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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是個當秘書的料,話接的真是太對胃口了。

六娘果然感興趣,卻用眼風掃了眼岑三娘。

“六娘七娘,我好靜。你們請客那日我能不能悄悄回我那小院子歇著?你們不說,堂祖母也不會知曉,可好?”岑三娘哀求。

這不是在碼頭,是岑府。六娘七娘是主人,來者是客,不方便在自己家擠兌三娘,還要擁護著她。兩人又不肯將三娘拉進自己的朋友圈裏。岑三娘自己肯退避,正是求之不得。

“我出一百個大錢讓廚房那日給你們加幾道點心。就這麽說定了。”不等兩人答應,岑三娘就起身去了。

作者題外話:多吃點哈。

約見(一)

六娘七娘要在後花園請閨蜜。消息傳開,五少爺嘀咕了句,三少爺便牽頭也打算請客。大戶人家小輩們相互交往是擴大交際圈,彼此熟悉的好事。長輩們樂見其成。選了個日子,在後花園湖邊樹下的草地上搭了兩座闊氣的大帳,鋪上了厚厚的氈子,再鋪一層雪白的葦席,設了數個案幾。

此時的大唐民風開放,年輕男女並不避諱見面交談。同坐一帳,行酒令,玩投壺。岑家還特意買了只羊,令小廝在下風處灸烤。

為讓年輕人自在,岑家的長輩們不會出現後花園。岑三娘稱病,帶著百草避回了原來住的小院,留了許氏在水榭。

後花園的歡笑聲順著風隱約傳來,襯得小院越發的清幽。

岑三娘坐在八仙圓桌旁,面前鋪了張一尺見方的宣紙,她拿著竹夾,認真的選茶。漸漸的,心便靜了下來。

選完茶,岑三娘怔怔的望著白紙上那一小撮條索分明的茶尖,慢慢的放下了竹夾。身側的鐵壺冒著熱氣,水燒開了。

她擡頭望向院門處,雪白的影壁擋住了視線。她黯然的低下頭,他不肯來了嗎?

“三娘子,方少爺來了。”百草刻意壓低的聲音掩不住興奮。

岑三娘深吸口氣,站了起來。

百草轉身消失在影壁外,緊接著九少爺岑知林冒出個腦袋,又收了回去。院門吱呀一聲後再無聲響。

方銘從影壁旁走了出來,瞅到岑三娘獨自在院子裏,就停住了腳步,滿臉無奈與困惑。

岑三娘快步迎了出去,福了福道:“七少爺別怪我九弟,是我想和你談談。”

民風再開放,如果被人瞧見兩人單獨在空寂無人的院子裏私會,岑三娘就別再想有好名聲了。

方銘遲疑著,扭頭往後看。

“後花園過來必經月洞門,我的奶娘現在守在那裏。從前面過來的巷子口有百草望風。您過來走的是四堂叔院子的後門。四堂叔今日陪著四堂嬸回娘家去了。九哥兒會一直在後門的涼亭裏等著你。所以,不會有別的人人知道我約您品茶。”岑三娘靜靜的看著方銘。

把他想問的都說了,方銘忍不住樂:“三娘,你心思細密,找我究竟何事?”

作者題外話:上安客茶

約見(二)

把他擔憂的都說了,可是他的腳步仍然沒有往前走一步。岑三娘站在廊下。兩人之間隔了兩三丈遠。岑三娘心裏失望之極,輕聲說道:“您謹慎是應該的。我也知道這樣請你來太過失禮。三娘只是不得己。”

方銘遲疑了下道:“需要我……我能幫你什麽嗎?”

看來想和方銘坐下來細細商議是不可能的了。岑三娘一咬牙說道:“端午賽舟,我知道你家的船會贏。”

方銘一怔。那天他就感覺岑三娘像是知道似的。她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怎麽可能知道。

“你家的船比和別家的船長一點,窄一點,還輕了許多。船身抹了桐油。”岑三娘說道。

這時候賽舟的船沒有定制的標準,只規定每條船有五十人操漿。要坐上五十個人,船的容積比現代看到的那種窄長的扁舟大很多。端午岑三娘看過去,很輕易的就能發現方家那條船與眾不同。

方銘眼睛亮了亮:“你懂得造船?”

岑三娘楞了楞,苦笑道:“我不懂。我只是知道像你家那樣的船,一定會劃得比別家的快。”

方銘有些失望。

岑三娘鼓足勇氣道:“我告訴你這個,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有可能會幫到你。”

方銘啞然失笑。

“你能幫我什麽呢?”方銘心裏這樣想著,嘴裏情不自禁的說了出來。

“我現在不知道。”

方銘笑了。他看過去,眼前的岑三娘一片平靜。心裏一動,不知為何,他卻似乎感覺到她平靜面容下的焦慮和痛苦。

她沒有岑六娘那種能與花爭艷的美,也沒有自家妹妹那種張揚的活力。可是方銘對岑三娘卻印象深刻。他明明知道私下這樣見岑三娘不妥,他腦中卻總會浮現出那晚岑三娘的笑容。穿著身茜紅衣衫,擡起頭看漫天金花銀雨自天而降,仿佛天地間只有她一個人。他當時什麽都沒想,隨手從身邊一人手裏搶了把油紙傘就走了過去。

他想起最近的傳聞。範夫人替兒子向岑三娘求親。因為自己撐了把傘向她走過去,她便有了別的想法吧?方銘心裏有點慌,難不成她是想……方銘的臉漸漸紅了,語無論次的說道:“三娘,我知道那晚是我家九娘不對,不該叫下人混在人群裏推你。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九娘過分了……”

雞同鴨講。岑三娘有種想翻白眼的沖動。

方銘也有種想扇自己一耳光的沖動。可是讓他說什麽呢?他匆匆的瞥了她一眼。岑三娘穿著家裳的窄袖襦,系著白色的長裙,個頭還不到他的肩,瘦削的令人憐惜。父親的意思是想讓自己娶王家五娘。王五娘出身王家長房,至少會有三家鋪子的陪嫁。美貌如岑六娘,父親嫌她陪嫁最多只有一百畝田和幾千兩銀子。父親會同意自己娶連一百畝田都沒有的岑三娘嗎?再說,範家已經提親了,聽說刺史夫人還保了媒。方家再提親,豈不是和刺史大人唱對臺戲?方家沒有出仕的人,家產再厚,也鬥不過官。岑三娘值得方家下那麽大的本錢嗎?

“方……七哥。我知道你有路子找到船。我想求你幫我偷偷離開隆州去長安。我想去我外祖家。我現在說不出來我能幫你什麽。我現在能給你的,只有銀子。”岑三娘見方銘陷入了沈思,知道沒有時間去說服他合作什麽的。只能許之以利。

“啊?”方銘回過神來,張大了嘴巴。岑三娘不滿親事,又沒有別的辦法,想偷偷跑了。可這件事如果被岑家知道,也幹系重大。

“方七哥,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岑三娘叫他方七哥,又發了張好人牌,再許以重利,“方七哥就當替自己賺一筆私房錢吧。請您送三娘去長安找外祖父。”

“你不願意,岑家也不能逼迫你吧?”方銘小聲說道。

岑三娘低下了頭:“三娘只是想得到外祖父的應允。”

不用說的太明白,這種事大家心裏都清楚。方銘同情的看著她。

“方七哥不用現在答覆我。那事三五天也不會定下來。我等你三天,如果你不方便,就當今天沒見過三娘。我,我再想法子。還請您無論如何都替三娘保守這個秘密。”岑三娘輕聲說道。

這種信任讓方銘瞬間熱血沸騰,她還能想什麽辦法?方銘想幫她,又不知道能不能幫她,一時間竟不敢看岑三娘的眼睛,匆匆說道,“你放心,我誰都不會說。三日內,我給你答覆。告辭。”

方銘轉過影壁,院門吱呀響了一聲,四周一片寂靜。

岑三娘閉上眼睛靠著廊柱。三天,如果三天後方銘說不行,那她就只有一條路可走了。那人不是正等著自己嗎?

作者題外話:這會兒吃午飯還不算晚.

商議

房中只有岑老太太和大夫人。

圓桌上包袱散開,擺著岑三娘做成李老太爺的六雙鞋。

大夫人輕聲說道:“母親,都仔細查過了,沒有夾帶東西。你看……”

“不急,擱些日子再說。”岑老太太不急不徐的說道。

“兒媳知道了。”大夫人將鞋重新包起來。

“來嘗嘗老二送來的茶。”岑老太太煎著茶。熱氣氤氳下,竹夾上一塊茶餅散發出陣陣清香。

大夫人端坐在老太太面前,見老太太臉上露出愜意的表情,笑道:“二弟真孝順,得了餅禦賜的湖州紫筍隔了千裏也緊著令人送來。”

“他呀,也就能搜羅這些討我歡喜。哪及得上老大和你在身邊事無事無巨細的替我打點。沒有你們打點,老二老三在外面哪能過得風光舒適。老四又是個不爭氣的,這些年,辛苦你了。”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大夫人眼睛頓時濕潤了。

“我偏心老四,也是因為他最不爭氣。將來有四房的產業給他敗,我也算放下一樁心事。但終究虧著你們。老大當著族長,沒得什麽好處,反容易被人挑理。所以三娘這門親事,我思來想去,還是要她心甘情願的才好。”岑老太太見茶烤得差不多,將茶放進了玉缽中,細細的研磨。

大夫人面露感激:“母親體恤,兒媳只能用心把這事打理妥當。三娘在咱們家住了三年,吃穿不曾短缺,就怕被人挑理。她的親事兒媳也不敢多說什麽,母親作主便是。”

岑老太太嘆了口氣道:“我何嘗不想替她尋個門當戶對的好親事。範家公子身子弱了點,說話又不太利索。可除了範家,又有哪個大戶人家娶嫡妻願意娶個孤女?我尋思著範家又請得動刺史夫人保媒,將來範夫人也不敢欺了她去。五萬兩彩禮,我岑家差的就是現銀啊!拿一萬給三娘置辦嫁妝。大娘子出嫁也不過五千兩嫁妝,岑家對她也不虧待了。”

“母親說的是。這隆州城能有一萬兩銀子辦嫁妝的,屈指可數了。”大夫人有些心疼,想想還能賺得四萬兩,又徹底打發了岑三娘,心氣也就平了。

岑老太太行雲流水的煎好茶,分倒了兩只茶杯裏,“行事如煎茶,水好火候到方能煎出好茶來。可是對這門親事,哪怕有刺史夫人保媒,我這心裏也總覺得不安。”

大夫人疑惑道:“母親可是擔心那送釵的貴人會插手三娘的親事?我囑人去察看過了,貴人的船在當天就離開了。”

岑老太太慢慢啜了口茶道:“事出反常即妖。範家不過城中一富商,怎麽會請得動刺史夫人保媒。我那日試探,刺史夫人言語含糊,聽起來不像是受範家所托。”

大夫人靈機一動:“那日貴人的仆從來送釵,亮了張刺史大人的名刺,難道是貴人所托?”

岑老太太嘆了口氣道:“這就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貴人所想,那是我們能妄加猜測的。所以這門親事,還得三娘心甘情願才好。去把她叫來吧。”

“是。”

軟肋(一)

岑三娘帶著百草去見老太太,離開時叮囑許氏:“媽媽閑得無聊便去和守園子的張媽媽作伴吧。”

許氏心領神會。如果方銘有消息,九少爺會讓阿富到月洞門尋自己。她拿了針線簸籮去了。

“三娘子,老太太這會叫你去,會不會是那件事啊?”百草低聲問岑三娘。

“應該是。提親保媒都兩天了,堂祖母也該找我談談了。”岑三娘拿不定主意,該用什麽樣的態度答覆岑老太太。看到百草犯愁的模樣,她笑道,“愁什麽,定親而己,又不是馬上要嫁人。成了親還能和離,退親豈不是更簡單?”

百草嘀咕道:“三娘子就會渾說,名聲事大。”

岑三娘的人生觀價值觀自然和百草不一樣,又不方便向她解釋,只能一笑了之:“我是說,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有辦法的。”

百草使勁的點頭:“三娘子總會有辦法的。”

岑三娘笑了笑,讓她留在了門外,獨自進去。

“三娘,來堂祖母身邊。”岑老太太慈愛的向她招手。

岑三娘行了禮,在榻前鼓凳上坐了。進得門來,屋裏只有岑老太太一人,擺明要和自己說私房話了。岑三娘雖有心理準備,仍有些緊張。

“當年你病重,我將你接進府來養病。轉眼三年過去,眼瞅著就成大姑娘了。”岑老太太感傷的說道。

這戲碼三年裏岑三娘不知經歷過多少回,臺詞早記得滾瓜爛熟,脫口而出:“若沒堂祖母照應,哪有三娘今天……”說著就抽帕子按眼角。原本無淚,帕子一角浸了姜汁,一擦試眼睛就紅了。

“好孩子,別傷心。”岑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背,語氣突然一變,“我一心想護著你長大成人,嫁個好人家。沒想到卻有刁奴暗中算計著你。來呀!帶上來!”

岑三娘一驚回頭,竹簾掀起,田媽媽帶著幾個粗壯婆子綁了一人推搡了進來。

“奶娘!”岑三娘驚得站了起來。

許氏被五花大綁堵了嘴按倒在地上,鬢發散亂,半邊臉被掌摑得腫了起來。望著岑三娘,嘴裏只能發出唔唔的叫聲,兩行淚洶湧而出。

軟肋(二)

岑三娘轉身跪倒在岑老太太面前,一顆心揪得緊了,讓她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堂祖母,奶娘究竟犯了何事?看在她忠心侍候母親和我的份上,饒過她吧!”

許氏被綁了進來,百草在外面連聲驚呼都沒有。岑三娘不難想象,自己進來之後,百草定也被無聲無息的帶走了。

“忠心?哼!這老刁奴欺你年幼不懂事,騙你放了她身契,偷偷藏下主家大筆銀子。在外立了女戶不說,還置下了二進的宅子!今日我不處置了她,怎對得起你過世的祖父母!”岑老太太滿面怒容,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案幾上。

“堂祖母,你誤會了。是我自己放了她身契的。那宅子是母親的私房銀子買的,是我給她的!奶娘立女戶置宅子都是我的主意。”岑三娘一口氣說道。

岑老太太壓根不信:“三娘你就是心善,這會兒還把所有事攬在自己身上,替這老刁奴說情。來呀,拖出去給我打,打到她說實話為止!”

兩個婆子架起許氏就往外走。

“堂祖母,我說的是真的!”岑三娘叫了聲,站起身就去攔。

岑老太太使了個眼色,田媽媽伸手就拉住了岑三娘,團臉上還帶著笑:“三娘,你年紀小,這事還得聽老太太的。”

外面突然傳來竹板打在人身上的悶響聲,許氏發出一聲慘叫。堵嘴的布團被掏了出來,這是打給自己聽的。岑三娘怒極,掙不脫田氏的手,狠狠一腳踹了過去。田氏哎喲一聲松了手,岑三娘便沖了出去。

許氏被捆在長凳上,掀了裙子,褲子上已滲出血跡來。腫著半張臉,囁嚅著喊她:“三娘子……”

“住手!”岑三娘沖過去,攔在了許氏面前。擡頭又看到百草被綁得結結實實堵了嘴被兩個丫頭按在廊下跪著,杏眼裏噙滿了淚水。岑三娘咬緊了牙,難受得想大笑。原來,再多的打算,在岑老太太面前都像紙糊似的。

田媽媽扶了岑老太太出來。

岑老太太板著臉:“把三娘拉開,今日堂祖母讓你親耳聽聽這刁奴如何招供的!”

“堂祖母,三娘說的都是實話,求你別打奶娘!”岑三娘緩緩跪了下去。她想哭,可眼睛幹澀得連一滴淚都沒有。

她心裏清楚,打下去,要麽打死許氏,要麽許氏受不住,只能按岑老太太的意思招供。無論哪一種,許氏都沒了活路。

“老太太,許氏不招供,等百草招認了,也是一樣的。”田媽媽憐憫的看了岑三娘,輕聲說道。

“三娘,你還念著情份替她倆求情。卻不知這主仆二人欺你年幼,早就串通一氣。你進岑家時身邊只有一只衣箱,兩只包袱。私財早就被他二人瞞了去。你重情份不看重錢財,可我岑家卻容不得這等刁奴!”岑老太太說完,喝道,“打!”

“不要!”岑三娘返身撲到了許氏身上,急促的說道,“堂祖母,您先聽三娘說完再處置她們好嗎?”

岑老太太皺了皺眉,滿臉不讚同:“難道還有什麽內情不成?也罷,我便聽你一言,再處置這兩個刁奴!”

田媽媽扶著岑老太太回房。

“三娘子,別……”許氏艱難的說著,嘴裏流出血沫子來。

岑三娘柔聲說道:“別擔心。堂祖母誤會你們了。聽我說完,便沒事了。”

她站起身厲聲對手持竹板的婆子說道:“誰敢趁我不在動她倆一根頭發,我讓你們後悔不該生在這世上!”

三年來,岑三娘第一次露出鋒芒。驚得院子裏看習慣她柔弱斯文的丫頭婆子們張大了嘴巴。

借勢(一)

進了內堂,田媽媽知趣的低著頭出去,掩了上房門。

岑老太太看似餘怒未消,板著臉坐在竹榻上。知道三娘進來,頭也沒擡斥道:“三娘,你別替那老刁奴求情。”

岑三娘再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老太太所居的後堂比平時安靜。前後院門一關,隔著兩重天井,別說打死一個許氏,就是讓她們主仆三人無聲無息死在這裏都不會讓別人聽到半點風聲。

可笑的是前兩天岑家少爺姑娘擺席請客,自己又稱病缺席。對外說聲自己病重,隔上十天半月放出風聲報個病逝,賞口棺材埋了,上下一打點,難道還有誰會挖墳驗屍不成?

岑老太太最怕什麽?最怕自己豁出去亂說,敗壞了岑家的名聲。想要銀子不假,但在老太太心中,岑家的名聲比範家的彩禮更重要。

她要想一個兩全之策。岑三娘緩步走到岑老太太面前,沒有跪。

意味著她並沒有低頭。岑老太太眼裏飄過一絲陰霾。

“堂祖母。父親的喪事是您一手操持,對三娘來說,是天大的恩德。三娘絕不會忘記。”岑三娘輕聲說道。

能知恩,還好。岑老太太臉色緩和了點。

“若非堂祖母找來名醫救治,三娘也許在三年前就隨父親一起去了。此救命之恩。三娘也絕不敢忘記。”

岑老太太不再板著臉。

“三年來,得堂祖母的庇佑,住在府裏,吃穿住用都不曾短缺。養育之情,三娘銘感於心。”

岑老太太嘆了口氣:“你祖父叫我一聲三嫂,你是我的親侄孫女。堂祖母不會害你。難道你要為那兩個欺主的刁奴忤逆我不成?”

岑三娘往地上一跪,趴在岑老太太膝上嚶嚶哭了起來:“堂祖母,三娘有愧於你!三娘私下裏瞞了你好多事!”

說著號陶大哭起來。

借勢(二)

岑老太太一怔,輕輕拍著她的背和聲說道:“堂祖母知道你心慈。平時許氏和那小丫頭看似忠心。可你畢竟年幼,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三娘,堂祖母不怪你替她們求情便是。”

還是不能讓老太太心軟半分。岑三娘暗暗嘆了口氣,擡起臉來:“堂祖母。放許氏自由身,讓她立女戶,以她的名義買宅子,只是三娘瞞著你的一件事情。我,我還瞞著你別的事情。”

說完她低下了頭,露出羞愧之極的表情。

岑老太太不動聲色的看著她,並未發問。

“堂祖母可否令田媽媽去水榭取樣東西。鑰匙在奶娘身上。”岑三娘垂淚道,“堂祖母關了院門,一心為三娘著想,不願讓這樁事傳揚出去。堂祖母替三娘擔憂,三娘卻瞞著您行事,慚愧之極。”

岑老太太拿起案幾上一只金鈴搖了搖。田媽媽推門走了進來。

“……箱底一只紫檀木匣子。”岑三娘交待清楚。

這是對自己掏家底了。岑老太太並不想趕盡殺絕,伸手扶起岑三娘,抽了帕子給她擦淚,感慨的說道:“是你母親的私房吧?沒在四房帳冊上,也沒入嫁妝。你留著也是應該。”

岑三娘低著頭:“並不是母親留下的私房銀子……堂祖母且等等,三娘一定如實相告。”

岑老太太嘆道:“你這孩子。”

不過片刻工夫,田媽媽就捧著那只匣子進來,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岑三娘從脖子上取下那柄小巧的鑰匙,打開了匣子。

岑老太太瞟了一眼,看到那只點翠釵還有另一只釵,下面還有一疊薄薄的銀票。

岑三娘把匣子放在案幾上:“堂祖母您瞧瞧這兩枝釵吧。”

一只點翠蝶釵,一只金銀團花蛾兒分心。

岑老太太拿起點翠釵瞧了眼道:“這是那位貴人送你的。嗯,這是內造的工藝。”

她拿起那枝分心咦了聲道:“這是你母親的首飾?好像也是內造的工藝……”

岑老太太心頭一凜,岑三娘母親也擁有內造的首飾?

“堂祖母,這枝釵是外祖父令人送來的。”岑三娘淚痕未幹,頭越發埋得低了。

“你外祖父令人送來的?”岑老太太驚訝的問道,看到岑三娘的表情,心頭泛起絲疑慮,“你母親過世時,你外祖家照著嫁妝單子擡走了所有的嫁妝。他什麽時候送來這枝釵……”

岑三娘咬著唇,聲如蚊蚋:“外祖父他不喜歡父親,也不喜歡我。卻礙著我是他的外孫女,礙著隴西李氏的名聲,私下裏送了這枝釵還有一萬兩銀票來。那位貴人也是因著和外祖父沾點親,所以路過隆州前來看望三娘。”

隴西李氏!四個字仿若驚雷在岑老太太心頭響起。

借勢(三)

她怎麽沒想到呢?岑三娘的母親姓李!路過隆州的那位貴人當然和岑三娘沾著親,所以也送了她一枝內造的點翠釵。岑老太太的手下意識的抓緊了扶手,仗著幾十年的經歷,強自壓住了心裏的震驚。

“外祖父他……他恨母親一意要遠離長安嫁到隆州來。對岑家人沒有好感,奶娘的身契是他作主放的。拿銀子讓奶娘另置宅子也是他的主意。他說,說……”岑三娘尷尬無比,歇了好一陣才鼓足勇氣說道,“外祖父讓三娘……防著岑家。”

“豈有此理!”岑老太太大怒,“你是他的外孫女,卻是我岑家嫡出的姑娘,是我的親侄孫女。難不成我會害了你不成!”

岑三娘離座跪下,掩面哭道:“一邊是外祖父,一邊是對三娘有再造之恩的堂祖母,這件事三娘哪敢說出口。所以許氏立女戶買宅子的事都一直瞞著堂祖母。若非到了這地步,三娘也不敢將外祖父的話說給您聽。”

岑老太太沈著臉道:“三娘,你要知道當今皇上便出身隴西李氏,話可能不亂說。”

岑三娘說道:“堂祖母喚奶娘前來,一問便知。”

岑老太太搖了搖金鈴,吩咐站在門口的田媽媽道:“帶許氏進來。”

兩個婆子架著許氏進了屋。岑三娘一直低著頭,一眼都沒看她。

等到室內只剩下三人,岑老太太才厲聲喝道:“許氏,你好大的膽,竟敢哄著三娘放了你的身契,還瞞下大筆銀子去購置宅院!還不從實招來!”

岑三娘心裏一嘆,老太太真是老辣,半句不問許氏母親的出身,仍堅持原來的問話。

許氏鬢發散亂,腫著半邊臉,跪在地上卻掙紮著直起了腰回道:“回老夫人,奴婢並未哄騙三娘子,這是老太爺的意思。奴婢是夫人的陪嫁丫頭,雖然放了身契,立了女戶,依然是李家的家奴。是以一直留在三娘子身邊侍奉。”

岑老太太盯著她,看到許氏雖然狼狽,卻不卑不亢的模樣,心裏已經信了。

許氏繼續說道:“老夫人若然不信,可令二老爺去長安勝業坊打聽便是。李老太爺沒有爵位,所居府邸乃是前襄武郡王府,現改名為蓮居池院。”

長安東貴西富,勝業坊靠近皇宮大內,王府雲集。許氏能報出李老太爺所居坊名與府邸,岑老太太已然全信了。

她臉上浮起了和煦的笑容:“委屈你了。”

許氏重重的磕了個頭道:“老夫人一心為三娘子著想,奴婢不敢有半點怨言。”

岑老太太嘆了口氣,將岑三娘扶了起來:“好孩子,堂祖母不怪你隱瞞不說。可嘆你外祖父出身高貴,卻置你於不顧。若是接了你去,在長安給你訂門親事怎麽也比這偏僻的隆州強。你放心吧,堂祖母不會不顧你。他對我岑氏不滿,你卻是我岑家的嫡出姑娘。堂祖母一定會給你找個好人家的。”

岑三娘便撲進了她懷裏,感動的只知道哭了。

借勢(四)

回到水榭,百草也被放了回來。

岑三娘拿了雞毛蘸了藥膏細心的塗在許氏傷處。

活潑的百草此時也安靜下來,捧著藥默默的垂淚。

“三娘子事先想得周到。否則今天奴婢怕是過不了這一關。”許氏輕聲說道。

“……無論有沒有今天這出,我都打算這樣說的。現在堂祖母不會答應範家這門親事了。二老爺肯定會去外祖家探底。我懷疑堂祖母早就寫信令他去辦了。”岑三娘低聲說道。

許氏手肘一撐便要起來:“三娘子莫怕。你終究是老太爺的親孫女。”

“媽媽別動。”岑三娘笑道,“您別忘了外祖家可是和皇帝都沾著親呢。哪怕外祖父真不管我,有隴西李氏這塊金字招牌,保咱們平安足夠了。長安與隆州相隔千裏,有了信也需要也要月餘才到得了。咱們還有時間。若辦得妥當,咱們便離了岑家去長安。”

“三娘子真的打算去你外祖家?”許氏又擔心起李老太爺對岑三娘的態度。

岑三娘笑嘻嘻的說道:“如果能走,到時候再告訴你們吧。”

古代的戶籍再嚴,也沒有電腦聯網。有著百萬人口的長安是當世最大的城市,沒有之一。能容納八方四海的商旅,甚至還有進口的昆侖奴,她不信會容不下她們主仆三人。

大夫人晚間前來請安。岑老太太滿面倦色,只問了聲:“老二的信什麽時候能到?”

“管事送新麥,大概半月後回來。母親是著急想知道李家的情況?”大夫人答道。

“回了範家的親事吧。備份厚禮,你親自去拜訪刺史夫人。”岑老太太並沒有多說。

大夫人驚疑萬分。

岑老太太緩緩說道:“三娘母親出自隴西李氏。”

大夫人楞住,又不服氣的說道:“隴西李氏族人上萬計,李老太爺又無爵位在身。落毛的鳳凰不如雞,難道就將幾萬兩銀子生生推出門去麽?”

岑老太太斥道:“你主持中饋,是岑氏一族的主母,目光要放長遠一點。無論李家現在如何,單憑這隴西李氏四字,咱們就不能把三娘許給範家。要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爛船還有三斤釘呢。你記得,三娘還有兩年及笄,這兩年好生待她,咱們岑家和隴西李家就是姻親。”

大夫人委屈的應了聲。

岑老太太目中精光閃爍:“小丫頭借著隴西李氏的名頭狐假虎威。範家又不是隆州首富,我記得方夫人就曾向我提起過方家七少爺。放出風去,想要和隴西李氏攀上關系的人家有的是。何愁選不了一門好親事。”

大夫人眼睛一亮:“還是母親想的周到。”

作者題外話:今天沒有啦。都是女戲,明天上肉菜吧。

心思各不同

空青策著馬一路狂奔,終於望見江面上那艘華麗寬大的樓船。

入夜時分,樓船靠了岸。空青策馬也趕到了小鎮碼頭。

剔透的琉璃宮燈將船艙映得如同白晝。圓桌露出黃花梨木金黃溫潤的色澤。那人穿著寬大的織金綢道袍愜意的享用著晚餐。

銀箸挾起一片雪白的魚膾,在青如玉的淺碟中蘸了蘸調料,緩緩送進了嘴裏。

連夜趕路的空青喉間發出咕嚕一聲,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

那人放下了筷子,站起了身,坐到了一旁,伸手端起茶盞啜了口道:“江裏新鮮撈起的魚,冰盤未化,趕緊吃吧。”

空青大喜:“謝爺賞賜。”挪到下首坐了,下箸如飛,就著魚膾吃下三碗米飯。擡頭看到那人微笑看著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兩天沒吃飯了,餓得狠了。”

他凈了手,垂手站在那人身前說道:“岑家回了範家,道岑三娘年紀尚小,不著急定親。”

那人挑了挑眉:“哦?她怎麽做到的?”

空青恭敬的回道:“岑老太太院子裏一個婆子透露出說,岑三娘只拿了兩枝釵出來。一枝是爺送的點翠蝶釵,另一枝是金銀團花蛾兒分心。她只瞧得一眼,隱約聽到都是內造的工藝,別的就不知道了。老太太和岑三娘關在房中說了一柱香的話,老太太便讓大夫人回絕了範家的親事。不過,小人離開時,聽到了岑三娘母親出身隴西李氏的傳聞。”

那人撲哧笑出了聲來:“這丫頭還真會拉虎皮扯大旗……找兩個人去盯著。我現在沒空,再放她兩年吧。”

“是!”

…………………………

方家八個兒子,前五個是嫡妻所生,兩個妾生的庶子,最小的是繼室方夫人的兒子。沒成親的只有方七少和方十少。

方老爺很頭疼。說也奇怪,這麽多兒子,個個都對讀書入仕沒有興趣,都愛賺銀子。方老爺六十出頭,保養的極好,自然不肯放權給兒子,只把產業細分了,成年兒子們各管一處。方老爺心裏明白,一旦自己駕鶴西去,方家就面臨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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