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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穿越(二)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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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穿越(二)六更

小可憐見的雖是個孩子,卻長了一副沈穩性子,她往昔盤付過的兩個奶娃娃,皆有孩子心性的一面,她方能入手行詐,遇上個把如同小可憐這般性子的人,卻莫能耍架空話,不拘她天話說的如何花團錦簇,他只當陪自己唱大戲,不會擱心頭上。況兼勞動一夜,昨夜填的地瓜即便管飽,究竟不能管到早晨還不打祭祀醮,她自覺餓成了一張薄薄的宣紙。

正餓的當頭,分出一絲精神看覷著小可憐,他似被剝了靈魂,木木樗樗垂著腦瓜發著呆。但凡爹娘受了什麽大冤屈而去,或有對讎刀刃所迫的,下一代的孩子,多少要有些報仇心裏,但從小可憐的沈默中不覺有仇恨的牙根,茫然的形容占了大頭。

這樣的境況她也見過,許多失去親人的孩子就如失了人生的風向標,只能於茫茫滄海裏游蕩。小可憐正是茫茫人海裏的一位,正處於不曉得人生路如何步上正軌的狀態。

她若要做一番牽引工作,勢必要尋個良辰美景奈何天,成功的把握便多了一層。便做關心俯就道:“曉得你傷心忒過,可眼下已然是翌日,到底也該吃頓飯。”

他癟了聲音:“還是吃地瓜?”

小鬼還挑食。

她攏著袖,壓了壓火氣:“那你要吃什麽?”頓了頓,立時加了一句道:“不能太難的……”

他擡起頭來,將她望了甚久,似打量著一件新奇的物事,壓抑著笑聲:“不能太難的,嗯,那怎麽才算一般難的。”

她敁敠了一忽兒,慢吞吞道:“烤地瓜……”

那不緊不慢的笑被生生掐死在他的喉嚨裏。

因兩人磨賴許久,到相次十裏路的山丘茅棚後,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玉袖著手拔了兩根野菜,摘了幾個灰撲撲的野蘑菇,順道從空巢裏摸走兩顆鳥蛋。正是做個親自操勺的計結,討一討小孩子的歡心。

玉袖以為自己頭一遭臻臻至至地殷勤服侍,確是替一個素不蒙昧,連臉蛋兒也瞧不明的娃娃,便很有些慨然。

可世事不是臻臻至至殷勤努力,便能投桃報李開花結果的。她雖於舌尖將鳳曦燴的幾道佳肴熨記得十分牢,然則實際操手,卻難了些,以至於當了一回落湯青蟹,七手八腳亂得難以言表。小可憐卻在一旁說大涼話,譬如:“忘記撒鹽了。”又譬如:“柴火要滅了。”再譬如:“你忘記開火蒸米了……”跟被鋸了嘴的葫蘆也似,忒不會說話了。

她氣憤地將勺一擱,欲要端出一張慪氣的面孔,卻因料得他瞧不見,便捏出一張普通的面容,皺眉插腰身道:“雖則我是個神仙,但,但於做飯方面……”咽了咽口水,續道:“於做飯方面,到底是個新手,並沒什麽大的天分。”

小可憐卻似乎將全身一頓,澀澀問道:“你緣是長這樣的?”

端端被她塑得完美的憤怒立時散去一半,小可憐問到了實處。她此番全憑著一縷精神游絲支著,真身莫能教旁人瞧清,實屬情有可原。然她身佩了移形玉,換張虛晃的臉面,便是師父老人家也瞧不出假批子。小可憐將她這張西貝貨認做了真,也是自然。

她捋了捋袖口,既沒點頭亦沒作勢一搖,心平氣和道:“一張臉罷了,較什麽真,若你願認它便認,不願認便不認。”見他垂了垂眼瞼,舔嘴道:“你還想不想吃飯啊?”

他點頭道:“嗯,你不會做飯,我來罷。”

她疑惑地將小可憐望著,因瞧不出模樣,只能敞開心遵從一回,將勺子遞與他,搬了個杌子在桌案旁伏懶,木木地將來回跑的小黃袍望著,忽然有份稔熟感撲鼻而來,帶著微微的袖玉花香。

娃娃雖小,操弄的步調卻快,臨陣磨的這把利刃鋥亮鋥亮的,玉袖懶散了半個時辰,便令他教火熄了熄,端著幾盤子油光泠清的綠油油和黃橙橙,蹣踞著慢步踱來。

她騰出手逐一接過。

小可憐站在一旁吸了吸鼻水,吱吱唔唔道:“呃,我也頭一遭,你嘗嘗?”想來是一副滿懷期待的表情將她凝望著,她不好拂了人家,雖將兩條眉毛擰巴成一條毛毛蟲,下手的筷箸卻利落。

被油光裹了一層的蛋色挺金燦燦的,她默默放嘴裏嚼了嚼,唔,真是磚兒能厚,瓦兒能薄,小可憐是頭一遭?一個小鬼頭一遭做飯怎麽能做的恁般好?

玉袖打眼瞄了瞄,多了一紅燦燦物事,她何時挖過紅薯來著?

小可憐插嘴道:“那是我挖的。”再火剌剌將她望著,一面伸出爪子自發撈了一根。

她將筷箸遞與他:“你頭一遭啊,挺好的嘛,你沒誆我罷,小孩子是不可以誆神仙的……”

他楞楞睜睜了一忽兒,忽然負氣道:“沒誆你,你是嫌弁不好吃?”

她搖頭笑了聲:“沒有沒有,決然沒介事。”被他專註的腦瓜子轉過來一盯,忽覺額頭沁了兩滴水沫子,便掩著嘴角道:“當然,較之我心上人的一番手藝,咳,便略差了些。”

他沈默良久,似不可置信的口吻,僵硬著語氣道:“你結縭了?是旁人的尊閫?”再糯糯道:“原來神仙也能成婚的……”

她木然啊了聲,點頭稱是,恍然一想話題跑有些偏,她原本想同小可憐開導什麽話題?嗯,對了,是人生目標的話題。她便化了張杌子招發楞的小人座,尋思著話頭的序幕引子,將心裏組織好的話同他道:“你往後曉得要做什麽?”

他微微擡了擡下頜,嘿嘿蚩蚩的形容。

她只索將口水咽了咽:“你家裏頭的事大約累掯了你娘,便有些心懷嫉恨罷,但你此時不過六七歲,這個歲數的孩子該是讀書認知識得道理的時候,倘若不學些本領,便委實對不住你那雙爹娘。況你日後學成本領,還想報一報仇什麽,便如虎添翼更斡勝籌。”

小可憐見的乃是一個敲敲頭頂,腳底板兒便立時動一動的主子,腦子十分靈光,分外領得清其中厲害,也曉得她說的甚有道理,便將腦瓜上下點的飛快,來回十幾波後,停下來揉了揉,問道:“但學本領的話,你是說要教我?言傳身教?”

聽得小可憐拿言傳身教一辭作問,問得她楞了半晌。玉袖深覺為人師表一神聖的字眼用在她身上委實侮辱了這個詞,和擔著這個詞的先生們。她玉袖頂多是個敗壞仙德,誤人子弟的一把稂莠草芥,小可憐將她認作老師,是該多麽吃虧,多麽沒前途。

因著這麽深刻的自我剖析,腦中的思路便清明的很,端出甚有自知之明的姿態道:“我雖是個神仙,到底不是從事教學的,你若拜得我這樣的老師,大約沒能學好一身不凡的本領,卻裝得一肚子壞水,便是我太對不住幸苦生養你的娘親了。”說完一腔誠摯的自批,她兀自認為是極其飽含深刻批評的,旁人聽了,該打上十分的退堂鼓才正理,小可憐卻似遭了大打擊,口吻夾帶著抗拒:“不會變壞的。”默了默,又加強口吻:“我不會的。”

她莫可奈何地將外頭的大太陽望了一眼,天已午晌,赤輪滾燙得要命,耐人尋味的是,攢攢雲頭追逐巨湧,幾番雲起雲湧,煙霞明滅中,卻莫能將耀眼的光明擋得多麽結實,必然要射出兩柱曦光,俯瞰蒼地。

小可憐扯了扯她的袖口,似在等待她的回答。

失望總是難免的,就如哄娃娃吃飯一般,倘若要他聽話,總得塞塊兒糖,或給個甚有力道的巴掌,方能了賬。此番的境況,卻是萬萬給不得他一塊兒糖的,拖泥帶水的事也總得一刀變四頭的。

她深呼吸,懇切同小可憐講道:“神仙固然是可以結縭成婚的,也固然我還未成這個親,此番便是要動身去尋他,不論如何也不能帶你一同去。兼你身負一樁血海孽債,從我這邊定學不到任何本領。你能習得一身卓然仙術的地方,只得相次此處百兒八十裏的軒轅閣,你還是學成之後,再來見我。”

她說出一番拒人於千裏外的話,常人總是要灰心喪氣許久,然小可憐卻是灰頭土臉了一會兒,便重整旗鼓道:“十年,呃,二十年後,我便來見你。”

她欣慰點頭,思及要告知名諱,他卻將自己的鐲子凝視一眼:“便是你什麽都不告與我,我也能找到你。”旋即拱了拱手,沈重著小腳步,做一派離開的姿態,巴在門閫前頭背對著她道:“二十年後,你那個心上人必不能比我好,不拘是廚藝還是一身卓然的本領,呃,你能不能考慮考慮……”

小可憐的口吻乃是一片真摯非常的口吻,但她沒能聽個全面,而後滿滿的感動一把,只因恍然一岔神識,眼前便換了個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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