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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佛祖,請讓開(四)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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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佛祖,請讓開(四)二更

幾番輕步避讓,慎慎與八將的神奇擦過。但天將手中的神器誠不做虛冠的,周身淩厲的仙氣割得她全身發疼。她緊繃著全身不去感受疼痛,亦不敢稍有停頓,丹田支起幾條大發些的瑞氣,矯健地左擋右避。

但即便是八將的幻影也比玉袖想象中的強出許多,她沒能靠近閻浮樹一分一毫,反倒被逼出百裏外的碧水之濱。

玉袖在心裏自我反思,究竟是如何被逼到這樣的地位,她著實沒能理出個頭緒來。只能說,因她從小便喜歡耍一些kou/she上的詭計,每每也都能叫她得逞,殊無需要她親自動刀動槍的時候,她也沒有掐架鬥毆的經驗,自然莫能練出一身掐架鬥毆的本領。直至現在關鍵時刻,她方有些懊惱為什麽沒朝武夫這個職業方向去發展,偏偏選了書卷小生這類與自己不搭調的文質彬彬的職業。

她暗自搖搖頭,凡世有句話叫做百無一用是書生,此番想想,誠然是不錯的。

玉袖想,自她下了凡屆,一路都是鳳曦為自己擔待著。他說他喜歡自己,可她對鳳曦究竟是怎樣一顆心,現在想來,倘若只說是感激他一路的照拂,為報恩舍命救君子之類的話,業已不算個理由。神仙也有情的,他拿出一顆真心對她,她自然也要報之以情才甚。

這份情從初初那會兒確有一絲恩情在裏頭,但隨著時光流年似水,感情猶如騄駬神駒一路馳城逐塹,勢如破竹地升華。傍今她心裏萌發著的,卻是個即便以命換命也是甘願的想法。

悟倒這一步也不算是難以相信或出乎意料的震驚駭聞了,她確然已將鳳曦放在心尖兒上捧著的。

想到這裏,腳下忽然震動詭譎,一時天動地裂,除卻閻浮樹方圓左右毫不受損,整個幻境地面興奮裂開。

玉袖一面應付巖裂,一面與幻獸交/shou,雖端著鎮定的面相,但潔白的額上早已沁出了一層密汗,猶如一條透明的小蛇緩緩在額上爬行。

她著實沒能空出手去抹一抹,眼風裏只掃進一蛇面獸扛著巨斧將過來。

因此番,她正與同是綾器的幻獸劍弩拔張,見光斧約撐三寸,躲閃不及,她便徒手截下。

持斧的幻獸雙眼怒睜,脖頸的蛇皮令人毛骨悚然,血口一開,長芯嘶嘶兩聲,沾滿綠液的獠牙徒然一亮。它將本只有半截的脖子,突然伸長三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咬上她的手臂,頓時鮮血並著綠液,濺出三丈,方及黃土,便瞬間消融。

玉袖疼得急汗變驟雨唰唰洗了整面,將唇咬得蒼白,心裏有千萬條計較,皆不能保命脫身,卻是有且只有一條出路可以試一試。

這條出路還需從她小時候說起。

玉袖小時候皮性難改,她那位體弱多病的阿娘每每因此憂愁,日日需得費幾分神思去嘆一嘆她的苦命相。一想她如此不討相公憐愛和婆婆歡喜的耿脾氣,便憂愁得飯只得一口,眠只寐半宿,連同她爹也只能吃一口,睡半宿。

後來經玉袖的三舅舅來探訪時,不經意臊臉說了一句:“我覺得、覺得袖袖挺好的。”雖然他說完哧溜一下就沒了影兒,但玉袖她娘突然靈光一閃,佛光萬照般悟了。這三千世界,總有男人喜歡被虐的,也有總有男人喜歡當柔弱一派的,要找個門當戶對性氣相投的雖然難,卻也不是沒有。她娘因此舒了口氣,吃得香了,睡得飽了,她爹便也安心了幾日。

但幾日後,她娘又擔心玉袖還沒嫁出去便因頑性丟了小命,便又開始愁啊愁。她爹請了幾位西席,卻皆不能將她教出一身本領,便只能將她送到少染那裏去修身養性。又不承想,性子養著養著,真是越養越糟糕,到最後直截連性別都丟了,成天將自己當作男兒,成天被她大哥帶去與男人廝混。最可恨的是,沒有一個男人十分開眼地認出玉袖竟是個姑娘……

她爹覺得這不是件事,與其矯正一塊朽木,不如替這塊朽木加上輔助的木板,好在往後有個山高水低時做個替身。他便去西天求了妙德文殊天尊求了三枚翎羽。

三枚翎羽一則護體,二則能變作個與自己相似的化身,在緊溜關頭拿它替了自己好脫身。

此番正是用了這根翎羽的時機。

玉袖松了三丈白綾,對手因全力都灌輸在白綾的另一頭上,這廂因她松了手,便根據力的慣性這一物理原理,它必然莫能站穩當,必然會令整個身子連連退去幾步。她便也得了一個空檔,松一口氣。

松這一口氣的時候,正有隆隆聲大作。青天白蛇隱約現身,繼而猛地劈向黃土,數十道猶如芒刺,將地面炸成黑炭。

唔,大約是幻境要換個季節,換個既方便掐架又很合襯鬥毆氣氛的環境了罷。

她初次歷劫時吃過天雷的苦頭,至今都十分怕雷閃電鳴。又值此番身力交瘁,倘若加上天雷滾滾,於精神心理上的雙重壓力,她是萬萬承不住的,如此,此戰必然要滑落一個等級,是個必敗的定局。

雖然是恁般一個危急時刻,但玉袖靈臺出奇的清明,大約也是得了陣陣雷鳴的虛光,她考量到眼前這些既是八將的幻身,便沒有八將的神眼,不能辨出仙身之真偽。那麽她利用翎羽幻出假身瞞天過海的成功率更增了多個百分點。

思及此,她將貼於發簪的翎羽祭出一枚,化出一模一樣的她,引開它們的視線。她卻將真身隱去,因不敢冒進使用仙力,怕教它們嗅出仙氣,便徒步走去。

替身撐得尚好,玉袖身上的蛇毒發作的卻很是時候。染血的手臂,依稀可見由綠轉入黑,急不暇擇地逼向全身。她的唇色發紫,額上沁滿香汗。

一路步履蹣跚,趔趄了百步踉蹌了兩回,只剩數尺的距離時,身後閃電的雷霆,並著幻獸被欺騙後怒不可遏的咆哮,從遠處萬馬奔騰般滾滾而來。

替身的仙力大約是耗盡了。

玉袖咬咬牙決定再浪費一枚翎羽。本來這種死物便是趁著緊溜之中做個替補的,便是浪費了罷,托著爹的顏面還能向妙德文殊天尊再討一枚來。眼下她身上擔著的卻是十萬火急的救命心,哪裏管得了這麽多。想罷,便又祭出一枚翎羽,回頭亟切邁向閻浮樹。

腳下觸及那一如雲般綿軟的蘅蕪香草時,她心中一闊。頭頂金燦燦的光,頃灑了下來。玉袖怔怔地望著一顆顆飽滿的紫色閻浮果,心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翻江倒海。

日光將斑駁映在她臉上,她沒能看見自己的雙瞳裏有紫蘇流動,晶瑩剔透的紫耀汩汩留下。她目不轉睛地將它們盯著,神情好似尋找到了熹微的九重天上,最後一點未被沒收的紫色星光的喜悅。

雖摘得了閻浮果,但還有一件事令她發愁。她仙力耗盡,該如何闖出幻境?方才委實不該浪費那枚翎羽,好歹、好歹能撐到讓她離開啊。

她悲涼地在心裏嘆一回,果然即便摘得了閻浮果,也必要在這裏栽跟頭了麽;果然不是她的,便是搶也搶不來的麽;也果然老天不看好這段情,必要將他們拆一拆不可麽。

玉袖獨自悲了兩回,涼了兩回,回過神想了想,她在這裏嘆啊嘆的,足足嘆了一盞茶的功夫。倘若八將此時殺過來,她如何摘得閻浮果?她豎起耳朵仔細著聽了聽,千軍萬馬的鐵蹄聲早已銷聲匿跡。

她發脫出一雙明亮的眼,仔細將周寰望了望,八將的幻影早已了無形跡。玉袖有一時的懵然,摘得果便算成功了?那甫一入境內便用瞬移摘果不更簡便麽?那她方才的殊死拼搏是在殊哪門子死,拼哪門子搏啊!

她氣憤難耐卻又喜上眉梢地唏噓一聲:佛意難測,佛意果然難測。

足下綠意恢覆如初,走出閻浮提幻境時,玉袖的神識不大清明,恍惚見到的,似乎是縉文的身影。

他正急切地過來將她扶住,一照面,又是驚恐,又是憤怒的怪口吻:“我並著你爹娘與你掂多少過兒了?萬萬將自己照拂好,你卻一發的蠢。”再道:“我沒見過哪個神仙蠢到這般鬼斧神工的地步”再道:“你四萬歲那年為他蠢了一回,兩百五十年前依然蠢了一回,現在又蠢了這麽一回,往後你是不是還要蠢下去呢?”最後嘆息:“袖袖,你這孩子能不能別叫別人這麽心疼……”

他說得誠懇,她卻聽不進半分,揣著那顆閻浮果,腳一軟便跪了下來,隨意一拽,猶如抓住救命稻草那般:“莫將這件事告訴他,總讓他擔一份心,實在是我糊塗……”

當然,她還有許多話想悔一悔,但體力不支繼續。

闔眼的一瞬間,他那張溫和似陽的笑容盈盈定格在自己面前,四周有脈脈袖玉花簇錦相擁,淡淡的花香溢入心田。

耳邊似乎有人吟唱著一綸悠遠的佛經:“毗婆屍佛偈:身從無相中受生,猶如幻出諸形像。幻人心識本來無,罪福皆空無翻譯所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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