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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比賽(二)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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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比賽(二)二更

她佯裝驚訝:“能教舅舅愁深似海的必然是哥哥不錯,但侄女見你這幅被蹂躪的形容,應該是和哥哥關系比較進一步的證明,若是如此,該是眉開眼笑才對。”

他點頭,撩起她的衣裙哼了把鼻涕,又搖頭:“本少誠然被大大蹂躪了一番不錯,但是被關在門外蹂躪的。”突然換上委屈的口吻:“你哥哥的風流形象不是一兩日的了,我雖不在面上表露,心裏還是有所計較。但此前見到他,分明是有所收斂的態度,卻從前晚那場燈謎後,又恢覆往昔形象。對了,前晚你同衡衡說了什麽?”

玉袖聽他一派隱晦之言,從中清明地理出兩條頭緒來,一是解釋說,他此番的萎靡模樣,是因大哥尋了姑娘談心,將他關在門外的緣故。二是懷疑,因前個晚上她同大哥說了一番話,致使大哥的態度拐了個一百八十的彎,故此,他也跟著受累。

二舅舅朦朧的言語裏,她能清明地捉到這兩條信息,要虧得她睿智英明,娘親予了她一顆聰明的腦瓜子,來替這兩位在感情道路上打轉兒的男兒們指條清明的道。

玉袖在心裏忖度一番,二舅舅的玻璃心委實脆弱,要想一些溫和而又親切的話做撫慰,有些難辦。要從她尖酸刻薄的嘴裏,說出一番謙和恭順的話來安慰這個常常同她不對盤的雲狐……這事兒沒法辦。

她端正素相道:“嗯,前夜說的,不大記得了,但從你的話可以曉得,山河是易改的,本性是難移的,浪子也是難回頭的,何況哥哥還是情場浪子。”

他飽含著兩滴晶瑩的露水,戚戚然將她望著。

這張臉何其令人不忍!

玉袖又咳了咳,再將語氣放軟些:“眼下只有兩條路,第一條便是舅舅將放在大哥身上的這顆狐貍心且收一收,將來遇上一心一意的人再放出來砰然一番,尚可能開花結果。”

他堅貞地搖了搖頭。

玉袖道:“哦,那便只有第二條,你只管將自己賠進這場無花果的情愛裏頭,想著你愛他便好,不求他也同樣愛你,在他的後宮裏頭日日候著他哪一日翻牌子來寵幸你。待滄海桑田十幾個覆變,日新月異上千番磨合,時光匆匆,歲月無痕,彼此互相折磨,愛恨交織萬兒八千年,過得痛苦又辛酸。”

他要被逼出眼淚了。

她立亟將話一打住,頓了頓,伸手順著他的背道:“這兩個法子乃是沒法折中的,但如舅舅這樣忠貞不二,侄女相勸你將心放寬,要曉得大哥雖是風流公子,畢竟都是裝點門面,討姑娘們歡喜的。實則外面做風流公子不如裏面做下流公子,嗯,只要你比大哥更加下流,定能玩弄他於鼓掌之間。”

二舅舅眼放金光,似被塵封多年破土而出美玉。顯然他受了玉袖的鼓弄後信心大作,雄赳赳氣昂昂殺棋去了。

好容易將這位祖宗伺候得舒適,勉強打發走後,玉袖掀著裙找鳳曦的座位,正被圍在一群人裏頭。一面朝人縫兒裏擠,一面聽人道,說是前一盤中場便教對頭認輸了,這一盤卻旗鼓相當,對頭的棋路有些趣意,乃是以天元位起的手。

玉袖爬進去瞧的時候,正逢白子破了黑空,她略略一瞟,勝負難定,只是鳳曦落子的手勢很是漂亮,她心裏暗暗讚嘆,指力千鈞的好手勁啊好手勁。

這聲讚嘆還在迂回轉蕩,對面兒的突然認輸。她低頭虛虛覷了覷,他的先鋒小兵因擋一手失了先機,這個擋乃是鬼斧神工的一手,不僅困了人家,還有機會左右逢源,上下兼攻,黑子的先手一斷,再難著落,他左右都要認輸,早一些認大概還能吃口閑酒。

周全的神仙們大多在讚嘆這盤殺戮,鳳曦卻尋了空檔,將她提到一顆蒼樹下坐著乘涼。

她拱拱手道:“大獲全勝,見你一絲兒清汗全無的腦門,大約這些棋對你來說忒弱智了些,你對下來,應該沒什麽難度罷。”

他卻反然道:“對弈宜心罷了,哪有什麽吃緊不吃緊一說,勝負於我不重要,畢竟不如戰場,倘若敗一敗便白白辜負許多人的性命,每一步要深思熟慮,起手無回性命攸關。”對上她將眼兒一瞇,晃著白牙道:“我聽聞你也贏得不錯,昨夜你下足了血本觀棋磋磨,倒是沒白費心思。”

她訕訕笑道:“那兩盤想來是運氣,運氣罷了,哈哈哈……”這兩聲哈哈尚在樹頂上冒泡,有兩位同窗從遠處踱來,一面踱一面道:“方才那日前來宗裏借讀的凡人的兩手委實精妙,令人嘆服,我從來以為只有南樂帝的棋路高超,不想凡間有此妙人。”

另一個急忙趕上:“甚是,我方才見另一位轉來的仙子棋路十分穩重,前一盤看不出什麽,後一盤教人看出端倪,真是深不可測,分明能教那只不可一世的乘黃中盤認栽,她偏偏同他周旋到底,心力有餘,大有將他耍弄的意思。”

前面那個似有訝然:“你說的是那個玉姓的?我聽聞兩盤不多不少,恰恰贏半目,委實太巧。”

緊挨著便是一陣陣吹噓捧談。

玉袖聽得心慌,斜眼覷著鳳曦的燦爛笑容,她心頭一跳,結巴道:“這個嘛,嗯,乃是運道十分好,倘若遇上你的那兩位,我大約要吃癟了。”

他依然瞇眼掛笑,笑得她內心萬分煎熬,油滋滋煎熬了半晌,大約有五分熟的模樣時,他道:“改日,撿個風頭比較順的日子,再同我手談兩局。”

春日裏頭的太陽竟熱辣得過火,她額頭沁了兩滴汗,繼續結巴道:“這個嘛……”

本想說個甚嚴肅的道理,做番婉拒,卻聽得擂鼓聲響徹九霄,如雷振耳,鳳曦將她扶起來道:“大約開武試了,先走罷。”

彭蠡春色撩人,碧海濤濤似一襲翠湖色的紗裙,清風徐徐駘蕩而過,掀起層層翻卷,上下浮動。湖裏的飛魚蹦跶的很是歡愉,被鷗鳥銜的也很是勤快,半個日晝一過,兩摞子肥魚青蟹正在笸籮裏幹架,收獲頗豐盛。

二舅舅正在玉袖耳根滔滔不絕著兩盤棋,以及他如何在四面楚歌,壁立千仞之下改做十面埋伏,穩操全盤,她卻無心聽戰,抖著心肝脾肺,目不轉睛地將對試的名冊望著,側耳凝聽她的名諱。

恰喊了她的名兒。

玉袖急急擡頭將對手一望,耳碩如蒲,臉闊頜寬,炬目吐信,打緊的是,他肩寬體厚,抱著金鐵棍朝搭的臺竹臺上一站,玉袖明顯見到四只竹腳短了兩寸。

正是嬴民國的封豕仙豬。

玉袖的腿軟了軟,退堂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心裏鼓動,半眄著雙眼,想找鳳曦的肩旁靠一靠,順帶將她此時的柔弱表漏無疑,好能不上臺比這趟子的武試。

她捂著胸口效仿夷光:“我有些不大舒服……”卻只是邯鄲學步,被識破了出來:“你一日要好多個不舒服,本少見你都咬牙挺過。”

這一薄涼薄涼的聲音從頂頭一灌,她瞬間涼去半截兒的心,擡頭微微一笑:“舅舅啊……”

他將她推了出去:“本少姑且將方才的棋試同你說,似乎和阿起那隊是平起平坐的,若你在這場一敗,便要去同一群花椒雞過日子了。”

玉袖點點頭,踏了兩步,又回來:“舅舅啊……”

他再將她推出去:“記得要贏,本少看好你。”

玉袖再點點頭,走了兩步,又回來:“可是舅舅啊……”

被他踹了一腳:“你爺爺的,給老子上!”

這一回她自然是落了敗。

幸則二舅舅和鳳曦皆是在刀槍棍棒底下打滾長大的,將對手整治得十分慘烈,不至於教分數落得很開。

彭蠡三試的前兩試一過,月亮連滾帶爬地跑來站崗。雖是暖春,但夜風難免有些涼人,可慶的是幾只鷗鳥依然立在水籬笆上候著騰躍的飛魚,黑幕處有一對白鵝相依。

今日負責排場的同窗正將華燈掛上搭起的長架頂稍,煙霞似的繁梅簇簇擁團墜在枝頭,頗有些閑工夫的長仙們施了個小咒術,替兩排錯立的紅白梅朵上散了些螢粉,充作花燈,委實別樣。

星滿銀河,燭光瀲灩,光璃世界,珠燈爭輝處,棄了前兩回的禾尋正同哄了小明流紫入睡的綠頤駕著雲頭急齁齁趕來。玉袖與他們招手,心裏琢磨著想,這一雙爹娘倒稱職,小明在她同鳳曦兩位爹不愛,娘不疼的手上,還沒綠頤與禾尋照顧得妥貼,將它和流紫予了他們也不妨。

宴是海鮮全宴,紅紅綠綠的一條長案上,滿是烤魚蒸蟹的鮮香。玉袖戚然將前刻活蹦亂跳,後刻任人宰割的魚兒們望著,她撞豆腐塊兒的心都有。此番他們任意捉魚,不若見它們肉肥,武力不怎麽濟,正好下手果腹,倘若換成一條條鮫人,胸前波瀾起伏,婀娜多姿甩著尾鰭,大約沒人再能忍心將她們烤了上餐桌。

玉袖嘆氣嘆得正在興頭上,二舅舅拎著一笸籮青花魚,在她身後支起烤架子,上膛開火。他賊兮兮湊過來:“舅舅露一露烤魚的手藝,侄女嘗一嘗?”

玉袖不屑地將他望著。

他再賊兮兮笑道:“侄女不愛吃烤出來的,不然舅舅回頭制盤紅燒的?嗯,蒸一蒸也行,但舅舅只蒸過包子來著,這魚是怎麽蒸的?”

玉袖憤怒地將他望著。

他再大大彎著嘴角笑道:“對了,侄女可曉得如何殺魚?舅舅手把手教,保你學成殺魚的一把手,這首先要當頭棒喝,教它們暈一暈,而後斷鰭絕鱗,再次開膛剖腹……”

她截斷道:“下場便是興詩,你這廂食了太多臊物兒,等會子不能得分。”

他切切然道:“臟廟焚腥香,囪窗散芬芳,本少乃是錦心繡口,侄女不必掛心。”

玉袖正想拿豺狼虎豹、喪心犬豕更俱腥香一說來頂村他,禾尋同綠頤的那陀雲朵悠悠著蕩下來了。二舅舅朝旁挪出幾個空座,順手將烤架上滋滋哧哧響著的烤魚讓了兩條出來,還是精心挑過的肥魚。在她友人面前,二舅舅為仙還算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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