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翎驚得回過頭來，卻是有個影子縮在那裏，她不禁咦了一聲：“剛才我還沒見到活口，怎麽憑空冒出來一個？”

葉欽嘴角上揚：“那可不是什麽妖怪，那是土地神，大約是地下再也呆不下去了，硬生生被逼了出來。”

“什麽意思？”高翎不明所以。

葉欽上前一步，神色淡然：“去問問不就清楚了？”

一個佝僂地老頭兒趴在地上，似乎不敢擡眼看眼前的血腥場景，始終埋著頭，拼命地刨著土地，像是要挖出什麽東西來。

“餵，老頭兒，別挖了。”葉欽站到他旁邊，居高臨下看著他，很沒禮貌地叫道。

高翎雖然對葉欽有些無語，卻也對在血坑裏刨地的土地神沒什麽好感。既然身為神靈，竟然對如此作孽的妖怪視而不見，真是愧對這座山裏的生靈塗炭。

“啊啊啊……”土地神竟然驚叫起來，身子埋得更低。

葉欽可沒耐心跟他廢話，直接將他提了起來，一張蒼老而滿是色斑的臉暴露在二人面前，倒將他倆嚇了一跳。土地神與二人對上眼，驚慌地捂住臉：“別看我，別看我！”

“餵餵，搞什麽？”葉欽將他放到地上，湊近盯著他：“土地神，你怎麽變成這麽個……醜樣子了？”猶豫了一下，他還是說出這句話。

土地神更受刺激，尖叫著扭著頭：“老朽不是這個樣子，老朽不是這個樣子。”

“行了行了，說清楚，到底發生什麽？”葉欽捂住耳朵，土地神的尖叫比傒囊更刺耳。

“老朽也不知道，老朽現在回不去地裏了，為什麽呢？”因為葉欽和高翎的異常淡然，土地神終於漸漸冷靜下來，捂著腦袋，痛苦地皺著眉。

“回不去？”葉欽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一個土地神回不到地裏還叫什麽土地神？“那我先問問你，傒囊發狂捕殺人類、動物及同族，你為什麽沒阻止？”

一般來說，土地神不會去過問妖怪、人類的事物。但如果某種生物破壞了生態平衡，例如傒囊將整座山的妖怪、動物全都蠶食，土地神就不得不出面了。

畢竟這是他管轄的地盤，如果一頭做大，就會引起生態失衡。

這樣下去，傒囊只會跑出去殺更多的人，更多無辜者要被受累。

土地神一臉驚恐：“傒囊？他瘋了啊！整座山的人都瘋了，我怎麽阻止？”

“什麽意思？”

“他們都瘋了，互相殘殺，你讓我阻止誰？人類、動物還是妖怪？”土地神想起這件事，就瑟瑟發抖。

“互相殘殺？”高翎一臉不置信：“你說妖怪殺人、動物，動物、人殺妖怪？”

土地神點頭：“是啊，他們在這塊地方打起來，相互撕咬，你不知道有多可怕。我去阻止誰啊？阻止妖怪，妖怪就會被殺；阻止人類，人類就會被殺；阻止動物，動物就會被殺。傒囊是唯一一個存活下來的妖怪，難道我要將他捉住？”土地神痛苦地搖頭：“我已經不是土地神了，我失去所有法力了，我甚至無法回到地裏，我現在就是個糟老頭子，隨時都可能死掉。”

葉欽壓下心中的驚異：“他們什麽時候開始發瘋？”

“大約一個月前吧。”

葉欽突然沈默下來，算一算，一個月前差不多是他將魍魎送到龍炎崗沒多久，也正是窮奇沖破封印沒多久的時候。

白澤雨說過，窮奇是引發人心中惡念的兇獸，難道這件事也跟窮奇有關？

窮奇將生靈心中的惡意誘發出來，使他們發狂，互相殘殺，這樣可以解釋通了。

而土地神的變化，會不會是因為他受到了汙染？

“窮奇。”葉欽低聲道。

“什麽？”土地神一臉茫然，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我問你有沒有見過窮奇？或者形跡可疑的兇獸？”

土地神搖了搖頭，嘆道：“窮奇啊，這個兇獸不是已經被白澤封印了上千年嗎，我怎麽可能見到他？”

葉欽大驚，他本以為沒人知道窮奇是被白澤一族封印的，看來知情人士不少。既然如此，心懷不軌之徒很容易就趁虛而入，裝作友善，屠殺整片村子。

兇手一定是熟人！

八成就是他的養母——女魃，赤水女子獻。

只是，女魃為什麽要做這種事？難道從一開始，她就是埋伏在白澤身邊的棋子？可為什麽要等這麽久，才打開封印？

葉欽陷入自己的沈思，渾然不覺高翎已喊他名字不下三遍，最終被一拳打醒。

“餵，你小子別這會兒開小差啊，你說的線索呢，問啊。”高翎板著臉，對他的表現極不滿意。

“我覺得是窮奇引發了這座山的惡念，所以人、動物、妖怪才會失去理智，瘋狂廝殺。你看剛才的傒囊，明顯跟傳說中的形象不一樣，倒像是厲鬼一般。”他似乎想起了什麽，直接拎起土地神，將他寬大的衣袍從背後撕下。

土地神驚得狂甩四肢，卻抵不過葉欽。看到他正常的後背，葉欽松了口氣，將他扔回地面。

“有沒有這麽一種可能。”葉欽道：“白澤是神獸，不是妖怪。可當年在隱世村，他們很是害怕我身上的降魔牙。按理說，只有女魃這種山精才會害怕降魔牙，但白澤也不敢碰我，說明他們已經淪落為妖。他們隱匿在隱世村上千年不出世，這個村子尋常人也都找不到，原因並非他們對現世失望，想要隱世。而是他們收到了窮奇的汙染，不得不隱匿於世。”

“啊，此話怎講？”土地神瞇起眼，整個人完全鎮定下來。

“我只是猜測，不足之處還要土地公公補充。”葉欽接著說道：“窮奇既然能夠引發他人心中的惡念，他的口水、爪子本身就含有劇毒，那他散發的氣味也應該是毒物。白澤長年累月與窮奇生活在一個村子，一定也覺察到自己身上的變化，他們很羞愧，同時為了世間的安寧，選擇繼續呆在村子裏，守著鎮壓窮奇的封印。窮奇是聖賢，自然能夠與內心的惡靈抗拒，這一抗就是一千年。但長年累月的毒素一定使他們衰弱不少，所以當內奸暴起屠殺村子時，他們幾乎毫無反抗之力，只來得及送出最小的幼崽，完成白澤一族的傳承任務。”

“白澤被滅族？”土地神這才聽到重點，驚訝地跳起來：“你說白澤被滅族，這是真的？”

葉欽點頭：“現在我考慮的是，既然你無法進入土地裏，相貌也在變老變醜，說明你喪失了神性。而這座山的生靈全都發狂，相互殘殺，就好像心中的惡念被人一下子引誘了出來，不正像中了窮奇的毒嗎？”

“啊……”土地神低頭思考了一會兒，喃喃道：“是了，沒錯。”他跟土地並存，活了好幾千年，怎麽會不知道窮奇的可怕傳說。“糟了，要出亂子了。”土地神慌亂地搖著頭：“每每窮奇現世，必天下大亂。這可怎麽辦是好？”

葉欽凝神不語，高翎順口接到：“這有何難，把他找出來幹掉不就永除後患了嗎？”

土地神冷笑道：“小小丫頭片子，真是不知輕重。窮奇有那麽容易被幹掉，就不會每每攪得天下不寧，讓人頭疼了。白澤一族也不至於犧牲整個一族，來守住封印。現在連白澤都滅族了，還有誰能鎮住窮奇？”

“所以我說你們這些妖魔鬼怪的思維實在怪異。”高翎反駁道：“每次都是香怎麽鎮壓他，怎麽封印他，怎麽犧牲自己去守住安寧，為什麽不去除掉這個威脅？徹底絕了後患？你們這種治標不治本的方法，早晚會將他重新放出來，威脅這個世界。”

土地神完全呆住，沒想到這個人類竟然能有這番大膽言論。他們從來都是防守，沒想過要主動進擊！

“對啊……”他喃喃道，面露激動神色，過了一會兒，又黯淡下去：“可是誰能出手呢？黃帝消失很多年，犼也從不過問世事，能夠壓制窮奇的妖怪，根本不存在啊。”

“我來打敗他。”葉欽緩緩道，雙手緊緊捏成拳，骨頭嘎嘣地響著：“窮奇就交給我，我一定會幹掉他，替白澤報仇。”

窮奇不僅是白澤一族的仇人，也是他葉欽的仇人。如果沒有窮奇，魍魎怎麽會保護他受傷，被引發心中惡念？讓他不得不忍痛割愛，將魍魎交給犼治療。如果沒有窮奇……

葉欽腦中突然霹靂一閃！

“等一下，如果窮奇在一個月前已經影響到這座山了，是不是說明他也可以去東海釋放惡念？”他激動地喊出聲來，土地神和高翎卻都不明白龍宮政變。

葉欽簡單覆述一遍，尤其是四個龍子的突然變異，和戰神睚眥誅殺敖青兒與龍王敖廣的詭異行為：“我怎麽都不明白，龍生九子，雖各有不同，切都不成大器，卻也幹不出殺外甥女，殺親爹篡位的事兒。但如果是窮奇影響了他們的心性，那一切都能解釋通了！”

高翎隱約聽聞過龍宮政變，卻沒想到還有如此驚心動魄的血腥婚禮，更深切地感到窮奇之可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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