身姿讓杜燕綏心頭微熱,大步走了過去。

作者題外話:嘎嘎。看文愉快哦。

元霄

岑三娘正在猶豫是等李府來人接,還是雇輛轎子回去。她帶了丫頭阿秋一同出來。人沒養熟,加上百草與許氏的前車之鑒,她暫時不願讓阿秋知曉自己和滕王見面。是以六娘挽她逛燈市的時候,她朝阿秋使了個眼色。阿秋聽話的隨大夫人走了。

身邊沒個侍候的,本是件奇怪的事情。大夫人見她無意留阿秋,也許誤會三娘想獨自和六娘說話,也沒有阻擋。

以至於岑三娘出了回燕樓後才後悔——別說錢放在阿秋身上,單身女人雇轎,萬一遇到拐子擡到煙花柳巷賣掉,麻煩大了。

她有些無奈的停留在賣燈的攤點處。李家來人之前遇到麻煩,身後不遠就是回燕樓,少不得還得先讓滕王為她消災解難。

岑三娘慢吞吞的一家家看過去,又折返回來。

離戌末還有大半時辰,岑三娘走的有點累了。停下來一擡頭,意外看到空中有尾金紅色的鯉魚在游動。細看卻是掛在丈二竹竿上的一盞魚兒燈。五寸大小,紮得精致,下面還綴著一排流蘇。夜風一吹,搖頭擺尾活靈活現的。她心裏便喜歡上了,仰著頭瞧著那條小魚在空中輕輕游動。

杜燕綏走近她,順著她的目光望向空中那盞魚兒燈,提氣縱身,輕輕巧巧摘了下來遞給了她:“拿著。”

他從荷包裏數了錢給老板,轉身對岑三娘笑:“我送你回府。”

見到熟人,岑三娘驀然松了口氣:“真巧。二舅舅戌末遣人來這裏接我。”

杜燕綏看了看四周,指著幾丈開外一處賣元宵的小攤道:“離戌末還有些時間,不如買碗元宵坐著等。”

正合岑三娘心意,她笑著點了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走過去。

杜燕綏側過臉看她。半尺來長的細竹竿握在她手裏,指節如白玉一般。他沒有問她為什麽一個人,她也沒問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杜燕綏知道她的行蹤,她是否也猜出了他來此的目的呢?

他不知何時已伸出手去,極自然的握住了她籠在衣袖裏的另一只手,輕聲道:“人多,別走散了。”

岑三娘極自然的擡頭看他,正巧看到他躲閃的目光。再看,杜燕綏轉開了頭,緊抿著嘴帶著她往前走。側面看過去,極為嚴肅。

她敢打賭,滕王牽她的手,絕沒有這樣的羞澀之意。一瞬間,她記起自己情竇初開的模樣。不知不覺,有些想笑。

岑三娘乖巧的跟著杜燕綏。她悠悠然的想,至少現在放在自己面前的是張白紙,大量的空白等著她添上能令她心儀的顏色。

她用勺舀起雪白的元宵,皮薄餡濃,輕輕一咬,裏面的芝麻糖餡淌了出來。元宵燙嘴,她鼓著嘴邊吹邊吃。

夜裏很冷,一碗元宵下肚,暖著胃極舒服。她不知不覺吃光了一碗,舔了舔嘴,意猶未盡。擡頭去看杜燕綏,層層熱汽襯得他眉眼分明,極為儒雅。她突然想起那年他奉了滕王的命令來岑家送釵,打扮得像富家公子,大夫人也看走了眼。滕王就沒有發現他與別的侍從不同?

杜燕綏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開口問道:“還要一碗嗎?”

岑三娘抿嘴笑了起來,調侃道:“想讓我低頭不停的吃,免得盯著你瞧嗎?”

“不是!”杜燕綏的目光又不敢看她了。他心裏一直想著的話,此時不加思考的脫口說了出來,“三娘,婚期定那麽早,委屈你了。”

岑三娘並不覺得倉促,嫣然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外祖父如何待我。”

杜燕綏搖了搖頭,眼裏有絲傷感:“我祖母年事已高,身體還好。可我母親……”他頓了頓道,“母親撐不了多久了,大孝三年。我擔心留你在李家又生變故。”

岑三娘一驚。如果真是這樣,那可真說不準了。她脫口而出:“不如再提前!”

話說出口她的臉燙了起來,訕訕的低下了頭。

她絕沒有上趕著要嫁他的意思。她只是想離開李家的深閨生活,開始另一段新的人生。

杜燕綏耳邊又響起她對滕王說的話:“有好感行不行?將來說不定哪天就喜歡上了呢?”

他有些失落。在她眼中,更喜歡的是他承諾過許她自由吧?他小心的將這個念頭藏進了心底。瞬間恢覆了爽朗:“你且耐心等等,我會保護你的。”

這是他能為她做出的許諾。

不是情話。

岑三娘點了點頭。她突然覺得自己對杜燕綏也太功利了些,心裏生出一絲尷尬。

元宵攤的熱汽順風飄蕩,隔在兩人之前。模糊了彼此的面容,兩人都沈默了下來。

好在沒坐多久,岑三娘就看到了李家的仆從擡著頂青簾小轎匆匆行來。

坐進轎子,她總覺得之前的對話讓她感覺別扭。岑三娘掀起了轎簾,輕聲對杜燕綏說道:“今日讓下人送了節禮去府上。我……我做的。”

她飛快的放下了簾子。

杜燕綏沒聽得的太明白,腦中只想著岑三娘放下簾子前臉上那抹動人的羞惱神情,直到轎子走遠,這才快步走向馬廄。牽了馬飛馳回府。

杜家

提起杜氏,姓氏能追溯到三皇五帝,是帝堯的後代。也有稱上古酒神杜康遺脈。後李商隱寫有望帝春心托杜鵑。望帝名杜宇,古蜀王之一,也有杜氏敬為先祖。杜氏在大唐的名望僅次於五姓七家。尤以京兆杜氏為首。

此時岑三娘了解的杜氏中還沒有出現杜牧杜甫這樣的文豪。京兆杜氏因杜如晦聲名鵲起,又因杜如晦兒子牽涉進廢太子李承乾案而陷入低谷。

太宗皇帝感念杜如晦功績,他逝後蔡國公府並沒有被撤掉。然而杜家大爺與公主牽進謀反案後,杜燕綏父親被削去了承襲的國公爵位。蔡國公府名存實亡。

杜如晦任兵部尚書被封蔡國公時,宅邸擴建,杜家將相鄰的兩座院落分給了他。杜家大爺尚了公主,又拆了兩座宅院修了公主府,與國公府只一墻之隔。

平康坊有一半以上的面積都是京兆杜氏的宅院,國公府與公主府又占了一半。公主府被封了門。面對東市大街的國公府大門數年緊閉,僚屬盡散,與一街之隔的繁華東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國公府諾大的府邸裏住著杜老夫人,杜燕綏的母親,杜燕綏兄妹四個主子,顯得格外空曠。

國公府正氣堂裏,杜家三位女主人正在看李家送來的節禮。

老夫人滿頭銀發,精神矍鑠,手腕上繞著串沈香佛珠。

杜二夫人是個瘦弱的婦人,四十出頭,頭發已花白了大半,臉上始終罩著一層消散不開的哀愁。半倚在羅漢榻上,時不時發出幾聲清咳。

杜燕婉換下了外出的華服,穿著半舊的襦衣,興高彩烈的翻看著:“祖母,這件紫紅的福字緞料正好給你做件新衣,過年時穿。”

放下那匹衣料,又快活的拿起匹秋香色的在母親身上比劃。

杜二夫人寵溺的望著女兒,想著未來兒媳家送來的節禮,迅速想著女兒也快十八歲了,心裏又犯起愁來。

李家送來的節禮符合禮制,不厚不薄。

杜燕婉拿起一件大紅的胡服,高興的叫了起來:“哇,這件衣裳真漂亮!”

她拿在身上比劃了下,可不正是比著她的身材裁剪的。大紅的妝花錦緞,二十兩銀子一匹的好衣料。最合杜燕婉心意的卻是領口與下擺鑲上的那圈黑色的貉子毛。正適合她冬季出游。

再看,卻是件雨過天晴色的男式長袍,顯然是做給杜燕綏的。包袱裏還有兩條錦緞抹額。一條深紅的料子,繡了萬字不斷頭的福字,正中綴了顆紅寶石。這是給老夫人的。另一條抹額是鮮亮的藍色,用粉色的珍珠拼了珠花綴上。是給杜夫人。另外還有一打白色的細綿襪,襪口有的繡著蝙蝠,有的繡著寶相花。也是給杜燕綏的。

杜老夫人笑道:“看來我這未來的孫媳心思倒是個巧的。”

一般送這樣的節禮,並不需要全部由岑三娘做完。都是身邊的婢女媽媽幫著一同做。

杜燕婉想起從杜靜姝嘴裏打聽到的岑三娘,撲哧笑道:“祖母怕是要失望了。我這位嫂嫂聽說繡不來花樣子的。”

她捧起那樣男式長袍送到杜老夫人和母親身前,哈哈笑道:“這個必是三娘親手做的。看到沒,邊上這麽多針眼,不知道拆了幾回才縫好。”

杜老夫人湊近一看哎喲一聲也笑了:“怕是還沒有燕綏的手藝好。將來誰給誰做還不知道哪。”

一句話說完,廳裏連侍候的婢女都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什麽事這麽高興?”杜燕綏踏著笑聲走了進來。

眾人瞧著他笑得更厲害。

杜燕婉將那件袍子拿在手中,遞給自己的婢女棗子:“這件衣裳針腳粗鄙,拿去拆了返工吧,免得哥哥穿著滑了線丟人。”

她揚著手,故意抖著那件長袍,挑釁的瞅著杜燕綏。

三娘親手給他做的?杜燕綏眼睛一亮,卻板了臉道:“胡鬧,如此輕視未來嫂嫂的心意。叫她知道,豈不難堪?”

“好啊,護著媳婦就教訓起妹子來了。母親!”杜燕婉將衣裳往棗子手裏一塞,撲到杜二夫人懷裏撒起嬌來。

杜燕綏這才整了衣裳向祖母和母親見禮。

一家人重新擺了席,清清靜靜的過元宵節。

杜二夫人支撐不住去睡了。杜老夫人也有些倦了。見杜燕婉一雙眼睛賊亮賊亮的,終於伸手敲了一記:“丫頭,趕緊去睡。祖母還有話和你哥哥說。”

杜燕婉聽話的去了。臨走拉了棗子一把,示意她捧著衣裳離開,促狹的朝杜燕綏眨了眨眼睛。

杜燕綏心中大急,直沖杜燕婉瞪眼:“我今日外出,也買了幾個花燈……”

杜燕婉一喜。她性子活潑想看花燈,又舍不得扔下母親和祖母。聽到哥哥給自己買了花燈,便不再捉弄他了:“棗子,你拿未來嫂嫂送我的衣裳就好,怎麽連哥哥的都拿走了。”

棗子拍了記腦門,趕緊放下那件外袍,朝杜燕綏行了禮。跟著杜燕婉去了。

“聽說三娘不擅繡工。心思卻細。備的節禮頗合祖母心意。”杜老夫人笑吟吟說道,從榻旁拿起一只匣子放在了矮桌上,“元宵一過,緊著就過春節。你母親身體不好,燕婉大大咧咧的。這事還得交你去辦。把這些送到銀樓,金銀融了拆了寶石重新打兩套頭面。節後開了春,新人過門見禮,不能虧了人家姑娘。餘下的都拿去當了。祖母已請了你大伯母過府操辦婚事。修茸府邸,置辦宴席,請戲班,下人的紅包,都少不得銀錢。”

“祖母!”杜燕綏喊了她一聲,緩緩搖頭,“家裏湊二十四擡聘禮已經掏空了家底,燕婉快十八了,還沒定人家……”

他低下了頭,難過的說不下去。

杜家除了爵位,沒了年俸。公主府被抄沒。家中留得三個婦孺更談不上經商,只靠昔年積蓄與不多的田莊出息維持著諾大的府邸開銷。每年杜二夫人的藥錢就是大筆支出。杜家早就空了,擔著國公府的虛名,苦苦支撐罷了。

這些年杜燕綏跟在滕王身邊,吃穿不愁,俸銀與滕王賞賜大都陸續寄回了府中,自己並無多少積蓄。

回京一年,單是與人結交,俸祿更不經花。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身為杜家唯一的男人,得了皇帝賜婚,封了將軍之職,卻囊中羞澀,讓年邁的祖母操心,杜燕綏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你放心吧,燕婉那份祖母給她留出來了。”杜老夫人輕輕撫摸著首飾匣子,“皇上一天沒有撤了國公府,杜家就得留著國公府的體面。賜婚是皇上給你的體面,別的還得靠咱們自己撐著。祖母知道,你想說三娘不是愛慕虛榮的女子。可天底下哪個姑娘不希望風光出嫁呢?你今日多疼她幾分,他日她多體貼於你。國公府的大門緊閉了這麽多年,終於要打開了。需知世人多青白眼。這場婚禮,不僅僅是為了你才操辦。”

杜老夫人說到這裏激動起來:“杜家男人還沒死絕呢!現在你已回來,難不成你認為杜家將永遠如此?”

杜燕綏攸然驚覺過來,肅穆道:“祖母放心。”

“你明白就好。”杜老夫人慈愛的看著他,將一匣子首飾放進他手裏,臉上浮現出濃濃的倦意。

杜燕綏捧著首飾匣子離開。

肅立她在身後的尹媽媽上前侍候她梳洗躺下,輕聲說道:“奴婢的兒子已經從隆州回來了。別的倒沒什麽,就是……聽說曾與隆州首富方家訂過親。後來去了洪州得了場大病,方家少爺年近二十了,相差七歲,怕等不及,便退了親。”

杜老夫人嗯了聲。

尹媽媽猶豫了下又道:“聽說先前的滕王妃對她甚好,曾接到別苑陪伴。後來溺水,聽說是孫少爺救的她。滕王府沒找到人,還傳出她與孫少爺身亡的消息。後來是孫少爺送了她來長安,不知為何卻沒回隆州,中個緣由就不太清楚了。”

杜老夫人良久沒有說話,瞧著像是睡覺了。尹媽媽小心的給她掖好被角,正欲離開。聽到杜老夫人一聲嘆息:“原來我想給他定韋家的女兒。尉遲府也有意將他家的三姑娘嫁來。沒曾想燕綏卻走了皇上的路子賜了婚。但願他選人的眼光沒有錯。杜家未來的主母容不得選錯啊。”

作者題外話:明天再更啦。

新妃

李老太爺先是滿腔熱情想博得功勞,得個爵位。一朝落空,心思便淡了。

大韋氏全副心思都在自己的兩個兒子身上。兒子爭氣,又有了兩個活潑可愛的孫子。母以子貴得了三品的誥封,倒也滿足。丈夫得了爵,於她而言不過錦上添花而己。

先前的繼女死在她前頭,心頭那根刺沒了,漸漸也不甚在意繼室的身份。反而勸著李老太爺多疼岑三娘一些。將來多門姻親為助力,為子孫積福。

勸得多了,李老太爺尋思著如果杜家能因杜燕綏重新拿回蔡國公的爵位。有位國公爺當外孫女婿,面上也同樣有光。對岑三娘與這件婚事的態度漸漸變了。

正巧原先安置在隆州的兩位莊頭,劉伯和陳伯寫了信來,說岑三娘囑他們賣了田莊來長安。李老太爺幹脆將劉伯和陳伯兩房家人給了岑三娘做陪房。叫他們今後便認了岑三娘做主子。

得到這個消息,岑三娘大喜。銀錢可以再賺,能幹的人卻難找。從前以為劉伯和陳伯忠於母親,外祖父也沒有勉強他們留下。如今拿到兩房家人的賣身契,才真正的有了自己人。她對李老太爺千恩萬謝的態度,也讓李老太爺覺得自己做對了。

薄如紙的親情中多了幾分互利互惠,明面上大家都滿意。

想到即將來長安的兩房陪房,岑三娘不免想到離開的許氏和百草,又陣陣嘆息。

不破不立。人的心思變了,她初初不懂如何馭下,只得一刀切。換做今天,岑三娘這才明白原來的自己錯在哪裏。懂得身份有別,自在居眾人各司其職,賞罰分明。廚娘老大出身的方媽媽雖然粗陋了些,卻忠心熱情。阿秋機靈懂事,另提起來一名叫夏初的一等丫頭做事沈穩。

事情往往在回過頭時,會比原先瞧得清楚些。岑三娘暗暗囑阿秋去打探許氏和百草的情況。一個巴掌拍不響,她自己也是有錯的。如果能幫,她也不會置兩人不顧。

誰知阿秋卻回來稟道,那間小院子已換了主人。聽街坊鄰居稱百草嫁了人,帶著許氏一並去了夫家。至於嫁的是什麽人,只知是外地的富商。

岑三娘呆了半晌,有些黯然。主仆一場,連個信都沒有。對兩人最後一點牽掛也散了。只能祝福百草終身有靠,許氏能平安養老。

日子一天天過去。岑三娘一直忙著自己的婚事,也不便出門。消息有些閉塞。然而出嫁前半個月,皇帝突然封了尉遲家的三姑娘寶珠為滕王正妃。又封了滕王為隆州刺史。十日內奉旨成親後再赴職。

李家二爺李尚之悔得腸子都青了,拿了柄精致的牛角弓來尋岑三娘,托她將弓轉交給尉遲寶珠。刺激之下幹脆搬到了拆沖府住著,不肯回城。

緊接著岑四娘也發了帖子請她過府。杜靜姝也趕來李府,邀岑三娘一並前往尉遲府給尉遲寶珠添妝送嫁。

這一消息震得岑三娘目瞪口呆。她打死也沒想明白皇帝怎麽點的鴛鴦譜。她仍記得當初杜燕綏告訴自己,忌諱大舅舅是手握重兵的幽州大都督。皇帝是不肯讓滕王有這門姻親。身為初唐大將的尉遲恭威望更盛。尉遲大公子又身居三品要職。皇帝怎麽就肯了?

岑三娘迷糊的跟著杜靜姝一起去了尉遲府。尉遲寶珠握著那張弓哭得死去活來。眾人也不知道如何相勸。岑四娘臉色也有些憔悴,岑三娘和杜靜姝也不好多留。出了尉遲府,兩人分別時,杜靜姝執了三娘的手,有些惶惶然:“三娘,我九哥是個好的。我卻不知道將來會遇到什麽人。”

岑三娘一時無語,只覺得心裏像壓了塊石頭一般沈重。她禁不住的想,其實她也不愛杜燕綏。這樣的婚姻會不會擺脫了未嫁時困在深宅的處境,而套上另一重難以擺脫的枷鎖?誰知道已嫁女子又能有多少自由?嫁了之後想離開,杜燕綏真能和她和離,放她自由嗎?

回程的馬車上她沈默著不肯說話。聽到阿秋勸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姑娘想開點吧。”

岑三娘心頭一凜,自嘲的想她真是想太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滕王再沒消息給她。尉遲寶珠出嫁時,岑三娘也沒辦法去送嫁,離她的婚期只有五天了。

作者題外話:與女主無關的事,就略過一些吧。有關事情的內幕,大概明天,寫滕王番外。

娘家兄弟

從前只聽說出嫁是件極耗人心神的事。事多。岑三娘長這麽大,只給尉遲寶珠添了回箱。因要悄悄給她李尚之送的弓,還特意囑了四娘避開了其它閨秀。和杜靜姝兩人單獨去了。尉遲寶珠的閨房裏沒有半點為婚事忙碌的場面。更無喜慶之意,倒讓兩人陪著她難過了一陣。

輪到岑三娘,自在居有的忙了。也輪不到她動手。嫁妝是早就收拾好了的。杜家送來的二十四擡原封不動的擡過去。原先打算給她準備二十四擡,岑三娘又自作主張減了一半下來,留出銀子央大夫人城郊又多買了一百畝地。

隆州一畝上田二十五兩銀子,長安城郊的上田要六十兩銀子一畝。

關中沃土,自古都是糧倉。綾羅綢緞擺設裝飾,都不及土地年年生息重要。岑三娘也想在城裏買鋪面出租,將來還能自用。結果鋪面地價竟貴得嚇人,背後各方勢力盤根錯結。她才明白,為什麽隆州首富方家,想在長安城開店如此不容易。

吉服就掛在臥室衣架上。大紅繡鳳的外裳,裏面一件大紅連身裙,腰間垂著紅色繡吉祥花鳥的敝屣。從裏到外覆雜到大小七件。岑三娘試過嫁衣,層層疊疊,將她包成了一只蠶。幸虧是四月天,她覺得尚能忍受這樣的厚度。

管自在居的方媽媽一家給了她。身邊的阿秋,夏初也給了她。小韋氏另請了人牙婆子來,讓岑三娘自己選,又買了兩個十歲的小丫頭:逢春和冬暖。

其它……請全福人,喜娘,等等事情都由小韋氏一手操辦。岑三娘想了半天,得了的結論是,她閑閑的等上幾日就行了。

前世岑三娘沒有嫁過人,只見過豬跑。兩世為人,倒讓她忽略了虛歲十六的情形。岑三娘想笑,十六歲的小丫頭啊,前世活到三十二歲了生了病還沒著急結婚呢。她情不自禁的想到圓房這兩字,饒是再鎮定,也有點不自在起來。

正巧阿秋進來稟道:“姑娘,你娘家兄弟來了。大夫人請你過去。”

“誰?”岑三娘楞了楞,跳了起來。該不會是九哥兒來了吧?她露出了笑容,想起九哥兒故作老成的模樣,帶了阿秋匆匆去了。

還沒進去,聽到裏面一個清脆的聲音:“家姐出閣,理應有兄弟背出門去。小子年幼,煩請李家二爺代勞。”

李家也是這樣商議的。但聽到虛歲才十歲的岑知林這樣說,小韋氏仍用衣袖掩了唇笑。

岑三娘聽到他的聲音一步邁進屋裏,笑嘻嘻的喊他:“真是九哥兒來啦!”

岑知林站起身,上下打量了岑三娘兩眼,板著臉道:“長輩在側,先向夫人請安之後再論。”

兩年多沒見,岑知林長高了半頭,仍是玉雪可愛的嬰兒肥,卻沒改掉那副老氣橫秋的性子。

岑三娘又好氣又好笑,上前給小韋氏行了禮。她滿肚子話想問岑知林。卻見他端坐在椅子上繼續客套。

換了別人,小韋氏寒喧幾句就端茶送客了。明明和自己兒子年紀差不多,行事像大人似的,長得又可愛,小韋氏就喜歡上了。揚聲吩咐去端點心來。

岑知林又起身謝過。

“我家兩個小子和哥兒年歲相仿,正是讀書的年紀。九少爺不如搬來府裏,讀書也有個伴。”小韋氏是誠心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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