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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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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著被打痛的頭的伊尹向著沈栩家樓下走,身旁路過一對母女飛快地瞥了他一眼,隨後開始嘀嘀咕咕。

“媽,這不是那個姓沈的女人現在的男朋友嗎?前幾個月都不怎麽來,現在怎麽來那麽勤?”“你不知道,那個女人以前是個有錢人的小三,後來分了拿了一大筆分手費。現在這個男人是之後搭上的,也有點錢……”

“嗨阿姨!”

“呃、呃,你、你好啊。”女人虛偽地笑著招招手。

伊尹的眼睛卻看著她,笑得看起來和煦,實際上是沒溫度,“栩栩之前的男朋友單身。我也是單身。請問阿姨,兩個單身的男女交往有哪裏不應該嗎?阿姨能告訴我有什麽是值得在背後討論的,請你告訴我,我來為你解惑。”

“我、我……”

“還是阿姨覺得任何與生活條件還過得去的男人交往的女人都應該被指責?如果那樣——”他看向那個已經開始逃避他視線的年輕女人,“阿姨是不是會為你女兒選擇一位不工作沒能力的男人,以此達到沒人嚼舌根呢?”

兩個女人本就背後說閑話理虧,更何況他實在是嘴巴毒語速快,話語裏不留一點反駁插話的空間,只能啞口無言,年長的女人瞪他眼,拉著女兒快速離去。

伊尹白一眼離開的兩個長舌婦,隨後擡頭仰望單元樓。

睡到自然醒拉開窗簾的沈栩一眼就看見了伊尹,伊尹見到她,明快的笑容,招招手。她也擺擺手。

過了一分鐘,伊尹敲敲門。

“等一下!”沈栩手忙腳亂地在睡裙外面套上衛衣跑進衛生間理亂七八糟的頭發,以免伊尹推門進來就是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

“好~”伊尹背過手,不用想也知道她在做什麽,傻栩栩,早在窗前就看到你的樣子了。

又是一分鐘,沈栩才打開門,“進來吧。”

伊尹走進來,將手裏提著的小盒子遞給她。“喏,早餐。”

“咳,我已經吃過了。”沈栩看了下門上方釘著的掛鐘,10點了……選擇了心虛地撒謊。“我、我正在整理房間啊。”

“這樣,那——再吃點也不要緊。我來整理就行了。”伊尹從角落提出來吸塵器,但沒有急著開啟,而是從茶幾櫃子裏拿出來一副頭戴式耳機。

沈栩背對著他,正在忙著對著手機查看自己有沒有睡醒導致眼角有臟物。突然就覺得頭上一重,然後雅尼的音樂聲,適當正好。“噯?”

驚詫地轉臉,伊尹打開了吸塵器的開關,彎腰開始清理地毯。沈栩只得擡腳給他讓出玄關的位置。這下子好像自己家反而是來做客的別人家裏,她連手腳都不知道放哪裏了。

“栩栩,去那裏。”伊尹暫時停下了吸塵器,朝白色餐桌點點下巴。

沈栩聽不見外界聲音但是看得見他的動作,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去換他手裏的吸塵器,“我自己來吧……”

“鮮奶蛋糕等一下要變不好吃了。”他托起她一只手拿的紙袋,稍微一帶,沈栩就被他撥到了離他不遠的餐桌椅上。

然後他在身後單手推了一把,沈栩就端端整整地坐在了餐桌前,手提在前面,拎著盒甜點。

沈栩悄悄扭轉過腰觀察他,後者正認認真真一絲不茍地在清理玄關門口的三角條紋地毯。向前推吸塵器的時候額前的略顯長的頭發遮住了眉毛,只露出了眼睛,雖然不再是透徹的淺色眼珠,但是那裏面好像又有似曾相識的溫柔,雖然可能只是她的臆想,她很清楚之前的努力嘗試伊尹並沒有真的對她產生喜歡,但不管現在他出於什麽原因,她都會好好表現的!

“嗯?”伊尹去清理客廳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沈栩低頭,拆盒子。“呃,我覺得吧,你頭發太長了。”

“噢。”伊尹眼珠瞧瞧自己頭發,的確是的。“那等下吃完你陪我去剪頭發。”

“那可要隨我說了算剪什麽頭發?”沈栩開玩笑地講,伊尹之前並不喜歡她陪著去買衣服,他買衣服是看到哪家櫥窗模特穿搭合眼就進去買一整套模特身上的,而她總要替他搭配,這當然招致伊尹不耐煩了,因為他向來買衣服半分鐘的被硬是拉長半小時一家,自然有所微詞。沈栩以為這一次他只是說著玩的,並沒當回真。

“好。”伊尹說完繼續低下頭去清理。

沈栩反而不自在了。

兩個人真正進入理發店挑選發型之前沈栩都是抱著他肯定一半就不耐煩隨手一指某個發型就要趕緊結束的,沒想到分外配合,整個人就像一只大金毛,安安靜靜坐在她旁邊看著她翻過一頁又一頁,始終很耐心的模樣。

“這個?”沈栩征求道。

“這個好這個好!先生的臉型本來就利落英氣,這個發型幹幹凈凈,特別凸顯先生這帥氣的五官!”理發店的人先他一步道。

結果這一整天伊尹都像小奶狗系男友,無論沈栩逛多久的街,在他身上試多少件衣服,都是興致盎然精力充沛,不知道讓多少店員女顧客羨慕死。

最後伊尹拎著十幾個袋子跟在沈栩旁邊,手上還有一雙沈栩脫下來的高跟鞋——這是伊尹在一家兼賣男女鞋的店裏死活要她換的。

“我沒事,高跟鞋穿慣了!而且我也沒有在你旁邊顯高。”沈栩比了比自己和他之間的身高差距。忽然手上比劃一空,原來是伊尹蹲了下去。“扶著我的肩。”

男店員幾乎要尖叫,這太TM男人了!

回家後沈栩坐在沙發上惴惴不安,突然的幸福真的有時候像個反常。

心細如發的伊尹自然是觀察到了,但他當作沒發現,開始在沈栩脫下的高跟鞋上搗鼓。

“你在——做什麽?”

“我換鞋的時候看到你的腳側有紅印,鞋子靠內側磨腳對吧,我調整一下就好了。”

沈栩連忙奪下來,“不要了!我自己來就行了。”說罷藏在身後就向著自己房間挪。

等她調整好心情再出來,伊尹正在整理買來的東西,其實大部分都是他的,沈栩自己的只有一個新的鍋——嗯,沒錯,新的鍋。趁伊尹在排隊買咖啡的時候飛快買的。

是的,沈栩出來的時間點掐得很好,伊尹從包裝盒裏拆出一口小平底鍋的時候,表情像個孩子。眼睛自然就轉向她了,眼神裏就含著疑問:“?”

“我、家裏的鍋——”沈栩要怎麽來說自己覺得是家裏的鍋柄有些壞了需要一個新的鍋這個理由哩?

好吧,就是這個鍋據說用來攤荷包蛋形狀超級完整而伊尹最喜歡的蛋的做法就是荷包蛋。

她想把最好的都給他。

晚上伊尹走後,沈栩正在盥洗預備睡下,“餵?”側袋的手機響,她吐掉口中牙膏沫,漫不經心視線落過去,剎那驚駭。只因為電話顯示的號碼署名——

“希鷺。”

她知道這和自己無關系,無關系了,希鷺這個名字和沈栩是一起的,而沈栩對於她只是短暫的一世的代號了,她雖然還是這個名字,這個長相,但她不是她了,她不會在乎這個人的記憶,她只看重伊尹。

所以她不予理會是對的,對吧。即使“希鷺”兩個字代表了一個男人最溫情的陪伴,代表著一個男人最……

她都不應該,不應該深夜重新跑到酒店的?

都不要了那些——

“沈栩。”

三年吧,三年沒見過她了。

一身白衣,蕾絲,打扮到腳趾。連臉上的妝都美輪美奐。

沈栩坐下,不知道是安定還是怎麽,她居然心態平靜了。

這時候,一個小孩子從沙發後面爬出來了,頭發是鬈的,棕色,五官十分漂亮,簡直是個洋娃娃。“這孩子,很好看。安黛。”

安黛瞧了眼,回頭拍了拍掌,一個外國保姆跑出來,“對不起太太。”匆匆將孩子抱回去,孩子嘴裏發出單音節“Ma”。

“你的孩子嗎?”沈栩卻微從她的指節看到一枚鉆戒,她的手上空空如也。

安黛似乎是在思考如何敘述,最終講出了她想了快兩年的話,“希鷺的。人工授精。”她停頓,面上表情平靜,“希家需要一個繼承人,Aunt身體不太好了。上帝給了唯一的希望。我們找出了希鷺以前寫的一本日記。他——在遇到你之前,是個雙性戀——或者是只是對自己的性取向認識不清罷——他原來有一個男友,但是只限於比好友近些的關系,他不喜歡別人的觸碰——你也知道,他很愛惜自己的身體,尤其手,一點點汙漬就一定要清洗。所以他以為自己肯定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就在20歲生日的時候跑去醫療機構了。”安黛眼裏卻不知為何,閃動光芒。“你也知道,我和妹妹,都是Aunt領養來,本來預備給希鷺選一個妻子的,但是後來,你出現了嘛,我們就都——Out了。之後——安赭太難控制——就由我來孕育希鷺的孩子。當然安赭實際條件也無法,她吸毒又酗酒,偶爾還濫交。她這樣的基因混進去,Aunt的完美主義怎麽忍受。所以呢——”她娓娓道來,聳聳肩。“好了,孩子的來歷講清楚了。我來,主要是我發現希鷺的個人賬戶突然間全被轉移,又沒過幾天就又回來。”她臉上恬淡清新的笑容消散,雙眼逼視沈栩。“請你告訴我,你怎麽轉移的!希鷺還活著對不對?!只有希鷺本人的虹膜可以打開密碼!!”這個精致的公主一樣的女人,歇斯底裏了。

“他死了,身體支離破碎。”沈栩殘忍地開口。“這是兩年前就反覆確定過的真相。錢,我並不知道怎麽回事。我有希鷺給我的那些了,哪裏缺錢。而且又只是暫時挪用的,興許系統故障了吧。”沈栩站起身就要離去。

“你告訴我真相,我給你希鷺那本日記!”身後的聲音魔力一般暫止了她的腳步。

清晨的陽光投射進房間,窗前坐著一個纖瘦的女人身形的人,她的手裏,抱著本日記,而她的眼睛,淚已經流幹。

11月3日,小雨。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

筆跡清雋纖美,襯著淡淡的米色暈開來一種溫暖的柔和。聶魯達的詩,只是斷句出自個人習慣。

我忍不住擡頭看那正在說話的方向。

服務生和女顧客都在撿地上掉落的東西。

那個客人的長發都挽在左側用皮筋松松束了,純黑色,發質並不是光亮柔順的,但被它環著的長頸線條流暢,衍生上去,一件很寬大的蝴蝶袖毛衣,駝色,自領口開始,錯雜著黑色的不規則線條,向下生長,毛衣下,白色的長褲,裹著顯出的線條長而筆直,還有,赤著的足,埋入米色的長羊毛毯內,白皙得像雛菊瓣色調。

她是坐著傾身去撿地上幾張書簽的,等撿起所有,她直起身,放服務生去招呼客人,自己把書簽重新一張張疊整齊。

燈光在她頭上45°的上方,只有一點光打在她的白凈的臉上,勾出秀麗的臉型。

她的眼睛是有點淺的瞳色,因為做出懶散的表情,長睫半掩時顯得有點嫵媚。

溫婉、倔強、一點陰郁。

這是我那時候的念頭。

我原來以為我喜歡的可能是同性。但見到她時起。我知道我究竟喜歡誰。

是女人?男人?老人?孩子?——都不重要。你是女人,我就愛女人,你是男人,那我愛的就是男人,你是孩子,我就等你長大,你是老人,我就陪你變老。

只要這個人是她。

11月15日多雲

成功在5點鐘拖住了她!我從來不知道我這麽會侃。

“一起吃個飯吧,書在我車裏,明天麻煩你幫我操作還掉。”——“好。”

我等了10天,從第二天知道她是咖啡館附近的圖書管理員到第4天緊張的在她面前借書,最後第9天摸清她最喜歡的書是《簡愛》,最愛的詩人是李白,最喜歡的游戲是填縱橫字謎,喜歡吃油炸的東西,喜歡燒烤孜然胡椒的味道,不安的時候有花露水味道就可以安定。

我知道的還有很多,要是寫滿這本筆記都可以,算了,我記在心裏,因為肯定以後要繼續加,我會記滿整顆心。

你究竟是什麽人呀,先前與我無一分牽扯,現下卻做我最舍不下的人。

12月24號晴

她說她從來沒過過聖誕節,她不信仰上帝。也從來不信處女生得出孩子,更不相信人會死而覆生。我問她,“栩栩,你信輪回嗎?”——“不信呀。你難道覺得這是真的?”

我覺得,我想,我願意,如果生日的許願可以真,那我要在31日那天許,我希望真的有靈魂,有下一世,因為我要一直與栩栩在一起。栩栩是這世界最美好的,她拯救我於荒誕,於迷茫,於萬籟死寂。我是愛情它的味道來自思念。在公司,我會想栩栩現在在看哪本書;在游泳,我會想栩栩是不是又在窗臺懶懶地曬太陽;吃飯的時候,好吃我會想叫出廚師,套出他的秘方,這樣我就可以第二天做給栩栩。直到見到栩栩,那種意願得償,我想就是愛情的好。

2月3日雪

今天晚上雪很大,我無法回家了,所以睡在小極的房間。

小極這個孩子真是小人精,他居然問我有沒有和栩栩躺在一張床上親吻過。

這是哪個家夥的亂教。

不過,這是我的日記,我是不是可以說一說我的真實念頭?

說一下吧。反正只要自己看見。

親吻當然有啊,但是我不能現在和栩栩一起,枕著兩個相連枕頭,一轉頭,就可以看見彼此。

我不想把其他的帶進和栩栩的戀愛裏面,我想戀,是絲絲柔和的甜蜜,而不是瘋狂的激情。

我要給栩栩最好的。

戀之後是婚姻。我覺得刪掉“婚”這個字吧,就像它拆開來,一個女子只有發昏才會願意結婚。婚姻會有磨合有爭吵,還會暴露彼此的不好。但是我不排斥它,因為就像後面跟著的“姻”,是這個女人種下的因,才有一個男人願意把一生和她的融合在一起。

我要給栩栩的是姻,我會收起我所有的壞毛病(比如固執,我保證以後蓋被子可以花面朝裏),我要慢慢積累優點,然後每天釋放一個,這樣栩栩就一直要去琢磨我解讀我,沒時間和我吵架和我爭執甚至不滿傷心。

5月18日大雨

真糟糕,原本想在栩栩生日的時候向她求婚的。我現在用降雨的火箭還來得及嗎?

只能等等看下午會不會晴朗了。我準備的向日葵必須朝著栩栩站的方向才行啊···【希鷺重重點了三個省略號的點】

真是——呼——不能說臟話。為什麽下午也是下雨!難道要再過一年麽?

啊,對了,栩栩的媽媽的生日是6月份,媽媽的誕辰,亦是生命最開始的最原始儀式,那也可以算我從此接過栩栩的人生,帶給她更多的美好快樂的意義。好的,那就——再等20天,這一次我要搬出幹冰、火箭、飛機,不管什麽,都別想阻止我的求婚!

從此,空白。

希鷺,5月20日死於飛機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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