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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終於記起(二)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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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終於記起(二)三更

玉袖躺在鳳曦懷裏,感覺涼涼的手掌撓著她的耳朵,竟覺得十分滿足,努力想伸一伸脖頸,突然發現,兔子哪裏來的脖頸,只有肥嘟嘟的一團肉!

她搖了搖腦袋,只能將這團肉翻了個底朝天,方能可憐巴巴地望著心上人。

他果然被她逗笑,拿著腹指磨蹭水潤潤的鼻翼道:“唔,你是袖袖前日撿來的那只白兔?我倒沒有見過,她素來愛撿一些不尋常的物事,你這摸樣竟同她長一樣。”

她躺在他懷裏怔了一怔,她的模樣,緣就是一只兔子的模樣?可,可她的原身也不是一只兔子。然他的眼裏,竟將她瞧做一只兔子……瞬間覺得有些憋屈。

正一憋屈,眼淚又簌簌撲朔下來,可能是兔子眼的緣故,撲朔這個詞不能表達的格外明顯,便又將他惹得一笑:“你大半夜巴在門閫前頭,是袖袖忘記與你餵食了?”將手邊的一盤紅豆糕推了推:“袖袖吃剩的不曉得你愛不愛吃。”

她翻了翻胖乎乎的身子,因翻得不大便利,鳳曦搭了一根手指助了助,方將四肢爪子著地,瞪著後退爬上桌案,拿濕漉漉的紅鼻子嗅了嗅,慢慢地用前牙啃,啃得十分盡興,十分暢快。

待肚子慢慢圓滾發脹,唔,本來便是圓滾滾的,此番也瞧不出更加圓滾滾,她哀傷地拿爪子摸了摸,鼓鼓的。

半空中聽得他和藹一笑:“果然同袖袖很像,她難得撿些令我稱心的物事。”說話間,擡手撓了撓她的絨毛,再擱於膝面上,繼續批註案牘。

她朝暖洋洋的懷裏蹭了蹭,再蹭了蹭,估摸過了半個時辰,他方有入睡的意思,將她朝一旁的軟墊上一丟,拎了一張鮫帕,抖開來替她披上,大約這便算做她睡覺的窩。

她卻不願,抖著兩尖尖的兔耳朵,將鮫帕掀開,扒拉住他的手指,不教他丟下自己。

脈脈燭色裏,眸光總顯得分外柔和,指尖有一抹袖玉花的暖香沁入心脾,她便又扒拉得更緊密一層。

卻被他拎了起來,對上兩抹笑色:“你想同我睡一張榻子?倘若袖袖曉得了,怕會不開心,你還是睡這裏罷。”話落又要將她丟與軟墊裏的意思,她索性拿爪子勾住他的皮,戰抖著肥嘟嘟的一團肉,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見著她的執拗,他卻還是拒道:“再梗的脾性也不行。”

她便摔了下來,賭氣般將軟墊同鮫帕蹬下了桌案。

他默默將她望著,終於軟了一軟,狀似頭疼道:“我便見你連左性也與她如出一轍的份上……兼匝是一只兔子的份上。”遂從了她的意願,將她的窩挪到了床榻的另一側,隔了一張枕,他認真囑咐:“不準翻過來。”

她乖乖地蹲在軟墊裏,佯闔了眼皮。

身旁悉悉索索的寬衣入睡聲,漸漸平覆,玉袖在心裏略做一個估摸的打算,按鳳曦的夙習,要完全入睡不大容易,況他素來警覺,倘若她於子夜十分動了兩條腿,他即使瞇著眼,夢裏頭也曉得她在做什麽,是以她莫能冒這個大險,必然要使個安眠的咒法,令他得一場好夢。

天公卻做美,微微略開的窗欞,被勁風使勁兒扯開一道大大的口子,教幾綹櫻花甚簡便地溜了進來,一連串的星星紅蕊結伴而行,宛若灼燒的火星子紛沓而來。

順著這股涼風,她將安眠一術送入身旁,微弱的藍光閃了閃,聽得睡息如期一重後,她方撒開了腿,爬到他的腳跟頭,吻上受了傷的跟腱,將修為渡與許多,待略過幾盞茶的時辰,他的左腳便能覆舊如初。

她此前打的花葫蘆,便是恁般的一個葫蘆了。鳳曦方才說不願得靜霓的任何恩惠,是不希望欠著什麽,令他被拿住一個刀把子做要挾,這便對他十分不利。然則這個恩怨分明的君子行徑,在她這裏是行不通的。鳳曦不願欠著靜霓,她卻挺願意欠這只雲狐的,此番她將大半的修為渡與鳳曦,也是做了從靜霓身上再討回來的盤算。但是,這個盤算是個甚得公道的盤算,鳳曦的傷到底是因靜霓的,他可以忍著,她卻做不了一代品德高尚的聖母,絕不能忍下這口氣,這筆債必定是要從債主頭上討回來。

替鳳曦渡了許多修為,她自己略略掐算,估摸還剩個千把年的仙力在身上,不曉得能不能與靜霓一搏。可她既然是姑姑的故友,即便看在姑姑的薄面上,也不該駁了她的回,大度施舍一二萬年的修為。她以為這是做長輩才有的一種氣度,她既是小輩,也不用講什麽大道理,使一使小孩子脾氣又怎麽了?

打定討債的算盤後,玉袖噌噌噌跑回屋,誆過一幹小婢子,將自己提出來掀開棉被後,頓時傻了眼。

乖乖,她的身子去哪裏了?

楞了一陣兒,滿滿當當的業火頃刻冒將出心口。

好,甚好。欠著債的人,還未將前一筆債還得幹凈,便又累了一筆債,也好,她連本帶利問那只雲狐統統討回來。

因損了萬把年的修為,凝練的魂魄饒是牢固,也牢固不了多久,需尋一副身子暫時住一住。

她嘆然一番,日前救的這只白兔,卻成了她救命的稻草根子,她感激的很。

蹦跶著四條腿尋靜霓時,玉袖從未想到過,幕後伸著爪子將青天遮著的人,卻不是這只黑毛的雲狐。也從未想過,靜霓說的情劫,打從數萬年前,她還未從娘胎裏成形時,便被人盯牢了。

當她怒氣滔滔,一路以火燒平原的趨勢奔去靜霓的屋子裏,並拿鋒利的爪子掀開靜霓的被褥時,卻見一張皺著眉頭,冷汗涔涔的病容。

玉袖疑惑著將爪子朝靜霓的脈上略略搭了搭,存了一種要看看這只雲狐耍什麽花把戲的心理。但略略這麽胡亂一探,卻探出了震驚的脈搏。

靜霓的情況不大好,隱約是被人拿捆仙繩,將三魂七魄鎖住了的形容,是以才有冷汗涔涔的一張病容,她掙紮得很厲害。

玉袖看著這張病容,火氣還未敗退,又是幾層疑慮湧上心中,驀然間,禾尋與她保命的三味真火自發鉆了出來,無頭蒼蠅似地亂竄。她還未轉一轉神思,好耽耽的一座屋宇已置於熊熊烈火,信信火舌直逼九重青天。

無獨有偶、禍不單行之詞,想來便是說她的。三味真火是什麽物事,此前介紹地分外詳細,如今想要逃出生天,也分外困難。

玉袖心中沈痛,她絕不能呆致致在此處作死。但她身上只索千年的修為,倘若要逃出火牢,需一位上神不吝相助,而眼目前便有這麽一位。因為她十分明白一個道理,錢要用在刀刃上,方能將日子過下去,賭氣也要賭在佛腳上,方能保得三世平安。

命懸一線的頭上,玉袖的腦瓜還是挺靈光的,曉得即便同靜霓同歸於盡她也討不得什麽便宜,況兼欠她債的人,大約並不是這只雲狐。

於是乎,玉袖將丁是丁卯是卯分得兩清,努筋撥力地扯著靜霓的衣袖,扯出一腦門的冷汗,卻還未能將靜霓轉傳回來,想必她的魂魄被鎖得很是緊。玉袖覺得,用如此狠戾著手段對付她們的人,定然是個變態。

四寰的焦木聲劈啪作響,似催命的銀鈴被搖得沒止息,一陣一陣刺在太陽穴裏,一發的疼,玉袖硌著門牙,於灼灼烈火煙灰中,撐著眼皮做迷離,腳下卻沒站穩,猛然將自己翻了出去,令腦瓜撞上了一根木椽,因撞的這根木椽中間,已經被火灼蝕得將然兩段,而她的一撞又是極其痛烈的一撞,便令得整塊木椽落了下來,恰將她壓在底下。

肉墩墩的白兔身子,掙紮無能,玉袖只得盯著火蛇抱成一團一團,緩緩朝她挪動,不時吐著信舌。

她努力挪動後退許久,強迫支起來的精神頭終究無濟,在迷迷糊糊間卻聽得門外闖入一個人影。但這個人影卻不是朝她撲來,竟是抱著靜霓踅身便跑,消失前,她只聽得一記分外熟悉的咆哮,他說:“靜霓你不能死,我不準你死。”

火光已將她淹沒,她卻莫能從這句話中體會到什麽疼痛,只覺得她要努力要逃出去,是為了同鳳曦長長久久,她努力到此時,便算是個頭了。她不稂沒莠了萬把年,能在情竇大開的一刻,來凡世走這麽一遭,她覺得沒什麽遺憾,能在這一遭裏,認識一個心尖尖兒上的人,她覺得也沒什麽遺憾。她頭裏時並不曉得情之一辭能多麽甜蜜,反覺得看著旁人談情說愛,那份感情十分陌生,沒覺多麽令她眼饞,是以混賬了數萬年,情字她是半點也沒沾到過。

然而,傍今能在魂飛湮滅前,嘗到一些情的甜頭,即便往後為這段情舍棄許多,她也倒心伏計,十分甘願。

她看著兩人的身影漸漸淡出眼目,心裏空蕩蕩的,竟沒酸痛,眼淚卻不自覺留了兩滴下來。

她竟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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