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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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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凝之見妻子對自己不理不睬,又存在暗自慶幸外加譏笑之嫌,因此,便壓抑不住火氣直往上冒!他沒好氣的一屁股坐在一張椅子上,用雙眼緊瞪著沈幼香,大有興師問罪的氣勢!

王凝之稍微喘息一會後,這才又幸災樂禍的質問沈幼香:“怎麽,一向伶牙俐齒,極善狡辯的你,怎麽現在不說話了?你自己是不是也感到理虧了?”

沈幼香聽完王凝之的責備後,微微一笑,這才輕聲細語的說道:“不!理虧的不應該是我,而是你自己!”

王凝之圓睜雙目,擺出一副恨不得一口將沈幼香吞下去的架勢,反問沈幼香:“我要求你把話說明白些,你不理虧,反而賴我,你說我到底錯在哪裏?”

沈幼香仍然面帶笑容,不溫不火的說道:“夫君啊,你先把肚子裏的氣消一消,我再來告訴你,你到底錯在哪裏!你我都要平心靜氣,拌嘴吵架,影響不好!”

王凝之仍然火氣未消,他始終認為,自己沒有任何過錯,是妻子沈幼香不遵守婦道,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當著孩子與其他人的面,公開數落自己並非過錯的做法,這是一種以婦犯夫的做法,與女人的三從四德極不相稱!

王凝之再次質問沈幼香:“我與你是在有理講理,我並非在以勢壓人,我巴不得讓孩們也都來聽聽,他們的父母,到底是誰對誰錯?”

未想到,沈幼香在聽完王凝之這番話後,竟然高興的手舞足蹈起來,她撫掌稱讚道:“夫君!我等待的就是你這句話!看來你到底要給我說話的機會了!”

對沈幼香態度的突然變化,老謀深算,一向又總是以大男子自足的王凝之,不禁莫名其妙的問道:“我到底哪句話說到你心坎裏去啦,竟把你喜歡的如此興高采烈?”

沈幼香說道:“在當今的大晉朝,一個是你們王家,一個是我們謝家,都是門庭顯赫的氏族大家,當初為求門當戶對,這才有了王謝兩家聯姻的基礎,這正是人們眼中的氏族婚姻!夫君請想,我沈幼香自打十六歲嫁入王府之後,哪一樁哪一件,不都是以你的意志為意志,以你的主見為主見?無論大事小事,我沈幼香只有唯命是從而已,哪有我充分表達意見的權利?你方才的一句反問之話,這就等於給了我一個說話的權利,我沈幼香在自己的丈夫面前,也可以充分表達自己的意見了!”

使人沒有想到的是,王凝之在聽完沈幼香這番近似數洛的話後,倒陷入了長久沈思之中!他望著沈幼香那張因操勞而逐漸消瘦的臉膛,不由自主的便產生出一種憐憫心情來!沈幼香,一位同樣也是出身氏族家庭的女人,東晉著名將軍家庭中的女人,她所表現出來的賢德與婦道,哪一點都堪稱婦女中的楷模。她為什麽偏偏在孩子們搶石榴這件事情上,偏與我的主張相悖呢,難道真的是我錯啦?

沈幼香見王凝之激動的情緒漸漸舒緩了下來,說話的語氣也平靜了許多,便也趁機規勸道:“也許,你開始的用意也許是好的,但是由於考慮欠佳,所以就以點蓋面,功過相抵了。我只是說你的方法欠妥,並未全盤否定你的做法。你試想,孩子們年齡差距懸殊,身體也有強有弱,而且還都涉世未深,倘若用不適宜的方法,將他們的情緒挑逗起來,那造成的後果,可就出乎你我的想象了!”

王凝之用心細聽,沈幼香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沁入了他的心扉,細加推敲,用心琢磨,到底受到了啟發。是的,讓孩子們去為一個石榴互相爭搶,又在相互擁擠碰撞中摔倒在地,重則在頭上磕出了血包,輕則還被摔出了鼻血!假如,假如,假如有哪個孩子一頭撞到在墻上,被摔得頭破血流,腦漿迸裂,豈不要危及性命嗎,若真的到了那時,恐怕就悔之莫急了!

不錯,在那個男人主宰一切的社會裏,似乎男人永遠都是太上皇,而女人呢,無論做什麽事,都要唯男人之命而是從,永遠都是男人的附庸,男人要是向女人承認錯誤,似乎就要天塌地陷一般,那是一件比登天還要困難的事情!今天,王凝之能夠默認到自己的過錯,對於沈幼香來講,也算是一件破天荒的事情了!

經過一番自己解剖之後,王凝之先前那種氣勢淩人的態度,在沈幼香以柔克剛滴水穿石方法的軟磨之下,終於在他的思想上被撕開了一道裂縫,外面的柔水,便趁此機會,蜂擁而入,都沖灌了進去!

王凝之用細柔的話語問沈幼香:“過錯已經鑄成,就像是潑出去的水一樣,再也收不回來了!夫人,接下來,你準備用什麽方法,來糾正我所犯下的過錯呢?”

看見丈夫如此痛快地就接受了自己的建議,並開始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沈幼香真是受寵若驚,她此時的心靈震蕩,可用石破天驚來形容!

沈幼香用溫柔的眼光望著王凝之,緩緩地說道:“在我的內心深處,雖然你並不算是個完美的男人,但你還算是個好男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有時候,迂腐懦弱,未必是一無是處!我沈幼香這輩子能與你結為夫妻,看起來,這也是命中註定了!”

王凝之弄不明白,沈幼香為什麽會說出這番話,這番話到底又意味著什麽?在他冥思苦想的時候,耳邊忽然又傳來了沈幼香的話語聲。

沈幼香說道:“等孩子們吃過早飯後,我準備用作詩的方法,來撫平他們被刺痛的心靈,也來彌補你剛才犯下的過錯!”

王凝之反問沈幼香:“在實際生活中,作為長輩來說,他們的一言一行,可能都會為孩子們傳遞一個錯誤信念錯誤信號,有時自知,有時不知,我所擔心的是,你的良苦用心,能否被孩子們所接受,所認知,所理解呢?”

沈幼香說道:“接受認知理解,是相伴而行的三種過程。理解了,才能認知,只有被認知的事物,才能被孩子們更好地去接受!作為長輩的你我,對孩子們的接受與理解能力,切也不可小視,他們的心靈就像一張張白紙,塗什麽畫,寫什麽字,染什麽顏色,都會受到第一次汙染。因此,我們要趁塗色尚未固定時,再用更好的顏色將原有顏色覆蓋塗抹!否則,待墨跡幹燥後,再想去覆蓋,可能就要事倍功半了!”

王凝之說道:“夫人,你真乃高見也!叔平熟讀先賢,古人有天氣道理之說,無不以神靈鬼怪之說,來迷惑愚昧後人,現在思想起來,仍有被騙被脅之感,可是我們的前輩們,至今卻還渾然不覺呢!”

沈幼香的嘴角上,微微現出一絲不屑的笑意,說道:“此正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是也!比如,就拿夫君你來說,你不是也因每日裏癡迷五鬥米教,而費盡心思,對外界其他事物,不也是不屑一顧嗎?”

王羲之聽妻子如此直白的在批評自己,不禁心中發顫,稍有怒意!他暗暗的問自己:“我信五鬥米教,錯在哪裏?到底是不是我錯了呢?”

正在夫妻二人談話未果的時候,忽聽門外一陣騷動,原來是吃罷早餐的孩子們,歡蹦跳躍著,都一起向這邊的臥房湧來!

最先邁步進入臥室的,是長子王蘊之,他的腳步剛一踏進門裏,就對屋內吵嚷道:“清早起來,就搶石榴,不但石榴沒有搶到,反而被摔了個鼻青臉腫!誘人的石榴啊,我現在有來吃你來了!”

一邊說著,一邊就快步走到那個裝石榴的竹籃子近前,伸出手來,就要去取籃子裏的石榴!

未等沈幼香發話,這回倒是王凝之出面來阻止了:“且慢!蘊之,你慌什麽!石榴嘛,自然是為你們準備的,你們人人都有份,都會吃到的;不過,按著你母親的意思,在你們吃石榴之前,還要對你們各自的文才進行一次測試,待測試完畢後,籃子裏的石榴,自然也就由你們來支配了!”

這時,五個孩子,再加上侍女萍兒,都已先後走進臥室,人人都瞪大了雙眼,眼巴巴地望著籃子裏的石榴,嘴裏的哈喇子,不由自主的往外流淌了出來!

王平之責問母親道:“娘啊,不就是幾個石榴嘛,為什麽吃起來竟如此困難?”

王亨之也責備沈幼香:“就母親你的事情多!往年我到叔姥爺家裏去,他樹上的石榴,都任由我摘,從不附加任何條件!怎麽今天一輪到母親你,就設置起障礙來了呢?”

小兒子王恩之還想插話發表議論,但是未等他開口,沈幼香就打斷了他!

沈幼香委婉地對孩子們說道:“我來問你們:去年的黃歷,今年還能再用嗎?同樣的道理,你們每年都在長身體,歲數也一年比一年大了,再像一盤散沙,毫無約束,怎麽會有利於你們的成長呢?俗話說得好,少小不施教,老時徒傷悲!因此,在你們成為搶石榴的受害者之後,母親決定,再用吃石榴這件事,對你們來一個現場說法,因材施教!”

王瑞之用稚嫩的眼光仰望著沈幼香,啟動小嘴,說出來一句話,把在場所有人都給逗樂了!

王瑞之用稚嫩的聲音對沈幼香說道:“處子不教,是為父親之過;教兒無方,錯在生身之母!娘,你之所以如此做,肯定也都是為兒女們好,女兒聽你的!”

一個年幼的女童,年齡才剛剛離開繈褓,她竟然能如此幹脆利落,說出來一番連成年人都很難說出的話,這怎麽能不使在場的人又驚又喜呢!

沈幼香伸出雙臂,一下子將女兒抱在了懷裏,瘋狂的在她的小臉蛋上,親了又親,最後這才問道:“瑞兒,你小小年紀,竟然說出了連大人都難以說的話來,媽媽為你高興,為你驕傲!你告訴母親,是誰教你這樣說的?”

王瑞之經母親這樣一問,倒也靦腆的害起羞來。她望望母親,又望望站在一旁的萍兒阿姨,欲言又止,不知如何來回答母親的提問。

沈幼香隨著女兒的目光,也把視線移到了萍兒身上;面對沈幼香渴求的眼神,萍兒只好說道:“這番話,是方才在餐廳吃飯的時候,我悄悄對小姐說的,沒成想她的記性如此之好,竟然一字不差的都覆述了出來!”

王凝之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誇讚起了萍兒:“我們王家,乃是本朝有名的書香門第,就連家中的仆人,也如此高雅多才。難得!難得!”

沈幼香對眾人說道:“早餐業已用罷,咱們就書歸正傳吧!”

然後,沈幼香將抱在懷裏的女兒王瑞之輕輕放到地上,緩步走到竹籃子旁邊,伸手將竹籃子提了起來,然後說道:“今天,我就以這筐石榴為題,來檢驗一下孩子們的文才到底有多高?從我開始,依次是蘊之平之亨之恩之;瑞之雖然年歲尚幼,不過也要算她一個。最後,由你們的老子來收場!每人都要以石榴為題,賦詩一首;詩賦完畢,不分瑕疵良莠,每人均獎勵石榴一枚!”

待沈幼香將自己的主張宣布完畢,立即便在人群中引起來一陣小小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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