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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青龍前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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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青龍前傳(一)

陳國國君提出來一樁奇事,且發了皇報,搞得人盡皆知。

他求高人助他回到五十年前,犒勞的據說是極其珍貴的仙物,萬年莫能一見。凡胎得了立地成仙,修靈著懷之空得百年靈力,妖魔若僥幸吞食,妖力可令萬靈塗炭……

這統統都是放屁。

所謂三人成虎,無心人浮誇的一番演說卻是以訛傳訛。單辟出琉璃珠,委實沒有甚麽通天的神效,即便想延個年益個壽也是妄想。它們能安分杵在一地不錯了,心腸軟些的譬如綠靈,便做了些違天逆德,梁亙不正的事。

玉袖嚴整地設想過,倘按神仙的做派,可以令綠頤仙氣騰騰地出現在陳國國君眼前,編一通胡話將他誆來,再順帶便將珠子叨餂來。

但這顯然是在做夢。陳國國君若這樣好誆,便不會穩坐五十年國位。

那便只能按凡人的法子先覲見這位陳主,再做打算。雖說事情觥飯不及壺飧,但操之過急難免適得其反,思來想去,還是交由鳳曦按部就班地操辦,頗妥當。

在衡量能力這方面,玉袖還是頗得當謹慎的。她的原則是,但凡需親自出馬的事,她定會竭盡全力;但凡可以偷閑的事,她定會袖手旁觀。

暮陽掩容,江海艷妝,農家漁船與夜市花船正直交替。玉袖正佩服自己能樹立這樣英明神武的原則時,恰路過小院,鳳曦同於蜇煮茶閑談。金絲桃的花蕊像柳絮般飛揚在空中,悠悠落地,一股風起勁後大片旋起。鳳曦周身的金絲綿綿不斷地更疊,錦上添花了他的姣顏。

玉袖方想踏進,紅爐子內的火爆了個星子,從紫砂茶壺底下劃出一道煙火色的弧線。鳳曦身後的合歡樹旁,轉出一名黃衫姑娘,端著盤精致的糕點,立到他身旁,福了福道:“奴做了些點心,晚膳時刻未到,公子先墊一墊。”

鳳曦分了眼去看,端賞半晌,伸手撚了一塊入口,末了,讚了口不錯。玉袖看見黃衫姑娘紅著臉歡笑,她不曉得鳳曦有沒有對她笑,但直覺感到,他一定笑了。

玉袖的直覺莫會有誤,她覺得鳳曦很喜歡那盤點心,也喜歡那個女子。他認為那姑娘心靈手巧,長得好,也會一門手藝,不若自己,畫幅畫要被人家嘲笑成花貓捉蟲。他認為自己配不上他,不喜歡自己了。

她咬著指甲,在原地跺了跺腳,覺得自己的分析真是鞭辟入裏。火氣端端逼肖燎眉之際,鳳曦聽到一絲動靜,正將頭轉過來對上視線後,玉袖卻如弩箭離弦般溜邊而過,沿路回自己的屋子。

她一面跑一面想,鳳曦根本是個壞人,同大哥說的幾起凡人算一個道上的,凡人果真是喜新厭舊的。

她回屋坐了會兒,鳳曦沒有跟來。她趴在三足幾上,覺得很委屈,受了戲本子提到的,嗯,情傷。

待天色漸漸暗沈,一輪明月又掛上。明月兩頭尖尖如玉勾,夾中豐腴美不勝收。整體瘦小局部豐滿,極其切合當下九州二十四國的女性追求的標準身材。

月將夜色做薄翼,一片朦朦朧朧,似閨中佳人。

玉袖打了三輪哈欠,滾著茶杯,再朝窗外瞥了一眼,木門吱喳被推開,嚇得她手勁一足,一猛子將茶杯滾落,撞到緄了金線的履邊。

玉袖擡頭,鳳曦端著木盤淡淡笑著,騰出一只手將茶杯撈起,踱到她身旁,將木盤端到她面前,淡淡道:“一直不見你出來,便與你送飯來了。”

玉袖別著臉,犟道:“因為我不餓。你也不餓罷,吃飽了罷,所以才撐著給我送飯罷。”

鳳曦呆致致道:“你說甚麽?”伸手想拍拍她腦袋,被玉袖躲過:“方才,你不是跟一個姑娘一道吃了點心麽。”

他皺眉片刻,似乎很迷茫:“甚麽姑娘?”

玉袖挨近他的耳朵,大叫道:“那個黃衫姑娘,就是方才,在院子裏,餵你吃點心的姑娘!”

鳳曦將她一把撈到自己腿上。玉袖蹬腳扭腰,想躥出,卻被按住,他戲謔道:“哦,你喝醋。”

玉袖扯著嗓子,徒然拔高了三個音調兒:“你才喝醋,你全家都喝醋!”

鳳曦將她桎梏住:“還有沒有醋要倒,你不說,我要說了。”

玉袖癟著嘴,俻細想來,頭裏間那會兒她還箴諫鳳曦好好找個姑娘,如今便莫名醋了?可見感情這物事同緣分一辭也有曲款想通之處。譬如一個人的緣分,可能於片刻前還是清風明月,下一刻卻忽然紅鸞星動。感情也可能前半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後半分卻鴛離鴦則死,鸞別鳳則哀。

鳳曦將她的頭板了板正,道:“那黃衣姑娘是於蜇的養女,不大出屋子,你沒同她照過面。但她過幾日要嫁人了,今日做了盤點心孝敬養父,我不過順個便宜罷了。”

這番話猶如一通涼水,頓時敗了玉袖的心火,霎息心花怒放。但想了想還是依舊端著很有架子的表相,斷不能輕輕松松原諒他,豈不又叫他撈個大便宜。

鳳曦像變戲法般,從袖裏掏出一包打疊了三層的油紙,拆開是兩只點了紅心的包子。他將笑意盈滿,通透的鼻,像玉雕成的:“方才沒急著來找你,是去做了這個。府上來了位青州的廚子,據說蒸的包子很有味,裏頭是相思豆的甜餡。我做了兩個,第一個沒做好,便費了些許時辰。”

玉袖伸手要去拿,被他輕輕一挪:“那你還氣不氣,理不理我。”

玉袖將雙手做了兩片葉子狀,置在兩頰邊,笑開一朵太陽花:“我不氣了,我理你。”說完,又去搶。

鳳曦悠悠地給她,幽幽道:“要不要變這麽快,你方才是真醋了還是假醋哄我。”再嘆口氣道:“我倒想你真醋一醋,我卻很開心。”

玉袖捧著紅豆包,還未入口,先做了一番考量,道:“那我再醋著好了,晚上你睡院子裏替我守夜,餵蚊子吃點心。”

鳳曦:“……”

玉袖方咬一口,方想一樁要事,嗯,險些將陳國國君的事忘個幹凈。她將這件事委婉中隱含急迫地轉傳與鳳曦後,他表示要一天的時間統籌。

玉袖覺得此事交托他,再穩妥不過。

翌日早晨,與於蜇別過,他殷殷打恭相送。小乖乖噙著淚盼著玉袖能留下,她只是囑咐道:“小乖乖將來長大須做個有擔當的人,有擔當的人不容易成就,不是同神奇的人傍一塊兒,便能沾到好名望,名望須多積陰騭,靠自己的雙手勞碌得來。”

小乖乖吸了吸鼻,收了賣萌樣,字正腔圓道:“本少爺的課業在學堂裏,從來都是拔尖兒的,先生都說本少爺將來定是名揚四方的人物。”盯住玉袖接著道:“本少爺也曉得你一定不是凡人,你是天上派下來助本少爺的仙女,對不對?”

玉袖熱淚盈眶,滿腔辛酸莫名欲淌,這靈慧的孩子多麽招人喜愛,多麽有眼色,多麽有見識!

沒待她再灑一腔熱淚,眼風裏又掃到鳳曦的笑意跑題,眼中的鋒芒正中紅心,她幾欲窒息,將熱淚一波兒一波兒打轉回心底,嘿然笑了兩聲,一路雲煙離去。

昨夜吃了紅豆包,幾盤子菜,吃得忒飽,便睡得不大好。今日卻沒見精神如何不濟,跑得倒比騰雲駕霧還快了幾分,十分有趕去占位投胎的激動迫切。

回了客棧匯合,流紫再一次神隱。玉袖倒不見怪,她身旁神秘的高人不勝枚舉。倘有一天流紫同自己說,它是西天梵境的古佛,下凡體察塵情的,因認為化個人皮相的形象忒落伍,便時興地化個狼皮,她都會覺得那是真的。

陳國內宮名喚青珂,聽聞是陳主的老相好的閨名。這一代陳主倒是一個專情種,想必他此番欲回五十年前,便是要去見一見他的老相好。

方蘭取了信箋,於今早又匆匆三百裏加急趕到客棧和眾人匯合,將這封信箋並著一枚紅泥印章交與猢猻面的把門侍衛。

侍衛擡眼做了番打量,將信將疑進宮通報,約莫報了幾片雲移的時辰,方諂著笑恭恭敬敬將他們迎進去,引入主殿。

青珂宮的行狀,大抵上是條咬尾的龍,沒有過多墻瓦,倒多是攔腰高的草墩,數十棵青松樹,和大片因閑悶而垂腦的青黛花。許多巍峨宮殿修葺的頗體面。

與幾位侍內和侍婢擦過,皆偷偷覷他們幾眼,緘默不言,轉入假山後,他們才丟了正經,本相畢露。

玉袖聽下來,大致上說的是,因則能助陳主異想天開的能人實在飄零,前前後後來了十多人,皆從事神棍的行業,便統統處以極刑。是以,底下人便開了賭,賭他們是怎麽個死法。淩遲雖便利,他們皆覺不夠精彩叫絕,便將古往今來的虐刑寶典祭出來。有人說車裂,有人賭做人彘,也有人賭扒皮抽經削肉剔骨……新供職的不清楚這些專用代名詞的含義,老管事們便饒有興味地詳細作答,出入處,大夥還有一番磨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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