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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斯年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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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戰,並沒能使虞淵在門派中的地位得到多少提升。

他可以在門派中自由活動了,但不能離開山門。

軟禁的地點不過從小屋子,擴大到整個宗門罷了。

每次路過宗門子弟,還需要承受對方或鄙視或探究的目光,到後來,虞淵幹脆不白天出門,只在晚上活動。

這一夜,斯年依舊陪著他散步。

“師父……”斯年覺得心疼,手背與對方的蹭了蹭,想給點體溫慰藉,“你辛苦了……”

“不苦。”虞淵莞爾,看了看清瘦不少的斯年,“倒是你,這段時間,操心了許多。”

斯年垂頭,“只要能為師父,為大家,做點什麽,我心甘情願。”

斯年感覺手上一暖。

竟是師父第一次,主動,握住了她的手!

斯年臉一紅。

師父的體溫比自己低,像是個永遠需要從她這裏汲取溫暖的人。

但她願意。

師父想要,她都願意給。

正準備回手反握,斯年手上卻一空——

虞淵又放開了她。

斯年擡頭正要問緣由,看見師父表情冷峻,知道又大事不妙。

“怎麽了師父?”

“是魔息。”虞淵凝眉,“我感應到了魔族的氣息。”

千淩派全是人族,除他以外,沒有魔族。

正常情況,虞淵是不應該在這裏嗅到魔族的氣息的。

“我去前面探一……”

他本來要叫斯年自己先回屋,但此時看到斯年一臉了然且堅定的表情,他又笑笑,“好,你跟我一起去。”

魔息漸濃。

愈靠近一處子弟寢舍,這氣息就愈濃郁。

虞淵與斯年放緩了腳步。

在這裏,如果被千淩派中休憩的弟子們發現了,不說查清真相,反而會被誣賴一通,引火燒身。

最後佇足在一處燈火皆熄滅的寢室前,虞淵確定此處的魔息最為濃重,先前似有若無的氣息都是從此處傳出來的。

他本想讓斯年在門外把守,但一見對方表情凝重,便問:“怎麽了?”

斯年冒出冷汗,“這是龍巖師兄他們的寢室……”

推門而入,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這寢室中發生過什麽,早已不言而喻。

斯年摸索著房中,點燃了燭臺——

屋內四張床上都躺著四仰八叉的人,身上衣著都為千淩派校服。

他們渾身是血,斷了呼吸,睜大著眼,無法瞑目。

床邊都繚繞著一些紫煙,是魔族行動過後尚未散去的痕跡。

死相最為淒慘的,便是那龍巖。

他的喉嚨被生生割破,整個脖頸都要被削下來似的,只留一點皮肉連接。

若不是深仇大恨,定不能下此死手。

虞淵心底莫名生出一種痛快,但很快,他又意識到不對。

千淩派門禁森嚴,守衛嚴密。

若不是有人疏忽,根本不可能讓魔族有機可乘。

而此時,死得最慘的,又是殺他寨民、與他有過節的龍巖……

果不其然,沒多久,屋外明火閃動。

門派內當前的大弟子、作為屠魔表率的大師兄龍誠,舉著燈籠進了屋。

他身後跟著一隊人馬。

龍誠眼見屋內狼狽血腥的一切,面如土色,看看虞淵,又看看斯年。

“你,你們……”

虞淵冷臉。

他們中了圈套。

“大師兄!你聽我們解釋……”

斯年試圖澄清,但龍誠打斷:

“你們?你一直跟他在一起?”

“是!所以我可以證明……”

“那你就是共犯!”

龍誠難以置信,指向斯年的手指劇烈顫抖,“你違背人倫,與魔族廝混也就罷了!千淩派對你有恩,你卻恩將仇報,殺死師兄!”

“我沒有!”

“那你要怎麽解釋這一地的魔痕!”

斯年被質問得毫無還嘴之力,她急切地看向師父,卻看見師父一臉平靜,像是已經接受了對方的指控。

“師父……”她怔楞。

但虞淵閉口,一言不發。

這二人被關進了千淩派地底的水牢之中。

這期間,斯年一直試圖為他們辯解。

她知道,師父對千淩派失望透頂,並不信任他們。

而千淩派也對師父不信任。

她必須做二者中間的橋梁。

然而,君子無罪,懷璧其罪。

虞淵壓根沒有試過為自己辯護一句。

他知道,哪怕案發當夜,他不在屋中,甚至在山外,千淩派都會懷疑他。

他已經想好要帶斯年強行突破的方法了。

只是,龍一還是來給他打了一陣定心劑。

掌門前來探望時,向虞淵表達了信任,並希望能給師門一個查清真相的機會。

虞淵不信千淩派,但能姑且相信龍一。

他暫且不作亂了。

“師父……”斯年蹭過來,貼在他身側坐著,有些疲憊,聲音都些許無力。

虞淵擡手,將她的頭扶著,靠在自己肩上。

她太累了,需要歇一歇了。

周旋在人族與魔族之間,被雙向指責,卻永遠堅定不移地選擇他的人,這一路,已經累壞了。

可笑的是,給她歇腳的,卻是這樣一處幽閉空曠的水牢。

“師父,你怕嗎?”

“不怕。”虞淵沈吟片刻,“只是,這幾天過去,我有些不安。”

“……”

“發生了這麽大的命案,千淩派本該當即審訊,此時卻將我二人放置。我怕,他們暗地裏在謀劃別的,對我們不利的事情……”

斯年很少哭,此時眼淚卻打濕了他肩頭的衣物。

“斯年。”他低聲問,“你害怕嗎?”

斯年無聲地落著淚,搖了搖頭。

“與為師一道,你後悔過嗎?”

“不曾。”

虞淵伸手,將自己的五指插進對方的指縫。

十指緊扣。

“是為師沒護好你。”

“是斯年願意。”

他們互相依靠著彼此,在這空寂的牢中,在天地的詰難之中。

“師父,你可以親親我嗎?”

斯年突然大著膽子這樣問了句。

虞淵一驚。

他有些慌張。

他怕斯年只是斯年。

他怕斯年不是趙越。

他又怕斯年真的是趙越。

可他又聽到了心底的聲音。

不知是暮實的,還是他自己的。

那個聲音說:

——“吻她。”

反覆說,反覆說。

說到他肢體僵硬,像個只能執行命令的傀儡。

他與她嘴唇相觸。

透過柔軟的唇,他感覺到對方傳遞過來的輕顫。

像被過了電,虞淵擡手,將她摟進懷中。

加深了這個吻。

審判的那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他們被綁上眼罩,押出了水牢。

押送斯年的念在舊情,對她還留了點情面,客客氣氣請她出去。

而押送虞淵的,就不太禮貌了。

他被連推帶搡押解著,走出水牢深長的地道。

廣闊天地間的清新空氣入鼻時,他還是忍不住貪婪地多吸了幾口。

然而,又走出幾步遠,他聞到了空氣中似有若無的淡淡血腥味。

這腥味距離他的位置有點距離,他判斷不出究竟是什麽生物。

虞淵被綁在一根立柱上,而後,他被揭下了眼罩。

他窒息了。

眼前一片露天的審判場,場形呈圓,場下站著數不清的千淩派子弟。

而環繞場周,掛著幾十個,人頭。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那是……

他寨中的子民們的頭顱!

輕風掠過,拂過它們淩亂披散的頭發,吹動上面凝結的血塊。

那曾經歡聲笑語的小寨子。

那曾經生龍活虎的一族人。

那曾經你來我往的一家人。

虞淵只覺自己眼球幹涸,在風中發幹,竟是感覺不到一絲濕潤。

風中傳來臺下的議論紛紛,那充斥著批判與厭惡的,令人作嘔的聲音。

但參雜在其中的,還有一些善意的聲音。

虞淵聽到了。

他聽到了寨中的孩子們甜甜地叫他“老大”、“老大”……

他聽到女子們快活的笑聲……

他聽到老人們殷切的教誨,和青年們無奈但順從的應和……

又一陣風刮來,他又聽不見了。

他只聽到耳邊,斯年痛徹心扉的嘶喊——

“不!!!啊啊啊啊——”

虞淵心口郁結,突然一低頭,吐出一口淤血。

他猛地擡起頭,猶如厲鬼俯身,陰鷙環視臺下眾人。

他的聲音猶如地獄中爬出來的狂魔,帶著令人膽怵的嘶啞——

“誰是主謀!!”

臺下人皆被他這猙獰的面目嚇到,不由得後退一步。

他咧開一口帶血的牙,笑得癲狂。

這堂堂名門正派,無一人敢回答他的問題。

無一人敢與他這被綁住的人對峙!

虞淵染血的眸子掃視到場後的審判臺,上面坐著幾個人,都是徒弟打扮。

正中的是那大弟子,龍誠。

對上這惡鬼的視線,明知對方已被束縛,龍誠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不自然地往後蹭了蹭。

虞淵目光鎖死,猶如箭懸在對方眼前,“又是你?”

龍誠不安地咽了口唾沫。

“千淩派……好你個千淩派……若是公正審判,為何放這些人頭來激我?若是把守無人有心,怎會放入在外的魔族?若是無人籌劃,怎會我一進入現場,就帶人來圍我?”

虞淵字字句句,帶著見血的針,紮在審判臺眾人的心上。

虞淵笑,“這主謀是誰?”

他笑眼看向龍誠,“是你?”

“大,大膽魔頭!”龍誠一敲醒木,“你休要空口汙我!”

陪審的一人忙搭腔,“就是!大師兄為人正直清白。更何況他一家忠烈慘遭你們魔族滅門,要說,也是你們魔族作惡在先!”

“原來是這樣……”

虞淵了然,神情坦然,仰天長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這笑聲毫不悅人,反而驚得在場所有人五臟六腑都皺縮起來,頭皮隱隱發麻。

臺下已經有人怕到發抖,準備離場……

卻突然聽到臺上那被綁著的厲鬼吼道:

“我本不欲為魔,是你們逼我!”

那一字一句,似惡詛纏身,叫人不寒而栗。

厲鬼索魂道:

“我要你們,都來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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