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妍三人匆忙趕到學校,沒跑早操，踩著鈴兒聲上了早讀課。現在學委負責給大家放錄音機，一起聽英語聽力做題,英語課代表負責給大家對答案。

有幾個同學一聽就慘叫,說自己耳朵是個擺設,聽了這麽久還是一點進步都沒。

英語聽力和口語不是短期發力就見效的功課,他們本身學英語就晚,過了最佳學習語言的年紀,學得時候又不標準,遺留的問題太大,現在要想糾正也沒那麽容易。

大部分同學聽了以後依然是單個單詞我知道，連成句子我就不知道是咋回事的狀態，但是也有那些語言天賦好的，經過這段時間的練習有了很明顯的進步。

鹿曉輝在那裏抱怨,買了大錄音機，買了聽力資料,買了隨身聽,可為什麽英語聽力還是不好,是不是沒必要買啊？

有人喊林妍：“林妍,你給我們講講，到底怎麽才能把聽力練好啊。”

林妍咋說呢,她能說前世她高中三年聽力和聽天書一樣嗎？她是到了大學以後，見識了更優秀的同學認識到自己的不足，然後買了個20來塊錢的隨身聽發狠每天練習、背單詞、背句子、背文章,每天聽BBC，走遍美國等節目。為了練習她的英語聽力和口語，她翻錄了很多英文名著、電影,吃飯睡覺都在聽，後來聽力都有些受損，得了中耳炎反反覆覆。

說起來都是累。

可學語言就跟學騎自行車一樣，你會了就不難，而且哪怕很久不用也不會忘，就好像變成了自己的本能一樣。

她道：“學東西總歸要誠心誠意咯，你誠心誠意對待它，它自然也會誠心誠意對待你。”

“我已經很誠心了啊？我天天自己還聽呢。”那同學沮喪得很，覺得自己不是學英語的料。

林妍：“都別妄自菲薄了，名人從眾人以為的傻子變成名人的例子也都看過不少了，誰能付出常人不及的努力，自然也能獲得常人沒有的成功。”

這種勵志的事例就算鄉下信息閉塞的環境都聽了不少，不說頭懸梁錐刺股那些過分的，也不說古今中外那些名人大家，單就學習張海迪、學習十佳青年，近的還有本學校的一位考上首都醫科大學的學姐，老師們說起來就是那學生不聰明，可人家是真苦學，只要你看見她她就在學習背書，一冬天那棉襖紅色變成黑色的人家也不換不臭美……諸如此類。

雖然林妍不太認同老師說的為了學習盡量不洗頭不換衣服，但是那位學姐的苦學精神卻是真的證明了“哪怕你不聰明，你依然可以靠勤奮改變自己，考上一個名牌大學”。

有些同學不見勤奮，以為跟著學霸買個隨身聽就能改變自己的聽力，那簡直是癡人說夢。

鹿曉輝就問她：“也不見你天天聽，怎麽你聽力那麽好？”

林妍：“我晚上是聽著聽力睡的，早上跑□□都在背課文，我能把我們學過的課文都背下來，每個單詞都會拼讀寫，是什麽讓你覺得我不努力？”

重生以後，她沒有浪費一分鐘的時間，除了吃飯上廁所，除了她和韓慕陽三寶出去賺錢，只要有空閑她都在學習，努力提升自己。

居然有人覺得她很輕松，不學習？簡直可笑好吧。

陳艷驕傲道：“嘿嘿，我作證，林妍學習可用功了。中午我們回宿舍睡覺的時候，她還順便背幾句文言文呢。”

高中一年四季都有午休時間，只不過秋冬時間略短一點。

大家基本都會帶本書回宿舍，睡不著的時候就看看，但是很多人帶回去就是做樣子，因為別人帶自己不帶心裏會內疚，覺得沒學習。

之後，他們就會懊惱道：“哎呀，帶回來也沒看，都是催眠用的。”

林妍只要帶過去就會看的，不管多少總會看一點。

別人問她你看了嗎你學了嗎，她也一律說自己學了，沒白把書帶回來。

她向來堅持學習是符合自己心理生理的事兒，不是可以攀比模仿的，學習也是一個講究效率的事兒，困了就睡，累了就玩，不要怕不學習浪費時間而產生負罪感，結果逼著自己時時刻刻學習，最後什麽都沒學到，還搞得身心俱疲，那沒有意義。

現在班上很多人都是看著別人學，自己跟著學，沒有自主性。還有一些人則是一分鐘也不敢浪費，哪怕學不進去，也得拿本書安慰自己。這就導致了更大的壓力，尤其高三的時候有人受不住這種壓力直接崩潰的。

有人不斷地追問林妍關於英語的學習方法，總覺得她知道什麽竅門卻沒有告訴他們一樣，如果他們知道了，也能和她那麽優秀。

對於這種林妍就不理睬了。

她說得很清楚了，學習就是在熟練掌握基礎知識的前提下不斷地練習新知識，直到把新知識變成熟悉的基礎知識。

難嗎？她藏私了嗎？越簡單的道理越有用，可別人越是不當回事。

說白了，他們就是不想努力，只想走捷徑。

那對不起，畢竟他們也沒機會重生，而林妍就算重生，也不是天生不用學習，相反還因為重生淡忘了數學知識必須逼著自己重新苦學。

如果要嫉妒，只能嫉妒韓慕陽吧，他是真的腦子好，天生就能明白很多別人怎麽糾結都明白不了的知識難點。

吃早飯的時候韓慕陽跟林妍說飯後去找羅智輝看看房子，住校外總比宿舍自由一些。

正說著羅智輝來了，擱後門那裏大聲喊林妍，聽著理直氣壯的，再也不是偷摸遞情書的挫樣。

林妍想送他一個白眼，這人還真是……

早上他們吃飯沒有菜，不需要刷菜缸子，兩人直接去外面跟羅智輝說話。

羅智輝得意得很，雙手插兜，戴著那副金邊眼鏡，也不知道他不學習還怎麽把眼睛弄成近視的。

韓慕陽：“找到合適的了？”

羅智輝：“我輝仔出馬，那必須的啊。”

林妍：“……”

這是有病吧。這時候很多男生迷戀看錄像，看的基本都是港臺武俠片以及古惑仔，一個個出口就匪裏匪氣，中二病十足。青少年模仿力那是不容小覷的，當年放《少林寺》的時候，就真的有鄉下小子結伴去少林寺學功夫出家的，後來家長發動全村鄉親漫山遍野地找，最後在山裏把他們截回去。

跟這個一比，羅智輝頂多就是中二時期過長。

林妍和韓慕陽跟著羅智輝出了校園，順著學校前街往東走，走了幾分鐘不到國道的時候停下來。

羅智輝拿出鑰匙，倒數第三家小院，“不是最邊上的沒那麽吵。”現在大車還少一些，吵倒是也不吵，畢竟隔了兩家呢。

在林妍的記憶裏，這條街以及拐上國道那一段，９９年下半年就開滿了鋪子，單單賣煙花爆竹、煙酒糖茶的就排著七八家呢。

房主是倆老人，老爺子去世以後老太太年紀太大一個人不方便，就去兒子家養老了。

院子不大，正屋三間，沒有廂房，有兩間不大的南屋放雜物和柴火。這是老院子，正房是青磚加土坯，後來覆蓋了瓦片，南屋是靠著南墻延伸加蓋出來的，也不是純磚瓦結構。周圍都是磚瓦房，它杵在這裏還挺打眼的。

這裏靠著學校和國道，以後是鎮上最繁華的集市，過兩年翻蓋新鋪面，也能租個很不錯的價格。

不過這是鎮上的地，鎮和村在某些概念上差不多，比如村裏的宅基地只能歸村裏，戶口不在村裏的不允許買，哪怕買了人家的房子過些年要是有什麽政策變動也容易引起糾紛，因為他沒有房屋的買賣權，只能使用，而宅基地也不屬於他。

當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如果村裏有親戚就能幫忙買。不過林妍不想在這裏買，以後她也不會留在家裏，在這個鎮上買了也沒意思。

這麽一套很舊的老房子，估摸著一千一二就能買下來，不過人家未必賣，外地人不能買，本村人自己都有宅基地也不會買這麽一棟老房子，所以只能低價租出來。

一年五百塊租金。

林妍和韓慕陽：好便宜！

三寶：好貴！住宿舍不要錢！

住宿舍當然要錢，都在雜費裏，不過他們都不清楚，就以為不要錢。

羅智輝看他們表情，“我也覺得有點貴，這麽一套破房子還要五百，我再給你們砍砍價，說不定450就行了。”

林妍沒拒絕，若是能便宜點那自然更好，誰嫌花錢少啊？

看得滿意了，他們約好中午去找人簽協議交錢，先回去上課。

結果最後一節課語文老師拖堂，韓慕陽說去廁所從後門溜了，他還給林妍使眼色，讓她也趕緊的。

林妍剛站起來要說話呢，語文老師又讓她把上一次練習寫的作文拿出來，她要給別的班傳閱一下。

林妍頓時有一種要社死的感覺，前世被老師傳閱作文她內心還挺驕傲的，重生回來就覺得有什麽好驕傲的，再加上她還寫一些狗血兩性文章投稿賺錢，生怕被人知道再和作文對比，那可真是想想就冒冷汗了。

她到底是把作文交上了，然後趕緊說自己要去廁所就跑了。

羅智輝和三寶等在路口，急得不行，他一個勁地揮手，“你倆快點啊，磨蹭什麽呢。”

三寶：“你別喊，讓人都知道了。”

他們一起去找房主，羅智輝就說房子太破了，還漏風什麽的讓便宜點。

他想450，房主只能480。

韓慕陽：“480也行。”

房主笑道：“小夥子有眼光。”

韓慕陽：“你給我們裝個爐子，我們男生沒問題，女孩子冬天怕冷，只燒炕不行，屋裏還凍手呢。”

一個爐子加上煙囪也沒多少錢，房主自然樂意，還主動說給他們配個大燎壺呢。

既然房主答應，那韓慕陽就提要求了，他得自己設計煙囪走向、爐子位置等，燒爐子一個不註意就容易一氧化碳中毒，另外他還要求在爐子旁邊加做一個水箱，讓煙囪從水箱裏過去，這樣可以保證煤煙不會漏在屋子裏。

房主聽得一楞一楞的，最後道：“不成不成的，做不到，容易出問題。”

現在材料不行，用水箱至少304鋼材，太貴，鄉下基本不用，鑄鐵爐子也配不上那麽好的材料，不舍的。

他保證給買店裏最好的爐子打最好的煙囪，保管不會有問題，韓慕陽才同意了。

林妍索性讓老板給訂兩套，一套老板出錢放在租房裏，一套他們自己出錢拿去裝在鋪子裏，

縣城買爐子那肯定比鎮上貴，這也算是節約成本。

還沒立冬，等冷起來再裝爐子也趕趟兒，所以這個事兒不急。現在主要是把兩個鍋竈、鐵鍋、炕都檢修一下，保證能用，還有屋頂不能漏雨，窗戶不能破玻璃漏風，門窗合頁開關順利等。

老板家裏有倆蜂窩煤爐子，這種爐子不值錢，他就給了他們一個，白天可以用來燒水，反正用不用的拿回去再說，到時候不用就再還給老板的。

因為他們是學生，要放寒假暑假，房主怕他們到時候讓退倆月錢，所以提前說好，租了不住跟他無關，他可不退錢。

林妍笑道：“老板放心，假期也算我們的。”

韓慕陽又把租賃協議寫好了，羅智輝已經19歲，可以當中間人也簽了字。

林妍作為租賃人，用了姥娘的名字，房租她計劃用自己的稿費。

現在用姥娘那筆獎金租的，等她稿費來了就再補給姥娘，反正姥娘也不肯要都在她這裏存著呢。

她讓大家統一口徑，還說是韓慕陽租的，免得到時候她爹娘或者親戚的有什麽想法，推給韓慕陽可以省卻很多麻煩。

韓慕陽自然沒問題。

羅智輝看著他倆嘿嘿直笑，“怪不得呢。”

林妍看他，“你陰陽怪氣什麽？”

羅智輝用只有他倆知道的口吻笑道：“這倒是足夠優秀了。”

林妍：“你快別叭叭了。”

韓慕陽看她，“你倆說什麽？”

林妍懶得說羅智輝給她遞情書那事，都過去了說出來尷尬，“沒什麽。”

韓慕陽便沒有再問。

房主花了兩天時間給把房子檢修一下，買了新鎖頭把鑰匙全給林妍，這屋子就算租住了。

林妍把鑰匙給韓慕陽和三寶一人一把，再另外配兩把給姥娘和韓奶奶。

正房三間，姥娘姥爺和韓奶奶都可以來住，到時候男人一炕，女人一炕，非常寬敞。

回去上自習的路上，韓慕陽問林妍：“那咱們晚上就可以來住吧？”

林妍：“明天把我姥娘和你奶奶接來再說。”

長輩不在，他們同住容易惹非議。

韓慕陽：“那我來住可以吧？”他不想住宿舍，一屋子臭腳熏死人！

林妍：“你和三寶都可以來住，不過現在也沒買柴火呢，空屋子沒燒火，返潮。”

韓慕陽嗤了一聲，“有宿舍那八百年沒火的屋子潮？”

三寶哈哈笑，他也期待，他決定和韓慕陽先去住住試試，“咱們沒帶糧食，要不明天早上就能在家裏吃飯了。”

林妍：“你們誰做？”

三寶自告奮勇：“我做，我會做飯！”

林妍：“那你倆住吧，跟班主任說清楚，別到時候惹麻煩。”

結果林妍壓根沒想到，三寶跟著韓慕陽學膽肥了，倆人下了晚自習直接騎自行車趁夜奔高家村去了。

韓慕陽回家跟韓奶奶說租了房子，讓她跟著去住。

韓奶奶二話沒有就答應，孫子來鄉下讀書原本就歸她照顧，她巴不得天天盯著呢，去了還能給他們做飯吃，孩子們也不必受那麽大的罪。雖說韓慕陽桀驁不馴的，看著是個皮小子，可韓奶奶心裏還是當他小孩子疼的，也不想他吃太多苦。

兒子閨女讀書都受罪，韓奶奶就沒咋心疼，可看到孫子受苦她就受不了。

韓奶奶也不管時間不早了，直接就把三兒子從炕上喊起來，讓他明天收拾一車柴火送過去，總不能去了那邊沒柴火燒。

除了柴火，還得準備一些米面、油、菜、雞蛋、肉之類的，還有菜刀、菜板、面板等等那一套做飯的家什兒，都得帶去。反正她一個人過日子呢，把她的帶去就行。

另外就是被褥衣服鞋襪、電視劇之類的，也收拾一下給她送過去。

雖然韓三嬸嘟嘟囔囔不樂意，可韓奶奶發話，韓三叔也不敢違抗，哪怕半夜都得張羅。

三寶回家又把二舅媽和二舅嚇了一跳，這孩子越來越會嚇唬人了。

三寶把林妍和韓慕陽租房子的事兒說了一下，自己跟著白住但是也不能不出力，讓他們幫忙準備柴火，要管燒的木頭、棉花柴、玉米芯等，另外也準備點冬天的菜和雞蛋什麽的給他，到時候自己做飯。

二舅媽一聲令下就讓二舅趕緊連夜準備，明兒上午就用手扶三輪車給送過去。

第二天一早，韓慕陽又特意去大舅家跟姥娘說一聲，讓她吃過飯收拾一下，上午跟韓奶奶一起坐韓三叔的車去鎮上。

姥娘之前就聽林妍說過租房子的事兒，倒也不驚訝，立刻就答應了，踩著一雙小腳開始忙活。

姥爺聽得一楞一楞的，“咋滴，咋滴？什麽租房子？不是有宿舍嘛？怎麽你還去湊熱鬧？你去了我咋整？”

姥娘：“也沒說不讓你去呀。你要去就趕緊收拾一下。”

大舅媽聽得直咋舌，這些孩子真是能耐，居然就在鎮上租房子不住校了，從來就沒聽說誰讀書還花錢租房子不住校的。

大舅媽看著姥娘，心裏很是感慨，自從姥娘從縣裏領獎回來，這幾天那個風光啊，村裏不少人來參觀那個大獎狀。原本她尋思公婆一把年紀也沒見過世面，可能不敢出去住，結果發現姥娘很高興，姥爺也沒抗拒，這是樂不得出去住？

她雖然心裏有點失落，卻還是主動讓二哥開車送老人過去，也讓拉點柴火、吃食之類的。

她還去跟韓奶奶說自家帶什麽東西，讓韓奶奶不用帶，免得大家帶重了什麽的。

林妍對此一無所知。

早讀的時候韓慕陽是遲到了的，一路小跑進來，見林妍瞅他便挑了一下眉。

林妍輕哂，就知道沒人叫他倆肯定起不來。

今早的飯她是定了的，並不想去租房那裏折騰，打算中午回家接了姥娘來再說。

韓慕陽卻把饅頭往飯缸子裏一放，端起來讓她趕緊走。

她的饅頭被他收走了，沒的吃，只能跟著出去。

李棟梁對鐘瑞笑道：“他倆不對勁。”

鐘瑞知道韓慕陽昨晚沒回宿舍，但是林妍是在的，那只能說韓慕陽有鬼，反正只要林妍不和韓慕陽談戀愛，他不能管人家幹啥，這是他和林妍約好的。

三寶在路上等他們呢，也端著飯缸子，笑嘻嘻的很開心。

林妍瞅瞅他倆，“你倆昨晚上咋睡的？”

三寶：“嘿嘿，躺著睡的呀。”

林妍：“……”真傻！

“等等我！”他們剛出校門，羅智輝就追上來，“你們是不是要去做飯，我也想去！”

他家就住在鎮上，每天早中晚回家吃飯。

林妍：“我們就是去看看，這會兒過去能吃什麽？”

等走了兩分鐘，她往東邊擡頭一看，路邊居然停了三輛三輪車，二哥、二舅還在那裏忙裏忙外的搬東西。

林妍：“！！！”

她還有什麽不清楚的？一定是這倆人昨晚回去了唄。

羅智輝看來了這麽多人，嗷一聲就跑了。

林妍一進門，被院子裏小山似的一堆柴火驚呆了，這下可夠燒的了。

韓慕陽：“還得買點煤，冬天要燒爐子。”

林妍進屋裏瞅瞅，三位老人家正忙著給他們盛飯呢，讓他們趕緊吃，別耽誤上課。

姥娘姥爺和韓奶奶已經做好早飯，家裏帶來的饅頭熱一下，再起油鍋做個大蔥炒雞蛋，鹹菜切絲焯水拿麻油拌一下，一頓簡單又充滿愛心的早飯就好了。

二舅、二哥忙裏忙外收拾，韓三叔則抄著倆手看。

韓奶奶嫌他丟人，站那裏礙眼，就打發他趕緊回去，“和你大哥說，找人趕緊給我把電話挪過來。”

二哥還得去收廢品，二舅也要去換油，他們早飯在家裏也沒吃飽順便吃了點，跟林妍他們招呼一聲就先走了。

東間西間炕上已經鋪了幹凈的席子，被褥也都帶來，墻上也掛著石英鐘，炕前那張原來的老榆木黑漆桌子上擺著韓奶奶屋裏的那臺黑白電視機。

堂屋裏更是鍋碗瓢盆、盤碟筷勺齊全，水缸是房東配的，水卻是二哥來現挑的。

嗯，水桶扁擔也有。

洗臉洗腳之類的盆也有，暖壺也有三把。

林妍怎麽也沒想到短短的早上這會兒功夫，他們居然準備得這麽齊全。

要回學校的時候，林妍沒忘了叮囑姥娘他們，“別忘了喝奶呀。老人家一定要註意補鈣。”

姥娘：“喝著呢，一開始你姥爺還嫌糟蹋好東西，現在他比誰都積極沖奶粉。”

林妍看看三位老人家，心裏很高興，把姥娘姥爺接出來，不用在家裏受夾心氣，輕松很多，而且隔幾天回去一趟，兒子媳婦的也見親。

她知道老人家也喜歡熱鬧，愛串門，就讓他們沒事出門走走，熟悉一下周圍，跟鄰居們聊聊什麽的。

中午林妍就沒訂飯了，他們三個一放學就直奔租房，林妍先去旁邊小賣店買了兩斤糖果，五六斤瓜子。

三寶驚訝地看著她：“妍妍，你買這麽多，咱能磕完嗎？”

林妍笑道：“你以為給你嗑的呢？我買了暖房的。”

韓慕陽看她付了錢，先挑一塊自己愛吃的糖塞進嘴裏，然後把瓜子拎起來，三寶拎著糖，三人一起回家。

三位老人家已經把午飯做好了。

天冷了菜園已經沒什麽菜，可他們還是換著法兒給孩子們做好吃的。

一鍋白菜燉豆腐粉條，裏面加了五花肉，香噴噴的，還有一盤肉絲炒綠豆芽。

綠豆芽是鄰居給的。左鄰右舍看搬來了人，上午都過來拜訪，有送雞蛋的有送自己生的豆芽菜的。

林妍就把瓜子糖果分一分，拎著去左鄰右舍各送一份，表達一下睦鄰友好之情，如果有事大家也能互相照顧一二。

鄰居們都很熱情，有的送她吃紅棗有的給她塞蘋果。

林妍回家，韓慕陽和三寶也吃完飯，正躺在炕上享受呢。

姥爺還想刷碗，姥娘讓他放著，等孩子們走了再刷。正午休呢刷什麽碗，磕磕碰碰怪吵人的，下午沒事就慢慢刷唄。

姥娘和韓奶奶人老覺少，不睡午覺，就張羅去另外房間幹點啥。這裏比村裏亮堂，晚上還有大車經過，窗戶上得掛窗簾，要不影響孩子們睡覺。

她們也不用另外買布，就把一床花床單縫一下，穿上一根繩，直接掛在窗戶上面就行。

小睡一覺起來，下午一點半上課，林妍他們趕緊洗把臉跑去上學。

路上三寶莫名生出一點負罪感，“妍妍，陽陽，我們是不是太奢侈了。大家都在學校裏啃饅頭吃鹹菜，咱們回家吃好的。宿舍裏又陰又冷，咱們回家睡熱炕。是不是有點……”

韓慕陽：“這就不得勁了？等冬天零下十幾度滴水成冰的時候，宿舍跟冰窖一樣，他們一個月不洗腳，你再想想。”

三寶：“那我更得努力學習才行！”決不能辜負這麽好的條件。

這下鄰座的同學都知道他們在外面租房子了。本鎮同學回家就算了，人家在家門口上學沒什麽好比的，可人家林妍跟韓慕陽的家人怕孩子受罪也租房子住，這是什麽神仙家人啊。

真是羨慕啊。

李棟梁悄悄問鐘瑞：“林妍家這麽有錢啊？”

鐘瑞沈著臉，他感覺自己徹底被林妍摒棄在她的社交之外，鎮上那一次他以為兩人和解了，可其實是她自己跟什麽莫須有的東西和解了吧，壓根沒把他當回事。

他知道林父不可能出錢租房子，那只能是韓慕陽家，她和三寶居然也跟著，他們關系就那麽好？比自己這個和他一起長大的還親近？

憑什麽啊？難道就因為韓慕陽家裏有錢，是城裏來的？

林妍壓根就沒註意他的情緒，也沒有任何要跟他解釋的意思。

晚上下了第一節 自習課，林妍就去跟班主任說不住校的事兒，她家裏租了房子以後和韓慕陽、高桂亮出去和家裏人一起住。

班主任可沒料到是她和韓慕陽想租房子，真以為是家裏人舍不得孩子受苦特意租房子陪讀呢，既然有家長陪同那也不用擔心少年男女住一起有什麽麻煩，自然同意。

他給林妍開了個條子，“不住校的話就不用交住宿費，一年一共是一百，回頭我去申請了退給你。”

雖然已經住了倆月，那也沒什麽關系，照舊退一百，反正空出來的床位也會有其他同學補上。

縣裏、市裏有一些考不上高中的同學會走關系到鄉下來讀高中，陸續來好幾個了。

第二節 自習課間林妍去把鋪蓋收拾一下，韓慕陽和三寶先把他們三個的鋪蓋送過去，等放學的時候再把箱子用自行車帶過去就行。

林妍也沒多少東西，收拾一下晚自習放學以後一次性拿到租房那裏去。

陳艷看她不住宿舍了還舍不得，抱著林妍好一個煽情。

林彩霞：“陳艷你別矯情，妍妍又不是轉學，她還來上課呢。”

陳艷：“我就是舍不得嘛。”

晚自習後林妍拎著暖壺拿著搪瓷盆和她們道別，然後跟韓慕陽、三寶一起回家。

雖然是出租房，但是有姥娘姥爺和韓奶奶，那就是家了。

他們回家的時候，三位老人正在看電視呢，市電視臺這兩天在放這一次民藝展覽的一些相關畫面，今晚上恰好放到他們縣頒獎和采訪的環節。

林妍陪在姥娘旁邊，她一直靜靜地坐在側後方，不怎麽說話，也不看鏡頭，只等姥娘有需要的時候才微微傾身附耳幫姥娘翻譯。

姥娘是緊張的，畢竟第一次被人采訪，還有人拿那個黑黢黢的東西對著她，她就忍不住看一眼看一眼的。

電視裏放的是姥娘被采訪到現在有什麽感想，還提醒舊社會、新社會的關鍵詞。

這老娘可有話說，根本不需要林妍幫忙想，她用力抓著自己的褲子，努力清楚地用方言說：“那區別可大啦去了。現在頓頓吃白面大饅頭，吃得飽飽的，還有菜有肉有蛋有魚，年年有新衣服穿，過年也有錢給孩子發壓歲錢。再也沒人拿著槍滿村子抓壯丁啦，晚上也能睡踏實覺，我做夢啊都笑。”

姥娘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哈哈笑起來，露出整齊潔白的假牙。她可對著鏡子練過的，裝了假牙自己的嘴巴就不癟癟了，笑起來那牙齒可好看了，不能白裝。

記者被她的假牙成功吸引了註意力，“大娘似乎很喜歡您這副假牙，是有什麽故事嗎？”

姥娘：這閨女上道，問到我心坎裏了！

她笑道：“我孫女給我裝的，給人家看孩子賺了錢就給我買假牙。我以前咬不動肉，這會兒吃得噴香。哎呀，都是社會好了，黨想著咱老百姓，女人也能去醫院看病裝假牙了！”

記者適時說了幾句把氣氛推上一個高潮，大家掌聲轟鳴。

姥娘有點害怕，這場面太大了，她從來沒這樣過。不過她知道自己不能丟人，妍妍還在一邊坐著呢。她就微微笑著，也跟著鼓掌，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小腳往後放了放，生怕人家看見。

攝影師卻一個特寫鏡頭從她的臉上轉到林妍的臉上，又從她的腳上轉到在坐幾個人的腳上，姥娘一雙被禁錮的小腳和別人自然生成的腳就被定格在畫面裏。

“哎呀！”姥娘揮揮手，“醜死了，我一個糟老婆子有什麽好拍的，多拍拍妍妍，電視裏也俊。”

韓奶奶笑道：“姐你謙虛了呀，我看會場上這些老太太，數你最俊。”

姥爺樂得合不攏嘴，卻還要替自己老婆子謙虛兩句。他心裏還想要是人家采訪自己，那他說什麽？他設想了一下那個場景，一群人圍著自己，鏡頭對著自己，他頓時渾身冒冷汗，不敢不敢，太難受了。老婆子還真挺厲害的！

見三個孩子回來，姥爺就主動把電視關了，張羅洗腳睡覺。

他們倆竈臺呢，一個用來炒菜，一個用來燒水蒸饅頭，每天晚上燒一鍋熱水給大家洗漱洗腳，很方便。

三人也都泡泡腳，然後看兩頁書或者說點閑話，一家子就分炕睡覺。

三寶泡完腳躺在熱乎乎的被窩裏，原本的那點負疚感就煙消雲散了，忍不住感嘆：還是熱炕睡得舒服啊。

林妍則和姥娘、韓奶奶一起睡。她習慣和姥娘一個被窩，以前姥娘總替她暖和腳，這會兒炕上熱乎乎的，被窩也不冷，大家都睡得很舒展。

今晚不止他們看電視了，親朋們也都在電視上看到姥娘和林妍了。

三寶也在頒獎扶著姥娘上臺的時候露了一下臉，二舅媽看到兒子出現在電視上，雖然只是一閃而過，卻也激動得半宿沒睡著，直說三寶沒白跟著妍妍和韓家小子混。

林父林母看電視，林斐寫了一半作業也湊過去看。

林母還伸著脖子找自己和大姨呢，結果鏡頭掃過觀眾席的時候還真看到了，給她激動得不行，讓林父趕緊看。

林父和林斐都沒來得及看，又不能倒回去，可他們都看到姥娘和林妍了。

林斐突然驚訝道：“我二姐在電視上還挺好看。”以前他同學總說林妍好看，他可從來沒覺得，只覺得他們眼瞎。

林母和林父也下意識去看，他們也沒覺得二閨女好看過，林母是被閨女整天氣的，林父是壓根沒仔細看過二閨女，腦子裏對二閨女什麽模樣就沒多大印象。這會兒他們一致覺得林妍長大了，長開了，比小時候俊得多。

等姥娘被采訪的時候，林父羨慕得不行，要是自己也能上電視就好了，“她姥娘這話說得沒水平，我肯定說得更好。”

林母白了他一眼，“會說的人多了，也不見得有人采訪。”

林斐：“就是啊，你起碼讀了書，我姥娘大字不認識兩個呢，能說這樣很厲害了。”

睡覺的時候，林母又和林父感慨，“妍妍這孩子，長大了。”

林父：“讀高中就是大人了。”

林母：“我取了錢，去看看他們那個鋪子怎麽樣，把錢給他們。”

林父也沒意見了，給韓家開店總比被三妹夫借去好，他看三妹夫也不像做生意的料子。

大舅媽他們也看到了，鄰居看到的都忍不住隔著墻跟他們吆喝，分享一下激動喜悅之情。

這年頭有個自己認識的人上電視，那可是大新聞，夠說很久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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