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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亂世爭雄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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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國的北伐最終失敗了,戰爭還沒來得及開始就已結束。洛陽之戰後,何軍被全殲,其他起兵的將領,在半個月內紛紛投降,或兵敗被捕、被殺。鮮卑的悍將們以一種風雷般的速度鎮壓了這場差點令燕國搖搖欲墜的叛亂。

此次北伐,唐軍分東、中、西三路向北方進發,東路、中路在接到朝廷的傳訊時都紛紛回撤。西路軍行至巴東,竟與鎮西將軍、寧州都督拓跋宗越的軍隊狹路相逢。拓跋軍共五萬兵馬,且素來驍勇善戰,拓跋宗越的兇名在燕國境內都已到了可止小兒夜啼的地步。而西路軍僅只一萬人,領兵的將領李子翰年近七旬,雖為老將,精力卻已不濟。

這一場遭遇戰原本應是一邊倒的局面,卻因為一個人的出現而出現了驚天逆轉,十六歲的蕭雋一戰成名。他先是帶領兩千人在燕軍周圍展開襲擾,利用拓跋宗越的驕橫心理誘敵深入,一舉殲滅敵軍側翼部分。後又在李子翰的配合下,以中軍為餌,將拓跋宗越及其精銳兵馬困入唐軍的包圍,並親手斬下了拓跋宗越的頭顱。拓跋宗越一死,燕軍頓時崩潰,輕而易舉地被唐軍殲滅。

一顆將星冉冉升起,洛陽蕭氏,這個過去的名詞,在抹去了覆蓋其上的血與塵後,重新閃耀在了亂世的風雲裏。

大軍得勝還朝時,揚州城內的百姓幾乎傾巢出動。人們擠在街道兩側,紛紛議論著那個令所有人驚詫欽羨的少年。

“看,那就是蕭小將軍,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洛陽蕭氏,名將輩出,蕭小將軍是蕭都督的兒子,對付區區拓跋狗賊本就是手到擒來。我看,北邊的那些蠻子們好日子也要到頭了。”

“那是虎膽斷魂槍吧?聽說蕭都督戰死時,手裏就握著那桿槍。蕭小將軍又用此槍斬下了拓跋狗賊的頭,一報還一報啊。”

“哼,蠻子皇帝這會兒大概急的跳腳了吧。日後蕭小將軍殺入太極宮,可就報了蕭氏的血仇。”

陸萱站在人群裏,聽著人們對蕭雋的各種議論。那個話題的中心此時正騎馬而來,他身背虎膽斷魂槍,頭頂是迎風獵獵招展的帥旗。他身姿挺拔,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劍,閃耀著鋒銳的冷光。

蕭雋的眉眼並沒有絲毫變化,但陸萱覺得,他和以前已經不同了。就像一只破繭的蝴蝶,他的發,他的眼,他的一舉一動,都透出淩厲又讓人敬服的氣息。

從來沒有這麽一刻,陸萱如此清醒的認識到,蕭雋屬於戰場,屬於血與火,屬於刀與劍。他不屬於劈柴、餵馬、給花花草草澆水的平靜生活,不屬於陸萱。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看著他的未來。

突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面容,他綻開一個耀眼的笑容,仿佛春暖花開、新枝抽芽。人群爆發出一陣陣巨大的歡呼聲,在那沸騰的鼓噪中,陸萱看到了蕭雋的雙眸,純黑中跳動著烏金的火花,他沖陸萱做出一個溫柔的口型:“阿姐,我回來了。”

回朝後,蕭雋被封為宣威將軍,領龍牙衛。短短一年時間,蕭雋參加了大小十餘場戰爭,為唐國奪得了廬陵、湘東,一度攻入漢國陪都,將唐國的疆土延展到湘水流域。很快,他就被封為冠軍將軍,此時,他不過十七歲。朝中甚至有人斷言,“再過兩年,蕭三必是又一個霍驃姚”。

“呸呸呸,什麽霍驃姚,不吉利。”陸萱一面恨恨地啐著,一面縫補著手裏的衣服。

蕭雋坐在陸萱身旁,含笑看著陸萱飛針走線。他如今已是正三品的高官,又深得聖寵,皇帝早就要賜蕭雋一所宅子,但被他拒絕了,依然與陸萱住在一座小院裏。家中也沒什麽仆傭,除了一個廚娘,就只有一個看門的老頭。蕭雋的衣服原本都是自己補的,陸萱不耐煩這些細致活,衣服破了就要蕭雋換新的,但蕭雋是個很念舊的人。他如今經常在外征戰,衣服破損的更快,又沒有時間縫補,陸萱就撿起了這個活。

陸萱見蕭雋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不由沒好氣道:“補壞了不怨我。”

蕭雋並不答話,他認真地看了陸萱好一會兒,才道:“阿姐,你真好看。”

陸萱只覺臉上一熱,忙掩飾道:“瞎說什麽,臭小子,才一年就學會油嘴滑舌了。”

蕭雋也不反駁,仍舊看著陸萱。兩人就這麽安靜地坐在一起,屋外的陽光透過窗欞,在室內編織出一副跳動的光幕。他們很久沒像現在這樣坐在一起了,蕭雋南征北戰,還得每日上朝站班,閑時也有不少應酬。蕭雋覺得很對不住陸萱,但又不知道如何開口道歉。

陸萱一見蕭雋這幅模樣,就知道他有心事,但他素來是個有主意的人,如果需要和陸萱商量,自然會主動告訴陸萱。

蕭雋確實遇見了一件很苦惱的事情,這件事卻不能對陸萱說。

上個月,蕭雋從湘東班師回朝,面聖時,皇帝居然透露出了想要把次女昌國公主嫁給蕭雋的意向。蕭雋當然不願,只有裝聾作啞地把話題岔了過去,所幸皇帝並沒有追問。

蕭雋苦惱了半個月,決定去問問沈樸。沈樸倒是樂見此事,一力勸蕭雋應承下來:“昌國公主是中宮嫡出,性情嫻雅貞靜,很得陛下愛重。本朝又沒有那些外戚不得幹政的規矩,你尚了公主,就是如虎添翼,為何不願?”

蕭雋自然不能直說,只能含糊道:“家國血仇未報,不願考慮這些事。”

沈樸狐疑地看著蕭雋:“又不是讓你立時成婚,公主年未及笄,陛下也只是想先定下來罷了。”

蕭雋一時無話,只得沈默以對。

沈樸長嘆一聲:“三郎,你是我看著長大的,當初都督出事,我身在宣城,恨不能肋生雙翅趕往長安,可惜,還是遲了。後來我派人多方尋找你,只是一直找不到。我且問你,我覺得我會害你嗎?”

蕭雋低聲應道:“伯父待我如親子,蕭雋不是不識好歹的人。”

“那你且告訴我,你為什麽不願尚公主?”

一陣難捱的沈默後,沈樸終於忍不住了:“你待你阿姐,真的只有姐弟之情嗎?”沈樸的眼神雪亮銳利,在這讓人無所遁形的目光下,蕭雋那點隱秘的心思似乎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但他仍倔強地沈默著,緊抿的嘴唇劃出一道無言的抗拒。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倔強。”沈樸實在無法,但又不能坐視蕭雋越陷越深,“三郎,我調查過那位陸娘子,你別怪我,我是不放心她。五年前,她突然出現在洛陽,收留了你,之後一直和你一起生活,這五年間她的一切情況都很清楚,沒什麽好懷疑的。但是五年之前呢?她的一切經歷都是空白的,所有我能查到的戶籍記錄裏都沒有她。你可以說是因為戰亂被毀掉了,但是她的人生經歷呢?沒有一個人知道,沒有人知道她從哪來,是哪裏的人。她和你談論過五年前的生活嗎?恐怕沒有吧,為什麽呢?你是個聰明人,難道你從來沒想過這些問題嗎?三郎。”沈樸鄭重地說道,“你喜歡哪個小娘子,這和我沒有關系。包括那位陸娘子,你們相依為命這些年,你愛上她,這本是常事。你們並沒有血緣關系,也沒有人可以詬病什麽。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她確實是你應該愛的人嗎?她收留你,愛護你,這一切,都是看起來那麽單純嗎?我不希望你受到傷害。”

“我相信她。”蕭雋忽然擡起頭來,他堅定地望著沈樸,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不管怎麽樣,我都相信她。”

沈樸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這個孩子和他所有的親人一樣,有一種一往無回的孤勇和執著,不論是面對生命,還是愛情。沈樸不禁長嘆,他今天似乎都把一生的嘆息都給用盡了:“我不能改變你的決定,你……好自為之吧。”

“三郎。”就在蕭雋跨出門的那一刻,沈樸出聲喚住了他,“陛下恐怕是對你產生忌諱了,所以才想通過聯姻安自己的心。有一件事我不能確定,所以一直不曾告訴你,當初都督被困長安,弘農的蔣宦之原本打算去救援,據說,被陛下攔了下來,那時,陛下都督司州。你……萬事小心。”

蕭雋回家時已是深夜了,陸萱早就睡了。他在陸萱門外徘徊了半晌,還是推門走了進去。陸萱睡得很熟,精致的小臉露在被子外,被窗外的月光鍍上了一層靜謐的光暈。陸萱少有這麽安靜的時候,眉眼都舒展著,嘴角是一個可愛的微笑。

是做了個好夢吧。蕭雋一遍遍的在心裏勾勒著這張自己記憶最深刻的面容,她一如過去,一如自己夢中最美麗的時候。蕭雋俯下身去,在陸萱的額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額上的溫度灼在他的唇上,似乎連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他從未說出口,也不會說出口。

我只想一生一世待在你身邊,絕不離開你,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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